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难舍

“岑奕光。”

严城突然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不怒而威。

岑奕光屏气凝神,等他下一句。

他却将语气一转,缠绵悱恻之极。

“我等你来。”

男人绵长的呼吸声穿过话筒,钻进耳孔,一把攥住他躁动不安的灵魂,不等他用难听的话反驳,严城便将电话挂断,徒留一段“嘟嘟”的挂断声,让他心乱如麻。

这个男人实在可恶。

岑奕光恨得咬牙牙,心里却另有一番滋味,他不敢细细咂摸,攥着手机慢慢转过身,撞见站在房间门口的唐明珠。

唐明珠裹着浴巾,头发还在滴水。

他僵在原地,心脏狂跳不止。

唐明珠朝他走来,在他身前站定,扬起手,他呼吸一紧,却见那手越过他,往身后的柜子去了,他跟着转头,只见她拿走一瓶卸妆水,眯着眼,专心地察看成分表,嘴里嗫嚅着,末了又将卸妆水放回去。这时,她的眼神才飘到他脸上,疑惑道:“你很热吗?”

他揩去额头的冷汗,目光躲闪,“你怎么突然进来了。”

唐明珠反问:“我不能进来吗?”

“裹着浴巾就进来了,多冷。”

自从唐明珠怀孕后,这种对话在两人之间重复过许多遍。唐明珠想告诉丈夫,怀孕的女人并没有他想得那么脆弱易碎,但她还是决定不说,心安理得地享受丈夫的过分关心。

夜晚,岑奕光旁敲侧问。

他心虚呀,总疑心唐明珠听见了。

对话之间,唐明珠语气平常,不过问多了,她就会发脾气,背过身不理他,把鞋子踩得啪嗒啪嗒响,在家里走来走去。等晚上熄灯,两人上了床,盖上柔软的被子,她心情又变好了,缠着他说夫妻夜话。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知怎么聊到了创业上。唐明珠悄悄地、不遗余力地撺掇他离开明珠科技,最好离开这座城市,去创业。

岑奕光有些心动,但出于男子气概,他不愿轻易地吃妻子的软饭,硬着口气说:“再说吧。”

接下来几天,只要一有机会,唐明住便见缝插针地吹枕边风。

“在明珠科技,你再厉害也是老二,赚再多的钱,也是进那个人的口袋,不如自己开一间公司,你想要做什么买卖,我都支持你,我有钱......”

女人的低语比任何时候都蛊惑人心。

岑奕光蠢蠢欲动了,他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他的眼睛离开了桌前的文件,离开了这间办公室,离开了明珠科技,飘到了窗外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有一幢大厦正拔地而起,比明珠科技更高,可俯瞰全城......

他陶醉在自己的幻想里。

但是——

世界上最具价值与潜力的产品即将在这里诞生。

而他却要离开这艘领航整个时代的轮船,独自去划小舟?

他明明可以坐享其成,却非要自食其力,自讨苦吃,何必呢。

唐明珠看出丈夫的摇摆不定,某个周六,她假借散心之意,带岑奕光来到三百公里以外的一座城市,这里刚被划为经济特区,目之所及,皆是崭新的工厂,她指向一间三层高,共三百多平方米面积的办公楼,语气试探地问他:“你看这里怎么样。”

岑奕光说:“还不错,就是离家远了点。”

“这附近还有新建的小区,离这很近的,走路只要十分钟。”

岑奕光扭头看她,唐明珠挽住他的手臂,撒娇道:“等你辞了职,我们就搬过来,好不好。”

岑奕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还是那句话:“再说吧。”

唐明珠知道,他这是在敷衍她呢,她斜昵他,心里恼怒起他的懦弱来:“我不明白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就这么舍不得离开那,还是说,那有哪个人让你舍不得走。”

“你这话什么意思?”岑奕光露出无奈的神色:“这事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那你说说有多复杂。”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把孩子生下来,其他事你都不用管,我心里有数。”

唐明珠瞟他一眼,冷笑道:“是心里有人吧。”

