放学铃声响起,夕阳下的师大附中门口片刻间涌现出穿着校服就要出去的学生,一到周末,学生们放学的热情总会异常高涨。
三五好友,成群结队。
江未背着书包从门口出来,眉眼弯弯,一手还挽着池希的胳膊。
“总算是放学了,我怎么觉得这一周那么累呢!”池希将蓝色校服的袖子挽起,微风吹那两缕刘海露出完整的额头,阳光铺洒在她脸上,让五官更加分明,她比江未还要高上一点,一声长叹,嘴上虽然喊着累,但精气神却是格外得好。
“这学期连一半都没过去,你还有无数周会比这周更累!”江未无情说出现实,挽着池希的胳膊继续向前走,好不容易到周末了能离开学校,可不想在人群中挤着。
池希摇摇头,明明是她被挽着,却也是她被拉着走:“造孽啊!”
“别造孽了,”江未将滑下去的书包肩带背好,“回去赶紧把作业写了,然后发给我。”
池希一脸震惊地扭过头:“江未,你是人吗?”
“我不是人,”江未解释,“我明天约了人,此等大事我只放心交给你,不然后天下午到了学校,我可真就没东西交了。”
“约人?”池希原本已经扭过去的头又扭了回来,眼睛都亮了几分,“谁啊?男的女的?”
“……”江未真想把池希的脑袋劈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想什么呢!是有个画画比赛,我得出去一趟,后天才能回去。”
“哦!”池希声音里带着失望,“我问问嘛!”
然而话音刚落,池希又扭过头:“真的不是哪个男的?”
江未用力一拽,就差拖着池希向前了:“不是,是个女生,你依旧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放心了吧!”
“这还差不多,”池希嘴角一扭,“今天下午和我爸妈吃完饭,我就回去写,写完立马发你。”
江未边走边说:“字写好看点!”
“江未!”池希顿时咬牙切齿,相遇抬上去的手还被江未给压了回去。
秋风萧索,脸上凉凉的。
这块地段还算繁华,尤其是放学的时间,加上下班的人,又是周五,十字路口堵得是水泄不通,道路两旁,除了师大附中的学生路过,还有附近的学校的学生,上到大学,下到幼儿园。
一群穿着黄色校服的小朋友成群结队从人行横道上过去。
师大附中在陵州市区东边,而东边有一条曲江穿城而过,江岸风景宜人,江上游船不绝,更是修建的各式大桥横在江面上。
临近一桥头,因非交通要道,来来往往的人少了许多,江未挽着池希停下脚步:“你每周周五都能见到你爸妈,不像我,一年半载见不了几次。”
池希两手叉腰看着江未这假装委屈的演技“啧啧”两声:“你这还酸起来了,不就想让我周天和你一起走么,放心吧,我来找你就是了。”
有了这句话,江未一笑:“我等你的作业,也等你。”
池希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看着池希离去,江未低头踢了下地上的石子,背好书包继续向桥的另一头走去。桥上,可看见江水浩浩荡荡,这里,有陵州最美的落日。
她站在桥中央,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拍下这一景象,也就只有周五路过这里的时候才能看到,而今日的天也是格外给力。
就在她收回手机的刹那,看到桥头下方聚集着一群人,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很显然有一个人正在被欺负。
原本要收回的手机被她继续握在手里,转身快步向桥头走去。
走得越近,越是能看清下面发生了什么,有个少年正被一群人抵在桥墩上,穿着校服里面单薄的夏装,外套被扔在了地上,一个人的拳头就那样挥了上去,一般来说,只怕嘴角都流下了血迹。
她看不清少年的脸,拿起手机就向桥墩那里照着,只有被打少年模糊的样子,尽管如此,还是能看到少年瘦瘦的身躯,一双仅凭感觉就觉得漂亮的眼睛,神色里应该带着倔强吧!
少年并不反抗,但也没有蹲下求饶,就那样站着被打。
为首的那个人用手掌拍过少年的脑袋,他差点就倒了下去。
江未连忙喊出声:“喂!干嘛呢你们?”
