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如海,延绵至天际尽头。
幼枫第一次见到这样辽阔的景色,忍不住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任由带着细沙的风拂过脸颊。她眯起眼睛,看着远处起伏的沙丘,那线条柔和却又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坚韧,就像这片大漠本身——美丽,却暗藏杀机。
“小姐,快进去吧,外头风沙大。”赶车的镖师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粗粝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幼枫撇撇嘴,还是乖乖缩回了马车里。这辆花费重金购置的马车内部铺着厚厚的软垫,角落里还塞着她从家里带出来的各式玩意——会唱歌的机械小鸟、几本被她翻得起了毛边的话本小说,还有一个沉甸甸的木匣,里面装着足够寻常人家过活几十年的银票。
“还要多久才能到下一个城镇啊?”她掀开车帘一角,问着随行的镖师。
“按现在的速度,天黑前应该能赶到沙州。”镖局领队王镖头策马靠近,眉头微蹙,“小姐,这一带不太平,您最好别总探头探脑,免得惹眼。”
幼枫不情不愿地放下车帘,重新跌坐回软垫上。两个月前,她还在京城那座戒备森严的深宅大院里,每日对着四四方方的天空发呆。她的父亲位高权重,府邸内外守卫林立,别说出门,就连在自家花园里散步,都有丫鬟婆子亦步亦趋地跟着。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十六年。
逃跑计划酝酿了整整三个月。她先是借着去寺庙上香的机会,偷偷在马车里藏了些寻常百姓的衣物;然后又以打赏下人为名,一点点地从账房支取银两,换成便于携带的小额银票;最后,她花了重金买通了一个常年在外经商的小贩,让对方帮忙弄来了一份详细的地图和沿途关隘的通关文书。
出逃那夜,她假借身体不适早早歇下,却换上粗布衣裳,趁着守夜丫鬟打盹的间隙,从后院那棵老槐树上翻墙而出——这是她观察了整整一个月才发现的唯一守卫盲点。
“王镖头也太小心了,”幼枫小声嘀咕,“这一路不都平安无事吗?”
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话本,封面上《大漠豪侠传》几个字已经模糊不清。书中的侠客们快意恩仇,在大漠中驰骋,何等潇洒自在。她想象着自己也能遇见这样的英雄,与他一同冒险,看遍世间奇景。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遐思,马车猛地停下,幼枫猝不及防地向前栽去,额头磕在车厢壁上,疼得她眼泪直冒。
“怎么回事?”她揉着额头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恼怒。
外面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马的嘶鸣、兵刃相撞的铿锵、还有男人们粗野的吼叫声。
幼枫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颤抖着手,悄悄掀开车帘一角,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黄沙已被鲜血染红,几具镖师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沙地上。王镖头还在奋力抵抗,他挥舞着大刀,身上已有多处伤口。围着他们的是一群骑着骆驼、面容狰狞的汉子,个个手持弯刀,眼中闪着饿狼般的光芒。
“妈的,碰上黑风寨的人了!”一个马匪狞笑着,“兄弟们,速战速决,别留活口!”
幼枫眼睁睁看着王镖头被一个马匪从背后砍中,壮硕的身躯轰然倒下,那双曾经警惕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苍白的天空。她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完了,全完了。她后悔了,后悔不该任性离家,后悔不听镖师们的劝告,后悔踏上这条不归路。但一切都太迟了。
马车帘子被粗暴地掀开,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出现在幼枫面前。那马匪眼睛一亮,吹了声口哨:“哟,这儿还藏着只小绵羊呢!长得真水灵,带回去给老大当压寨夫人正合适!”
粗糙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幼枫拼命挣扎,又踢又打,却如同蚍蜉撼树。她被硬生生拖出马车,摔在滚烫的沙地上。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但颤抖的语调出卖了她的恐惧。
马匪们哄笑起来,其中一个跳下骆驼,朝她走来:“管你是谁家的千金,到了这儿,就是咱们黑风寨的财产了!”
幼枫绝望地环顾四周,除了黄沙和尸体,再无他物。她闭上眼睛,等待命运的审判。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你们黑风寨是越来越不讲究了。”
幼枫猛地睁眼,循声望去。在不远处的沙丘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他倚着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身穿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他身上没有任何兵器,只有腰间别着一把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小铲子。
马匪头目循声望去,见来人只有孤身一人,连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顿时嗤笑出声:“哪里来的穷酸货色,也敢管黑风寨的闲事?识相的就快滚,否则连你一起宰了!”
那人缓缓抬头,斗笠下的嘴角微微上扬:“我本来只想安静路过,可惜你们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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