她再不给丈夫好脸色,回家以后,两人冷战了几天,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冷暴力逼迫丈夫低头,等他殷勤地跑来认错。几日后,岑奕光捱不住,带着礼物和鲜花去哄她。

“你之前不是说这项链好看,快来试试,我特意托人买的。”

唐明珠将所有糖衣炮弹挡在房门外。

“我不要什么项链。”

“那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买来。”

“我要你去辞职。”

岑奕光抱住她的腰,学她的模样撒娇:“好好的,干嘛老叫我去辞职。”

不管他怎么巧舌如簧,怎么甜言蜜语,唐明珠坚决不退让,简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夫妻之间的战争这个苗头开始,渐渐蔓延到生活的每个细枝末节。

唐明珠开始挑剔他的种种毛病,嫌他太晚回家,嫌他回家不脱袜子,嫌他洗脸把地都弄湿了。每到这时,岑奕光便打个哈哈,嬉皮笑脸地去哄她,逗她开心。战争尚未掀起,就被平息。直到唐明珠关心起他在家以外的生活。

她关心的方式是打电话,白天,每隔三到四个小时就打一通电话,让他回家时买一袋水果,两瓶牛奶,然后话音一转,问他在哪里,干什么。若哪天他加班,迟迟没回家,电话的频率就会以倍数增加。

他直觉妻子并不十分在乎他在哪,跟谁在一起,她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宣泄自己的不满,让他感到苦恼,最后不得已妥协。

那天,他在公司留到夜晚十点。

“我真的在加班......那你要怎么才相信?我没发脾气,我只是——唉,我不是烦你,你别老是曲解我的意思。”

他疲惫地合上眼,往椅背上一仰。

电话那头的嗡嗡声渐渐远去。他睡着了。

醒来时,手机跌进颈窝,已经没电。

他头疼地蹙起眉,猜测挂电话这个行为将会被妻子理解为何种罪行。

夜色浓浓,月亮不见踪影,文件凌乱地铺满办公桌,他走到落地窗,一手揣进裤袋,一手夹着香烟,眼底布满血丝,视线无精打采地垂下,看见一道身影从公司门口走出,沿着阶梯而下,停在一辆黑色宾利前。

蓦地,那人抬头向上看,他竟莫名心虚,往后一退,没入阴影处。

一分钟以后,他回到窗前,人与车已消失不见。

抽完这根烟,他也离开公司。按电梯时,他手指一顿,像被某种邪恶的念头驱使,按住了1楼。当电梯门打开时,他又被月色引诱,迈出一步又一步,走出大门,走下阶梯,不出意料地看见了那辆像他方才那样,没入了阴影处的宾利。

那车感知他的到来,亮起两盏灯,目光炯炯地审视他。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在车与车内人的视线下,一步步靠近。

后座的车窗摇下,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庞。

男人抬起双眸,语气既像挑衅又像**:“先生,去哪?”

他竟有些紧张:“我回家。”

严城往旁边的空座位一瞥:“上车,我送你。”

他想拒绝,但他的手先一步打开车门,身体钻进了车内。

他正襟危坐,“那就麻烦你了。”

严城的眼神递过来,是男人与男人之间,情人与情人之间那种不言而喻的眼神,很短,只有一瞬,便意犹未尽地收回去,留他独自浮想联翩,心慌意乱。

他后悔了,要下车,但车门已被锁上。

他重申:“我真要回家。”

严城不置可否,吩咐司机开车。

车内氤氲着缥缈的香气。

窗外的光影掠过男人们的脸庞,路边的野百合静悄悄地舒展。

宾利带着男人们来到一间酒吧门前。

他有些恼怒,况且,他理应恼怒:“我真要回家。”

严城不说话,只留一张侧脸给他看,一张孤单的、沉默的侧脸,然后再垂眸,视线千回百转,依依地停驻在他脸上。他什么话都不必说,眼神已将一切话语传递。

岑奕光躲躲闪闪地转头,他心虚了,心软了。

若严城强硬,他便强硬百倍,若他示弱,他便不知所措。

他还没思考出结果,身体就已替他做了决定,跟随严城踏进这片绚烂而危险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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