为首的那个人听到声音后转身抬头,本是抬起胳膊指着的,一看到手机正在拍着,随即就放了下去,一挥手就带着那群人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再推那个少年一把。
看着人走远,江未才将手机放下。
只见那个少年从桥墩上离开,低身捡起外套穿在身上,随后一瘸一拐地离开。
江未本想出声,转念一想,不管是谁碰到这种事,都应该不想让别人看见吧!
她装好手机,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落日的光打在少年身上,忍不住让人多看两眼。
不久,她再也看不见人影,这才转身离开桥头,往家里走去。
-
数日后,周一早晨,又是一个艰难的早起,江未睁开眼时天都没全亮,一个人穿好衣服洗漱完,天才勉强亮了起来。
等到了冬天,陵州的天会亮得更晚,她是真要摸黑出门了。
啃完面包,喝了牛奶,江未套上校服外套就出门了。
此时,刚刚得见一缕阳光。
师大附中早自习的铃声一响,高二三班的教室就坐满了人。
邵一明坐在最后一排,一进教室门往座位上一坐,两条胳膊就往课桌上一放,脑袋一趴就睡了过去。
“啪”一声,讲桌上的书声响起,往桌上一拍,读书声都给淹没了。
邵一明也毫无意外地一激灵:“谁?”
一看是班主任殷云,连忙揉了揉眼睛坐好,嘴里还嘀咕着:“今儿怎么来这么早。”
刚嘀咕完就发现自己旁边多了个空课桌,他一脸疑惑,刚刚进来的时候还没有。
他推了推前面人的胳膊:“我旁边这个桌子咋回事?谁要当我同桌啊?”
他的桌子可是班里唯一一个高贵的单身桌子,难不成现在也要配对了?
前面的同学微微向后,低声说:“不知道,殷子让搬进来的。”
忽然,邵一明感受到一股阴森之气,讲台上的殷云正向他看来。
他又赶忙缩回脑袋。
殷云是陵州师范大学物理学本硕毕业,高中也是师大附中,用另一种话来说,就是亲娘生的,亲娘养的,再通俗一点,就是附中培养出的嫡系老师。不仅如此,还是和他们这批学生一起进的师大附中的门,算起来,也没大他们几岁,但气场强大,全班上下除了偷偷叫她殷子,还真没人敢不给她面子。
江未一直醒着,自然知道自己身后隔着三个桌子的位置上多了个桌子。
靠窗的位置,一缕阳光透过。
殷云半扎着短发,黑框眼镜,不苟言笑就是她平日里的形象。
“同学们,打扰一下大家,今天,我们班新转来了一位同学,请大家欢迎一下。”
池希迷迷糊糊的眼睛可是听得清楚,她就坐在江未旁边,当即小声问:“什么意思?转校生?没听说过我们学校还接收转校生啊!”
师大附中确实没有这个传统,作为市重点,招着陵州最好的师范大学毕业的硕士,注重对每一个学生的培养,带班的老师也一定会尽力带完这三年,尽量减少变故。
起码这也是江未第一次听说来到师大附中的转校生,那这个学生得是多么优秀,才会让师大附中破格接收。
殷云无视掉底下同学不解的目光,转头对着教室门口:“进来吧!”
尽管大家都很疑惑,但人一走进来,教室里还是响起了鼓掌声。
只是这个人,江未怎么看怎么眼熟。
“大家安静。”殷云继续对那个转校生说,“今天同学们都在,介绍一下自己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那个转校生身上。
就连池希都在江未耳畔低声:“我怎么觉得他奇奇怪怪的。”
江未侧身:“毕竟刚来么,大家还不熟悉,等熟悉了就好了。”
别人不知道,但江未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她无比确定,那日桥头,她见到的那个被打的少年就是此时站在讲台上的转校生。
他抵着头,自始至终不曾抬起。
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好了没有,那日见他,和那几个打的学生都是同一个学校的,所以,它是因为这个才转校的吗?
须臾,他站在讲台上开口:“我叫余暮。”
好简短的自我介绍,说完,他便背着书包鞠了个躬。
教室内顿时鸦雀无声,几秒后,坐在后面的邵一明鼓起了掌:“好!”
大家这才跟着一起。
殷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邵一明旁边的位置:“余暮,你先坐在座位上,上自习吧!”
