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爷提前派人往家里递了信息，他们到时，宋夫人和容清姝已经等候在前厅，饭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菜，还散着热气。

宋亦舒快步上前扑进宋夫人怀里，甜腻腻喊了声“娘”。

“乖，净手吃饭吧。”宋夫人摸了摸女儿的脸，转首同迎面而来的几个男人道，“真是巧，屿恒的酒菜刚到，泰兴楼手艺果然名不虚传，光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宋老爷哈哈大笑，招呼众人落座。

宋家氛围很好，裴屿恒很喜欢。

宋其尧咽下一口菜，照例找话题聊天：“之前袭击我们的那帮山贼抓到了，现在在衙门大牢蹲着。”

裴屿恒拿筷子的手一紧，随后若无其事地夹菜。

宋其光是个急性子，不由得催促道：“哥你能不能把话一次说完？”玩大喘气呢，真是憋死他了。

宋其尧瞪了他一眼：“是在城外十里处废旧的城隍庙里抓到的，听说当时那帮人正在鬼鬼祟祟猫着，破铜烂铁堆了一处，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后面押回衙门，打了十几个大板子，什么都招了。”

宋其光两眼放光：“招了什么？招了什么？”

宋其尧：“说是受到胡人指使，让他们来云州捣乱，越乱越好，后面可能还会有一两波山贼。”

宋其光“啊”了一声，面色有些凝重：“胡人真来犯？”

宋其尧摇摇头道：“不好说，也许是真，也许是假，不过那些山贼说，要他们办事的人虽是一副胡人装扮，但说话样子又不像，衙门再问，他们就说不出什么了，夹手指都逼问不出，想来他们也是被人诓了。”

这个消息听上去不算坏，但也绝对不好，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重。

饭毕，裴屿恒告辞。

“屿恒等等。”宋夫人叫住他，往他手里塞了包东西，“这是今日舒儿在街上买的糕点，我刚才尝了一块，味道还不错，给你拿点回去尝尝。”

裴屿恒颠了颠手中的糕点，不重，大概三四块的样子，他垂下眸子，微微鞠躬道：“多谢伯母，屿恒就先告辞了。”

夜色无边，宋府各院如往常般热闹一会儿后便熄灯歇息。

……

更深露重，云州城门紧闭，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路过的打更人敲着梆子报时辰，城内为数不多亮着的地方便是衙门。

衙门选址极好，冬暖夏凉，但唯有那大牢，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阴森寒冷。

此时的衙门大牢只有两个狱卒看守，因寂寥难忍，他们还拎来两壶酒畅饮，桌上摆着一碟花生。

“锵——”

“三更到——”

许是报更声惊扰了周遭寂静，地面忽而掀起一股凉风，又顺着门缝穿进大牢。

少顷，狱卒不知怎的，轰然倒地，细看风中竟有丝丝烟雾。

一个半蒙着面的黑衣男子贴着大牢墙壁走进去，伸手探了探狱卒鼻息，随后快步走到门外，对着空气无人处抱拳道：“少爷。”

几息后，一名男子不知从何处走出，他一袭暗紫长衫，腰带束出劲腰，整个人身姿英武，他行径肆意，大摇大摆地走进大牢，随着黑衣男子的指引直接走到牢房前。

黑衣男子撬锁解开牢房门，随后恭敬站到一旁放风。

囚犯早已被惊醒，看出来者不善，他们害怕地抱成一团，满眼恐惧。

紫衣男子从怀里掏出画卷，举起，下轴坠落将画卷打开，他半蹲着，声音冷冽如霜：“有见过画上这两个人吗？”

他来势汹汹，天色又昏暗，囚犯们看不清，也不敢上前辨认，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男人眼神依旧冰冷，唇边却勾起一个笑弧，下一刻，空气滑动，一个囚犯忽然捂住喉咙，眼睛睁大到极点，仿佛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他说不了话，只能发出“嗬嗬”声，嘶哑难听。

紫衣男人下了死手，虽不见血，囚犯却慢慢倒地，瞳孔如死鱼眼般睁着，闭不上。

求生本能让另外两个囚犯下意识张大嘴巴想呼救，紫衣男子一个眼神扫过去，囚犯急忙捂住嘴巴，连呼吸都放缓，生怕下一个遭难的是他们。

紫衣男子把画像往前一伸，又重复了一遍：“有见过画上这两个人吗？”

囚犯们这回不敢敷衍了，努力睁大眼睛辨认，许是方才震慑手段过于简单粗暴，震慑效果十分强悍，其中一个有点胖胖的囚犯指指下面那张人像，道：“这个……这个人有点眼熟……”

紫衣男子低头看了眼画像，又抬眼看向囚犯，眉峰轻蹙，面上多了几分不耐烦，吓得囚犯哆哆嗦嗦交代：“就是……就是这个人指使我们来云州制造混乱。”

“边境生活艰苦，我们……我们这帮兄弟原本是在乡间小道做些打家劫舍的事，忽然有天，这个男人找到我们，给了我们千两银票，让我们到云州大闹几次，制造混乱，最好把云州搞得乌烟瘴气、人心惶惶。”

