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朝时,旭日东升不久,衔辞忍着痛爬起床来,收拾好去书院。
洛弦: “你,还好吧?”
他这走道上,一只脚不敢挨另一只,走得像螃蟹一样别扭,且蹒跚。走不了两步,实在是顶不住,他撑着墙壁:“闭嘴。犯人。”
真生气啦?洛弦把头歪下去,偷看衔辞发火:“没事吧?别埋怨我嘛,谁让你又憋着不吭声。但凡哼两下,我就知道了嘛。”他是真小气,一点不让她听个爽。
衔辞扭头不理她,她就想方设法钻人视线里: “啊呀,我也是有遭报应的。”
衔辞抬头,觉得莫名其妙:“报应?就你?”
“是啊,就这个,”洛弦把手放来衔辞耳边,伸屈了好几下手指:“听,我的关节一响一响的,可痛了呢。”
“……”晚会儿带你去针灸,不扎手上,扎你脑门上!好好治治你这黄鱼脑袋。衔辞气不打一处来,愤愤一声:“活该。”
“啊,怎么这样啊。”一句关心都没有,洛弦明明很期待的说。
眼盯着秋闱考试的时间不过半月,麻麻匝匝的读书声笼罩了整个书院,简直可以用昏天黑地来形容。洛弦只是每日路过,头都听着闷闷的疼。
“对了,石榴。”洛弦从挎包里翻出个石榴,得意得不行。
“谢谢。”衔辞接过石榴,不明白她有啥好骄傲的:“这难道是早饭,没别的了吗?”
“有啊,我特意买了状元糕。”洛弦再翻翻包里,摸到了,但没拿出来:“但是,你要先把石榴吃了再吃这个。”
她这是在讨什么寓意,衔辞大概猜得到。多子多福,多福还可以,多子就……衔辞真不想吃:“你不是还打着要女儿的主意吧。”
“没有啦,人家很乖啦。”她把状元糕拿出来,放桌上:“我把芽芽当女儿养不就好啦。”
“不行——”
“——就这样定了我会想你哒晚上见!”她开门跑得飞快,不听衔辞多说一句。
“哎哟…”他也只能这样无奈了。
念念书声满堂绕,熏得人困倦,只能开口读得精神。庄老先生闲时才会来这书屋里与衔辞教学,不过也都只是泛泛指教。字,衔辞会认,学,他也能自懂。最难的无非一个坚定,和一个坚持。
等书角卷边了,竹简松脱了,再无心无能的人也可得这书中二两金银。
晚雁飞时,衔辞卷起书简,绕上捆线,拿上包,小心翼翼打开门。
今天有人来接他吗?
他偷摸蹲到过廊来,依着栏杆,透过间缝窥探路径。从这楼下看到书院大门那边,一个妇人抱着孩子,正穿过门门框框的院儿过来。
看来,今天来接他的是衔夫人呢。
衔辞原打算起身下去碰面,可又见衔夫人路途中迎面碰上个人。她瞧着先是吃惊,闲谈两句后又是欢愉。衔辞奇怪那人是谁,攀着围栏想看个细致,那人却在与衔夫人谈话时回头,二人正好四目相对。
是一个,与他长得十分相似的人。
他难道就是洛弦说的——
直觉让他猛然回头,看向另一边的高楼。果然。那家伙就在那上边看着他,并且打了打招呼。
真是可恶。
对于那种人来说,谁不是逗人玩乐的蝈蝈,只要还被关在瓮里,躲哪儿都没用。是啊,就是这样,洛弦当初说得可太对了。衔辞不再顾及怎么躲他,气愤地离开了他目光能看到的廊,下了楼梯,进去秋风催寒的院里。
“你看,那就是我儿子,跟你像吧。哎哟,你娘真会生,给你生那么个俊俏脸蛋可太招我喜了。”衔夫人这还想跟阿喜介绍介绍呢,却见衔辞直直从一旁路过。
“娘,回去了。”
他怎么这样啊……连个孙子都不帮她抱。衔夫人暗暗抱怨着。
“那个,夫人。”阿喜犹豫着,不想如此却也不得如此,“我家公子座上有请。”
“你家公子?”衔夫人抬头看着远处楼阁之上的贵人,恍然明白了什么,对这面前因为与衔辞相像而颇有好感的男子提防起来:“不了,想来我与你家公子不熟,应该没什么可聊的。我家那没心没肺的儿媳妇还等着我回去烧茄子呢,得先失陪了。”
说完,衔夫人扭头就跟衔辞后边走了。
“哟,挺好啊。”衔夫人蛄到衔辞前边,想看看:“居然没哭。”
“我为什么要哭。”衔辞抓住包带的手越发用力,直至颤抖。
哭,有什么好哭的,遇到那个烂人,他从来都只是恨,恨不得冲上去,一拳把人揍死。偏偏他是个所谓的读书人,有着礼义廉耻的禁锢。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他必须忍下来。
“洛弦说你每次都会哭呢。”衔夫人撅过去揉了揉他的头,跟逗小孩似的:“这次居然没有,真乖。”
初景也有样学样,伸出手尽力的去拍衔辞,还哇哇叫了两声。
这样啊……那之前遇到那人时为什么会哭呢?诱发原因好像是洛弦正看着呢,想要让她觉得自己可怜吧。衔辞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低头看着初景,说了个让衔夫人安心的答案:“可能,我成长了?”