鼓掌声停止,余暮从讲台上走下去,路过江未旁边。
趁此机会,江未偷偷瞥眼,还好,脸上没什么伤痕,起码这两天他应该没有被人欺负。
余暮坐在座位上,放好书包从里面拿出课本。
邵一明侧着身抬手:“你好,我叫邵一明,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余暮看了看邵一明抬起的手,便用自己的手轻轻一碰:“余暮。”
邵一明抿了抿嘴将自己停在半空的手收回,拿起课本挡住自己半张脸,偷偷看向余暮,心想,怎么和殷子一样不苟言笑,听那语气,不会是亲戚吧!
余暮生得白,刘海遮挡住额头,又时时低着头,不用点方法,都不看不清他的脸,以至于邵一明坐在他旁边偷偷摸摸半天。
片刻后,邵一明书一放,就又睡着了。
即便是这丑陋的校服,都盖不住余暮身上的气质。
自闭了!
殷云将余暮带进来后就离开了。
班上的同学讨论几句后,也开始了早自习,读书声覆盖了整栋教学楼。
高二三班来了个转校生,这件事很快在高二这栋楼上传遍。
课间休息,江未和池希从老师办公室路过,好巧不巧,刚好看到余暮也在里面。
池希偷偷往里面瞥了一眼:“你说,这个余暮什么来头啊!殷子好像挺重视他的。”
那是好像么,那是明晃晃的。
江未也在窗户上向里面看去,余暮还是低着头,平静地站在殷云面前,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清余暮的侧脸,鼻梁高挺,下颌线分明,就是太瘦了,这个样子,怎么能打得过那些欺负他的人呢!
不过现在余暮转了校,那些人还会继续找上门吗?
忽然,江未与池希的肩膀被人一拍,因为心虚一瞬间手足无措,差点撞上墙。
结果一回头,发现是邵一明。
池希捏着拳头,咬着牙齿:“邵一明!”
下一秒,江未与池希被邵一明一拽蹲在了地上,邵一明举起手指:“嘘!”
随后,他向旁边指了指,示意离开这个地方。
没办法,江未与池希只好蹲着向旁边挪了挪,直到离开窗户下面,才起身快步离去。
到了一旁栏杆边,江未靠在柱子上,看着池希恶狠狠的眼神朝向邵一明。
“别别别,”邵一明紧忙伸手将池希握起的拳推了回去,“希姐,我真不是故意的。”
池希的手指“嘎嘣”一声响。
邵一明只好转向另一边江未,笑意盈盈:“江未,我真的只是轻轻一拍。”
那是轻轻一拍的事么?是心虚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池希压着嗓音:“你还说。”
“好好好,”邵一明举手投降,“我不说了,您二位说。”
江未开口问:“这一早上,他就没和你说话?”
“没有啊!”邵一明摇头,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哦不对,说了两个字,还是我主动,天知道这一早上发生了什么!”
“你不就在睡觉么,还能发生什么事。”江未拆穿这一早上的真相。
邵一明的专属宝座,一天从早到晚都能看到他趴着睡觉的身影。
“就是,”池希也附和,“对了,他说了哪两个字?”
邵一明还未开口,晃着手正要装一下,被江未直接夺了话去:“还能有什么,余暮呗!”
没办法,邵一明只好乖乖放下自己的手点头:“对。”
池希不禁感慨:“这也太沉默了。”
“好了,快上课了,我们先回教室吧!”江未看了眼手表,随后对邵一明说,“你好好睡你的觉,别欺负人家。”
说完,江未拉着池希往教室走去。
邵一明在后面低声呐喊:“欺负人家,我在你们心里就是那样的人吗?太过分了。”
上课铃声刚刚响起,余暮就从后门进了教室坐在邵一明旁边。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窗台上,也照亮了教室。
邵一明一手撑着太阳穴,一手转着笔,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地盯着余暮,越看心里越酸,这张脸就像是在发光一样。
再看看自己手的肤色,瞬间手里转的笔都不香了。
余暮被盯了半天,总算忍不住回头问:“有事吗?”
邵一明眼睛一亮,放下了自己两只手,拉着凳子向余暮那边靠了点,这不是会说话么,还以为有多么不善言辞呢!
“你是从哪个学校转过来的?”
