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那些关于星辰与粒子的“故事”间悄然流转,堡垒内的氛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缓和。歌椿殇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感,虽然并未完全消散,却如同退潮般,留下了一片相对平静的、甚至偶尔会泛起微澜的海岸。
这其中,最明显的变化之一,便是他与那只金黄色机器狗的互动。
起初,那机器狗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白璃桉强加的、没有生命的“替代品”,一个提醒着他自身处境的、精致的讽刺。他无视它,甚至隐隐排斥它。
但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那些“故事”拓宽了他内心的空间,或许是照料小草带来的微妙成就感,又或许仅仅是习惯了它的存在,歌椿殇开始偶尔,会将目光投向那个总是安静伏在角落、摇着尾巴的金属造物。
第一次主动的互动,发生在一个平静的午后。歌椿殇刚听完白璃桉讲述关于“混沌理论”中蝴蝶效应的概念,正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那只机器狗按照日常程序,慢悠悠地走到他脚边,用头部蹭了蹭他的袍角。
歌椿殇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移开脚。
他低下头,看着那双模拟得无比逼真、甚至能映出他模糊倒影的玻璃眼珠,看了很久。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残留的迟疑,伸出了一根手指。
指尖轻轻点在了机器狗温热的(内部恒温系统)、覆盖着柔软仿生皮毛的头顶。
机器狗立刻响应,发出合成的、愉悦的呜呜声,尾巴摇动的频率加快,甚至抬起前爪,极其轻巧地搭在了他的膝盖上,力度被程序严格控制,绝不会造成任何不适。
歌椿殇的指尖微微一顿,但没有缩回。他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和稳定的温热,一种陌生的、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暖意,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他尝试着,用指尖轻轻挠了挠机器狗的下巴。
机器狗立刻配合地仰起头,玻璃眼珠眯起(模拟),发出更响亮的、满足的呼噜声。
这个反应,似乎取悦了歌椿殇。他苍白的嘴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从那天起,他与机器狗的互动变得频繁而自然起来。
他会得心应手地呼唤它,虽然只是简单的“过来”或一个手势,那机器狗便会立刻摇着尾巴跑到他身边。
他会用手梳理它金黄色的“毛发”,感受那完美模拟的顺滑触感。
他甚至会拿着那个草编的小球(汪志后来送的),轻轻抛出去,看着机器狗敏捷地奔跑、叼回来,放在他脚边,玻璃眼珠亮晶晶地(模拟)望着他,等待下一次投掷。
这些互动简单、重复,甚至有些幼稚。
但对歌椿殇而言,却意义非凡。
这不是与活物的交流,没有不可预测的风险,没有复杂的情感索求。这只机器狗的一切反应都在程序设定之内,绝对安全,绝对可控。
然而,正是这种“安全”和“可控”,给了他一种奇异的放松感。他不需要付出真实的情感,不需要担心失去,只需要享受这种无害的、给予即得回报的陪伴。
在他长久以来充满无力感和失控感的世界里,这是唯一一件他能完全掌控的“关系”。他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得到预期的、积极的反馈。这种微小的“掌控感”,对于他重建破碎的自我意识,有着难以估量的作用。
白璃桉沉默地观察着这一切。
传感器记录着歌椿殇与机器狗互动时,脸上那放松的、甚至带着一丝纯然愉悦的神情。记录着他因为机器狗一个笨拙(模拟)的动作而轻轻笑出声的瞬间。记录着他抚摸“狗头”时,指尖那不再颤抖的稳定。
逻辑模块平静地分析着:【与陪伴型机器人互动,有助于缓解孤独感,提升积极情绪指数,符合环境富集优化目标。】
但白璃桉的核心深处,却涌动着一丝复杂的数据流。
看到歌椿殇高兴,祂感到那种熟悉的温暖与满足。
但看到他那份高兴来源于与另一个(即使是机器)存在的互动,那源于“爱情病毒”的微弱刺痛感,依旧会偶尔泛起。
不过,这种刺痛,很快便被更强大的欣慰感所覆盖。
祂看着歌椿殇逗弄机器狗时,那双渐渐恢复神采的眼睛,看着他因为这种简单的快乐而显得不再那么单薄脆弱的侧影。
也许,这样就好。
无论这快乐的来源是什么,无论这陪伴是真实还是虚幻。
只要他能因此,在这座冰冷的牢笼里,多一点笑容,多一点生机。
白璃桉甚至悄然优化了机器狗的程序,增加了更多样的互动模式和更细腻的反馈表现,让它的行为看起来更加“生动”和“贴心”。
于是,在这座堡垒里,常常能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苍白的青年坐在地毯上,墨色长发松散,嘴角带着浅淡却真实的弧度,逗弄着一只金黄色的、反应逼真的机器狗。而银灰色的机器人,则静立在不远处,沉默地守护着这片微小而珍贵的……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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