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前任打一通电话，告诉他，你还爱着他？”

时晓赶过来，凑近，看到池岛拿着的纸条内容，再次念出声来。

他轻咳一声，看了看池岛，又看了看池岛对面的陆知屿，思绪转动了几圈，想出来一个绝妙的点子。

“既然今天咱们聚会是为了庆祝池岛加入星海，那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好了。池岛同事，你拥有了一次赦免权，这次就放过你了。”时晓点了点头，说完后觉着自己简直就是缓和气氛的天才。

周围的同事们还未明白什么情况，却也不想跟时晓产生冲突。更何况给前任打电话这种不痛不痒的事也没什么看点，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众人顺着时晓的意思纷纷应和道。

“不公平。”

陆知屿放下酒杯，开口道，他脸上神色冷清，一双漆黑沉沉的眸子看向时晓。池岛站在两人之间，却只觉着那眼睛穿透过自己。

“我愿赌服输。”池岛没什么犹豫，她把玻璃杯中的饮品喝完，拿过酒，倒满玻璃杯。

她没怎么喝过酒，也不太会喝酒，只端起杯子，挡住时晓和林霖的阻拦，打算把杯中的酒水一口全部饮尽。

周围同事们只觉着池岛平时是个温顺的人，看到她因为一句话就如此“豪爽”的喝完整杯高度数的酒，一时间倒吸一口凉气。

入口前以为酒是苦涩的，入口后却感觉到了辛辣，池岛蹙眉，压着不适把整杯酒喝完后，擦掉嘴角溢出的酒水，把玻璃杯重重放在了桌子上。

喝完后最初没什么感觉，但很快一阵眩晕感传来，池岛稳住身子，像是借着酒劲壮了胆子，她直视着陆知屿，眼中似是在回应挑衅。

“不公平。”陆知屿重复道，不过这次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却不再用时晓当作掩饰，同样直视着池岛。

“哈哈，什么啊，哥，你喝多了对吧，池岛已经喝完罚酒了，要不就先算了吧。”时晓打哈哈道，试图缓解两人之间的气氛。周围人也似乎意识到了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也跟着劝着。

陆知屿仍旧盯住池岛，可眼神却几经变化，夹杂了很多难以言明的情绪。

“要不，要不，池岛再抽一次真心话？这样你们两个都抽过真心话就算公平了？”时晓看着两人，试探性提议道。

“不过，池岛，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去劝我哥，游戏就先结束……”时晓大声说完提议后，又小声朝着池岛说道。

“我抽。”池岛偏过头，不再去看陆知屿，她朝时晓点头谢过后，便直接拿过真心话的盒子，摸索着里面的纸条。

她不明白，为什么陆知屿故意这样让她难堪，是因为看她不爽吗？是因为觉着大学发生的那些事对他而言是耻辱吗？

可是她已经尽力去躲避，尽力去接受，尽力试着从心底祝福陆知屿未来拥有幸福的人生，找到他能携手一生的伴侣了。

他还要怎样？他究竟还要怎样？

重逢时先是说她眼中只有钱，又是说她没有心，她承认自己身上确实没有能吸引他关注的美好品质，可那又怎样，两人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难道她在陆知屿的眼中，就那么让他厌恶，厌恶到只是存在就让他觉着烦吗？

池岛拿住纸条的手顿了顿，她抬眼看向对面的陆知屿，眼神带着不明和醉意。

她确实对于陆知屿过去对她的好很感激，也没有完全放下这段感情，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要牺牲自己去迎合他分手后莫名其妙的举动。

她拿出纸条，周围人也被两人间诡异的氛围弄得屏气凝神。

可她还未把纸条展开，陆知屿突然站起身，沉默地朝着门外走了出去。

“哎，哥，怎么了，你这是要去哪啊？”时晓着急地追了出去。

两人离开后，包厢内的氛围变得越发奇怪。

池岛如同泄气抽离般坐回椅子上，她深吸了几口气，情绪拉扯到极致后再次变得淡漠麻木，眼神也变得空洞失焦。

她看到对面的座椅被扯开后有些歪斜，最后那座椅也开始变得重影迷幻，不知道是因为她情绪起落过快后再次抽离到第三方视角，还是因为单纯喝醉了。

“池岛，你还好吧？”林霖担忧问道。

池岛挤出一抹笑，摇了摇头。

“抱歉，我之前对你撒谎了。”

