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司机在最后几秒踩下刹车,但于事无补,轿车还是被撞飞了几米远。
岑奕光在疼痛中醒来,他松开安全带,艰难地爬出轿车。远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跳下货车,两人视线相接,对方惊惶地收回目光,落荒而逃。
他强忍疼痛,使尽全身力气,将严城从车内拖出来。严城昏迷不醒,衣服上,头上,脖子上淌满鲜血,触目惊心。
司机从车窗伸出手,他被困在驾驶室里,动弹不得。
“救救我......”
岑奕光从来不是善人,尤其在这种时刻。他扛起严城,将微弱的求救声抛在身后,东倒西歪地离开轿车。
他不知道去哪,这里荒山野岭,手机也不知跌落何处。
山间的雾气悄悄弥漫,织成一片,迷惑他的视野。
他不肯停下。
一直走,一直走,其实他大可抛下严城,自寻生路,有这么多种选择,他偏偏选了最蠢的,带着个奄奄一息的累赘,执着地往前走。
终于,在他筋疲力尽之前,遇到一辆缓慢前行的轿车。
司机心肠好,帮他将严城搬进后座,然后一踩油门,将两人送去医院。路上,他将严城抱进怀里,手足无措地试图挽留什么。
“快点,快点!”
他一边急躁地催促司机,一边用手掌拍打严城苍白的脸,叫他的名字。
“你tm要是敢死,我就,我就——”
他凶狠起来,双眼通红。
“我就把技术开发部卖了!把你的珠联智汇偷走,送给别人!听见没,你要是死了,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严城双眼紧闭,神色宁静,仿佛熟睡。
他慌了,抱着严城,惶惶然地望着虚空。
到了医院,他又振作起来,背着严城慌不择路地找医生。
“救救他!”
他拽住一位医生,全身脱力,往前一跪,严城趴在他的后背,双手无力垂下。
立刻有人推着病床来,将严城搬上去,推进手术室,又有人来扶他,他却忙摇头。
“我没事,先救他!”
他完成使命般松了口气,席地而坐,疼痛和耳鸣袭来,他痛苦地捂住脑袋,在发黑的视野里,一串串血珠滴落在地,接着他往后一倒,不省人事。
在岑奕光昏迷的一个小时后,事故现场被拉上警戒线,司机死亡。
两个小时后,关于车祸事故的新闻开始发酵。
十二个小时后,货车司机在火车站被逮捕,当场认罪。
十三个小时后,警方公布案情,犯罪嫌疑人周某因疲劳驾驶撞向等候信号灯的小轿车,造成车上人员一死两重伤。
十五个小时后,车上人员身份消息泄露,掀起舆论,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明珠科技公关部立刻响应。
八天后,岑奕光醒来。
窗外阳光明媚,风轻云淡。他缓慢地转动眼珠,白色天花板,并排的吊瓶,空荡荡的椅子,插着卡片的新鲜花束,门外传来朦胧的说话声。
“......如果今天还不醒,我建议您做好心理准备。”
门被打开,他闭上眼,一个女人走进来。
熟悉的香气飘向鼻端。
他感到唐明珠的目光停驻在脸上,正要睁眼,突然响起叹息。
“怎么办呢。”
又是一声叹息,轻轻地。
“就这么结束了。”
阵阵阴风掀起窗帘,挡住阳光,一片阴影闪过女人白皙的脸。
“他欠你的命债,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幽幽的叹息声里,女人反复呢喃,苦恼不已,丝毫不觉床上人的眼睫毛正微微颤动。
不久,病房内响起脚步声,关门声,唐明珠走了,留下一个困惑的男人。
他有许多问题,但无奈浑身乏力,头痛又趁机袭来,再度将他拽入梦中。
又睡了一觉。再醒来,病房里站着两位医生,愁眉不展,见他醒来,两道眉立刻展开。
不过几分钟,一群人涌进病房,他被各种人,各种机器拥簇,检查这,检查那,唐明珠赶来,也只能站在人群外,无法接近。待人群一散开,她终于挤到床边。
“你醒了。”
他想起她那幽幽的叹息声。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艰难地吐字:“明珠。”
她欣喜地笑,不似作假。
他盯着女人的笑容,自己也笑了,也许那些话是他听错了,也许那并不代表什么。尽管他用种种借口安慰自己,但心里始终觉得怪异。
唐明珠在床边坐下,身体背对着他,转过的半张脸敷着一层厚厚的白光。
“你真是傻,医生说你的伤比他还要重,竟然还把他一路背进医院。”
“他...”他顿了顿,有些胆怯:“怎么样?”还活着吗。
她嘴角一动,语气既尖酸又刻薄:“枉你为他拼命,他醒过来,问都没问过你一句。”
谁知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活着就行。”
“你对他可真好。”
“他是你哥哥。”
“我没有哥哥。”她说:“我只有你一个人,但你却不是我一个人的,你宁愿豁出性命也要救他,这么重的情,这么重的债,一辈子也还不清了,他永远欠着你,你们永远都分不开了。”
他被她搅得混乱了,她自己也乱了。
“不该这样的,太不公平了,你们真的太自私了。”她再次陷入苦恼之中,怔怔地抬起头:“我该怎么办?”