-
夜幕降临,月色朦胧。
下了晚自习,江未就和池希回家了,她们两家离得近,父母也刚好都是不着家的人,于是时常结伴而行。
洗漱完,江未就换好睡衣躺在床上,忽然,聊天界面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张奇”邀请你加入了群聊,群聊参与人还有池希、邵一明……】
几分钟后,这个群里就拉满了高二三班除余暮以外的所有学生。
江未再不理解,也明白这个群是背着余暮建的小群,她心里莫名有了一丝生气,或许是见到那日余暮惨兮兮的样子,现在好了,不知有什么话还要背着余暮来说。
想到此处,她顿时慌了一下,不会那天的事还被别人给看到了吧!
这群要是旁人建的,江未也不多想,但张奇这个人,着实不是什么善茬,曾经不知揭了多少人的短,还偏偏什么事都能让他知道。
【张奇,你建新群干什么?】
【看不出来么,群里没有新来的那个转校生。】
【对哦,话说那个余暮什么来头,今天一天了,我看他就没说过几句话,还一直低着头,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那不会,就我们学校的作风。】
【也不一定,他要是学习够厉害,也不是不能收,毕竟都能转校过来了,指不定是个大神,这天才么脾气都古怪,也正常。】
【啧啧,我也没见我们年级第一是这个样子啊!】
【无所谓,再说,你们不觉得他长得真的很帅吗?】
【这倒是真的,可惜,我就没这张脸。】
江未翻了半天,没翻到一条有用的信息,就单单说余暮长得真的很帅是句实话,尽管坐在角落里,都是那么突出,容易让人移不开眼。
这时,她收到池希的私发信息。
【未,什么情况?这张奇有病啊!】
张奇没病,但胜似有病,班上来的新人,他又怎么会放过。
同学一年多,就那私底下的小动作,江未数都数不清,被他背后捅过刀子的人,还真的不少,但要说他干出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好像又不至于,最后他自己也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闲谈话题之一。
半天不见张奇发消息。
【他应该是打听到了余暮什么,所以才建这个小群。】
她刚点完发送,正等着池希的回应,新的小群就出现了张奇的身影,发过来的是一条链接,点进去之后是一条娱乐新闻。
内容很简单,就是一个白手起家的董事长出轨娶小三的故事,甚至和小三生的儿子比原配的儿子还要大一岁。
什么意思?余暮在这个故事里是那个被抛妻弃子的“子”吗?
【张奇,你这从哪儿弄的?】
【我去,这家公司我知道,这是十年前的事儿了吧!】
【白手起家,出轨小三,抛妻弃子,哪一条都有够炸裂的,当年也是出了名的,不过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原配好像还是净身出户,那男的居然连自己儿子都不要,这可怕的世界。】
【那小三得是什么惊天大美人啊!就只要她的儿子?】
【唏嘘!】
紧接着,发过来几张余暮在原来那个学校的照片,以余暮的长相被人拍下再正常不过,的确是她那日见到的校服样式,也是蓝色系,和师大附中的校服有几分相似之后,将图片放大,能够看到校服上面的学校名字——
陵州七中。
【陵州七中?好像离我们不远吧!】
【挺近的。】
【陵州七中也是市重点,看来这余暮真的是个学霸。】
【我还是觉得他不简单。】
【哈哈哈,难道我们看到的这些就简单吗?】
下一秒,张奇又发出一张照片,是陵州七中高二的成绩单,里面,余暮赫然在第一行。
【他的确不简单,年级第一,难怪能转到我们学校来。】
【这成绩,够我们级那几个前几吃一壶的,说不定下次考试第一就要易主了。】
【人在我们班,我还是希望能拿个第一的。】
【赞成,陵州七中的卷子出题也难,和我们差不多。】
【不过,他到底为什么转校啊?有这个必要吗?陵州七中又不比我们差多少!他们的师资也很强,再说他这成绩,去哪儿都不还是一样的,显然,是智商的问题,和学校没啥关系。】
【也是!】
【@张奇。】
这个学校江未有印象,离她家也就十几分钟的距离,总之那天在桥头碰到余暮也说得过去。
只不过,从陵州七中转到师大附中,隔得也不远,这样能让余暮摆脱那群人吗?
还是,余暮转校另有原因。
果不其然,张奇又发过来一条链接,点进去一看,是一条抑郁症自杀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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