紫衣男子眼皮轻掀，似漫不经心问道：“这人现在在哪？”

囚犯摇摇头：“不知道，他来无影去无踪，只有他有事时才来找我们，我曾经派兄弟跟踪过，但每次都是在半路被他甩开。”

“所以你们是边州人？”看见囚犯点头，紫衣男子再问，“你们和画上人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囚犯闷头想了想：“半个月前，也就是闹完宝华寺之后他把剩下的钱给我们，后面就再也没见过人了。”

紫衣男子轻叹口气，站起来，慢悠悠把画像揣回怀里，不再看一眼囚犯，直接出了牢房。

黑衣蒙面男子看见男人出来，忙低头听吩咐：“少爷。”

“一个不留。”

冰冷的声音响起，黑衣蒙面男子应了声“是”，转身往牢房走去，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十来个山贼全都被不留痕迹解决掉。

……

宋亦舒发现裴屿恒最近来家里的次数很频繁。

冬梅边帮宋亦舒穿衣，边说：“奴婢听前院的人说，裴公子是来谈生意的。”

宋亦舒有些不相信：“为何总是晚饭时候来，还待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时辰才回去？”

冬梅笑笑：“裴公子说医馆太忙，他不好意思去打扰老爷和少爷们，只能等他们回到家，他再来家里找人。”

他挑那种时间来宋府，肯定要邀请他一起吃饭的，更何况他有借口，礼数还足，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上门，有时候运气好，碰上自己动手做糕点，又免不了分他几块……宋亦舒揉揉额角，抛下这些奇怪想法。

宋亦舒按时来到饭厅，却只有裴屿恒一人在，她顿住脚步，侧首问冬梅：“怎么，今日不在家吃饭吗？”若无其他事，宋府这几位主子都是一起吃饭的。

冬梅也疑惑：“我去问问。”

“别。”宋亦舒拦住她，“可能他们有事还没来，等等吧。”

裴屿恒端着笑朝宋亦舒打招呼：“宋小姐好，伯父伯母去拿东西了，你两位哥哥还在医馆，稍后才回来。”

原来这样。

宋亦舒回了他一个笑，叫冬梅给他添茶，而后坐到他对面。

静坐片刻，宋亦舒总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垂下眼眸，考虑要不要先回房，等开饭再过来。

裴屿恒好笑地看着面前的人儿，底下两只绣花鞋紧紧贴在一起，足见她有多紧张。

就这么怕他？

裴屿恒唇角微勾，拿起旁边的包袱向她走去。

“宋小姐。”他坏心眼地突然叫一声，成功看到某个姑娘手足无措，他把包袱递过去，“这是蜜饯，是云州新开的店，我尝过了，还不错，买点给你们尝尝。”

俩人离得近，他站着，她坐着，她被他圈在他和凳子之间，宋亦舒迫不得已仰头看他，对上他眸子，目光灼热，极有侵略性。

宋亦舒惊得一颤，蓦然红了耳根，她咬咬唇：“谢谢裴公子。”伸手接过，却没看见底下还有裴屿恒的手。

纤手抚过略微粗糙的手背，裴屿恒眸色一暗，呼吸缓了缓。

宋亦舒也察觉到了不对，接过包袱后不敢抬头，秀眉紧蹙，似有懊悔。

裴屿恒最后看一眼她修长白皙的后颈，转身回到自己座位。

俩人没等太久，不到一刻钟，宋家其他人便到饭厅，宋夫人扬手道：“摆饭吧。”

这顿饭吃得宋亦舒心不在焉，最后只用了小半碗饭，好在她平时饭量小，众人都没察觉异常，唯有坐在她对面的裴屿恒不留痕迹撇了几眼过来。

饭毕，宋夫人看见了放在一旁的包袱，疑惑道：“这是？”

还没等宋亦舒出声，裴屿恒先开口：“这是云州新上的蜜饯，有纯甜的，有酸甜的，甚是开胃好吃，想请伯母尝尝。”

“太破费了。”宋夫人笑道，“人来就来了，还拿什么东西。”

裴屿恒谦逊道：“承蒙伯父和其尧、其光兄照顾，我才能拿下云州第一笔生意，现下又天天来蹭饭，空手来，太不合规矩。”

宋夫人又笑呵呵同他聊两句，最后送人离开。

裴屿恒带来的蜜饯全给了宋亦舒，原因是宋夫人和大少奶奶都不爱吃，宋老爷和两位少爷更不爱这种甜腻的东西，宋亦舒常年吃药，最喜欢用蜜饯清口，宋夫人就让她全拿回自己房里。

宋亦舒捻起一颗嚼了嚼，眼里闪过惊叹。

这颗蜜饯是带着清香的甜，不腻，她又拿起别的，这颗甜中带酸，很开胃。

宋亦舒一连吃了好几颗，随后冬梅怕她吃多，晚上不好睡觉，才叫她停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