女人的叹息声如雪花飘落,覆盖整个病房。
原来那个午后,他并没有听错。他不解,她到底因何忧愁?如今他好好的,另一个人也好好的,皆大欢喜,有什么可愁?
他不忍见她蹙眉,艰难地移动指尖,触碰她的手背,安慰道:“明珠,别担心,我爱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男人惯会用承诺安慰女人,唐明珠心里明白,她听得太多了。她再不是17岁,并不会当真。但她不拆穿他,何必拆穿?
她望定他:“你当然要爱我,不仅要爱我,还要只爱我一个。”
“好好好,只爱你。”
她不喜欢他的语气,听起来真敷衍,倒显得她无理取闹,明明是他先许的承诺。但她还是不戳穿他。
爱情是不能戳穿的,一戳就穿了。
唐明珠走后,他立刻跟护士打听严城。情况就如唐明珠所说,他在手术后不久便醒来,身体恢复得很快,但还不能下床。他想去看看他,但转念一想,就算要看,也是他来看自己,自己伤得比他重多了,何况,自己还救了他。
他等了几日,除了护士医生和探望的同事,只有唐明珠天天陪在他身边。
“老盯着门口干嘛,有人要来吗?”
唐明珠坐在床边削苹果,果皮在锋利的刀刃下打着圈。
他心虚地移开视线:“噢,有几个同事今天要来。”
唐明珠将刀尖插进苹果,往下划开,饱满的果肉被切割成数片,她用牙签插上一块,递给男友,温柔笑道:“吃吧。”
车祸以后,岑奕光整日昏昏欲睡,沉溺于梦境之中,因此错过了很多事,很多秘密。譬如那一天,唐明珠抱着一束风铃花来医院见他,她神色愉悦,一扫连日来的阴郁。
通往病房的走廊笔直而宽敞,一眼能望到底,因此她看见了那道高高瘦瘦的身影,没错的,就是那个男人,他受了重伤,总是挺拔的脊背此刻微驼着,一手扶在墙边,侧脸恬淡宁静,目不转睛地注视床上沉睡的岑奕光。
他发现了她,却假装没有看到她,扶着墙,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她的目光紧紧跟随,没错的,她再次对自己说,这个男人不敢看她。
为什么?
她不去细究,笑容灿烂地推开房门,把花插进花瓶,拉开窗帘,然后将男友从床上扶起来,然后向他宣布一个消息。
“真的!?”
岑奕光双眼圆瞪,不可置信。
唐明珠笑了:“你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你没弄错?”
“我测了两次,在医院又测了一次,医生说,已经三个月了。”
唐明珠拉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说:“这里面有一个生命,是我跟你的,谁也没份。”
他盯着手掌下微微隆起的肚皮,内心泛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柔软和感动。
“我的孩子。”
她纠正他:“是我们的孩子,我跟你。”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搂进怀里,把脸埋在那片正孕育着生命的土壤。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他双唇颤抖,热泪盈眶。
“明珠,我们结婚吧。”
“好。”
接下来又要忙了,我不想为了更新而更新,所以请各位耐心等待,空下来一定写。ps:本文12月完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命债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