不要给自己定个罪,不管是不是哭泣都是下意识的偶发行为,你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
“是嘛?成长了啊?”说着说着,衔夫人就把初景塞衔辞怀里,走远两步满意观赏:“嗯,成长了。”
这拿孩子显得,衔辞一下子从小生变人夫了。
“明天我不来书院了。今天的事,你也别和洛弦说。”
“我才不管你俩这闲事。这个,拿着。”衔夫人从腰间荷包拿出一封折子,甩给衔辞:“朝堂派了个新知府来,说是春闱的状元,你爹那县太爷被指派教习去了,暂时回不来。这金银两箱,绸缎十余匹,各种杂七杂八的若干,是他给你备的彩礼。被褥、衣床、棺材这些嫁妆的筹划后续我给你添。”
衔辞打开一看,短短一张聘礼清单,数量都是按寻常人家的倍数算的。她大概是诓骗衔老爷了,没说明白婚嫁的事。
到底是谁规定的两人成家,妻方得把户籍调到夫方去,俗称,给妻名分。
虽然这好像也是循规蹈矩导致的情理之中,但莫名其妙不是娘家人的感受还是让衔夫人觉得很不爽,这也导致她更不乐意提衔辞嫁人的事了。
“那这张是?”衔辞拿出折子里被夹着的一张大面额银票。
“也是你的嫁妆。”衔夫人踹一脚衔辞:”这钱是给你的,不是给洛家人的,收好。待着这不欢喜就回咱家。当然,最好是你能先让洛弦嫁到衔府来。”
这银票陈旧,衔辞打开估摸着年份,大概也能猜到,这是姥姥姥爷留给阿娘生活的。他忆起幼时,阿娘和阿爹吵架后总是带着他翻山涉水回到旧宅去。
听说这宅院以前住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官,但里边的人死了,这院也老了衰了,封闭了好久好久。衔夫人每回都只能在已经青苔遍地的门口坐着歇歇,歇好了,就又得回去。
衔辞问她这里有什么特别的,衔夫人说:这是你姥姥姥爷和我的家。
回父母家,这大概也是她的愿望。如今这银票落来衔辞手中,或许是衔夫人也怕衔辞像她一样,成为洛家“寄人篱下”的那个。
“这洛家怕是不会答应的。”这钱,怎么看怎么像真嫁女儿……算了,别想太多。衔辞心领了,把银票折了折,放回衔夫人手里:“我最近在帮二伯公写账…你不许告诉洛弦…而且,洛弦也会把薪水给我,所以我其实并不缺钱。这个,还是你留着多打几副牌吧。”
衔夫人看了看手里被退回的钱,上下瞅了瞅衔辞,想法也是清奇:“……你在跟我炫耀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衔辞被好笑着了,缓气解释道:“洛弦对我很好,至少在物质上一点不将就,您别担心。”
是啊,物质上。
自从她频繁打理起生意后,衔辞就是觉得落寞也不敢对洛弦多说。他能感觉到洛弦每日回家的疲惫,所以尽管自己又因为记忆反复导致郁郁寡欢,还是在看到洛弦后都忍了下来。
她会烦的。他就是会担忧这个。
“你这语气听起来,”衔夫人听出了他的疲惫,又有些不太敢去猜,只能问,“你还喜欢她吗?要是不喜欢了,咱就不过那个门了。“
“我不知道……不用担心我,我在好了。“衔辞抱着初景,让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安稳入睡:“我有在好好喝药,好好学着…相妻教子?“
衔夫人抱着手,很不满这个回答啊:“你最好是在开玩笑。”
衔辞:“哈哈。”
他在好了,那好像是真的。最近衔辞看起来情绪稳定了不少,至少的,洛弦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蹲墙角了,或许她也觉得衔辞在好了吧。
不为别人知的是,他的情绪好像转移到了梦里。梦里的故事是多变的,从月初的恐惧,无法逃脱,到月末的不公,指责与冤骂,辩无可辩,这些噩梦每天都会上演,毫不夸张。
睡觉是为了放松身心的,可衔辞没有这感觉。他觉得睡觉累,梦又深,无法避免。幸好,梦里的眼泪没落在现实,早醒的洛弦不用为此担心。
马车到。
“回来啦。”大门推开,洛弦会迎上来,在抱过初景的同时,短暂与他亲昵一下,转头又稀奇起初景来:“宝宝乖,阿娘给你买了帽子。”
“帽…帽!”初景也是相当配合,等着洛弦给自己戴上帽子后,抓把抓把了两下。
不过初景这虎头帽,衔辞怎么看怎么奇怪。按当今流行的童帽来说,男的虎绣得比女的凶,女帽用绿比男帽多。初景这顶帽子,虎不凶,耳毛绿,怎么看都是女帽。
洛弦她果然说到做到,真把初景当女娃娃养啊。
“你这——”
他话还没说出来呢,洛弦就冲他开口道:“对了,衔辞,明天咱们不去书院了。”
“为…什么?”虽然衔辞也是那么打算的,但他不明白洛弦为什么会……
理由啊,洛弦是为他着想,可也不敢告诉他是那王爷回来了。嗯嗯着思考了片刻,她说:“我们这不婚期要到了嘛,铺子的事我都放下来了,就为了筹备。诶?你会骑马吗?”
“……”衔辞看出来了,她在想一出是一出。他回答:“会啊,怎么了吗?”
洛弦:“那就省下花轿钱,咱俩一起骑马走吧。”
“那怎么行。”这话可被正进门的衔夫人听个正着,好一顿数落:“谁家大婚新娘不坐花轿,跟着新郎官一起骑马的。”
“可是坐花轿,我就看不见衔辞了啊。”洛弦
“你俩现在日日夜夜都能看着,不差那个时候。”衔夫人
“可我要是连衔辞接亲的模样都没看到,那我办婚礼的意义是什么。”洛弦摊开手。
“你这……诶,有道理哦。”衔夫人奇怪的醒悟。
“是吧是吧。”洛弦附和附和,回头看向衔辞:“就这么说定咯。晚饭后我们就骑马走一遍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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