林霖很快反应过来，池岛是在说她在和陆知屿关系上撒谎了，两人大概率并不止步于大学同学的关系。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这些，我知道嘛，谁还没有个秘密了。你真的没事吗？不是不能喝酒吗？你刚才直接一杯喝下去吓到我了，我第一次见人那么喝酒。”林霖也喝了些酒，脸红扑扑的，有些语无伦次，却始终摇晃着池岛的手臂，眼神流露出担忧。

池岛被林霖重新拉回注意，抽离出的情绪回来了些，她嘴角泛起一个真心的微笑。

“抱歉，让你担心了。”

“怎么又是抱歉，池岛，池岛，有时候我觉着你很近，但却又总是隔着距离。”林霖靠在身后座椅，眼睛闭上，声音喃喃道。

隔着距离吗？

池岛喝完酒后大脑有些混沌，平时重度依赖的思考分析也不再奏效，只觉着胸口很憋闷，像是塞下了一块巨石般堵住，无法顺畅呼吸。

等确认林霖睡着后，池岛找了个毯子盖在她的身上，拜托身旁的女同事关照她后，就离开了包厢，想要找个地方透透气。

她穿过走廊，扶着楼梯扶手慢慢走了下去。

路过一楼大厅里池望的画时，她故意别开脸，心脏却莫名钝痛。

她绕过大厅，来到古香古色的庭院走廊。

透着橘黄色光亮的灯立在走廊两侧，池岛找了个长椅坐下，看着路灯下一圈又一圈绕过的飞虫。

夏日夜晚的凉风吹来，带来了庭院走廊尽头就快燃尽了的线香的雅致气息。

池岛撑在长椅上，身体后仰，她看着那只不停撞向橘黄色光亮的飞虫，明明是虚幻的永远无法抵达的温暖，却仍旧一遍又一遍固执地想要靠近。

很奇怪，飞虫真得很奇怪。

她收回手，撑在脸上，低头看着园林拼接的石砖板边缘慢慢模糊涣散。

很累，她很累，是不是当初没有遇到过陆知屿，此刻的她会更加快乐些。

“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池岛下意识寻找声音的来源，却撞见浓郁灌木后，时晓和陆知屿站在一盏路灯下。

池岛低下头，喝完酒后大脑变得迟钝昏沉，却条件反射般蹲下身子，不想引起对面的注意，只想赶快撤离这里。

“退一步说，如果你真的完全不在乎，为什么要那么快转过去五万块钱？再退一步讲，我当初告诉你池岛没有男朋友，还有周日要和朋友见家长这件事时，你为什么要临时接下已经拒绝了的春海公园拍摄项目？”

池岛停下脚步，却被时晓话中的信息震慑住。她背靠灌木丛，呼吸突然变得局促，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涌入心底，让她无法理性思考。

“再到最后退一步，半年前……哎，哥，哥，你又要去哪啊？”时晓扭转话头，声音却越来越近。

脚步声逐渐靠近，池岛意识到不对劲，转过身就要跑，却因为酒后肢体不协调没稳住身体。

差点摔下时，一双手再次出现在眼前，将她拉起。

指尖相互触碰时，池岛重新感受到了他掌心的厚重与温度。

眼睛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对视，没有回避，没有恨意，亦没有争吵后的决裂。她只是单纯那么看着他，带着些被抓包后未反应过来的茫然，和对刚才两人对话中的不解。

蝉鸣声不断响动，两个人好像被拉回了多年前那个夏日，池岛停滞了混乱的思绪，只是那样直白地看着陆知屿。

“第三次了，池岛。”他也同样看着她，眼尾带着几分喝醉后的朦胧，轻轻开口道。

*

时晓让服务员帮忙叫车，大家站在青云的楼下。家之间离得近的同事们三两组成一队坐同一辆车，互相照应。

池岛找时晓说了声她的家庭住址，却见时晓的表情有些奇怪，但又很快消散。

“明天见，池岛。”林霖朝着池岛挥挥手，酒气还未完全散掉，跟着一个女同事坐进一辆车里。

“明天见。”池岛挥挥手，告别了林霖。

最后两辆车停靠在路边，时晓安排池岛坐进一辆车后，自己坐进另一辆车里。

没多久，却见陆知屿打开了后座车门，坐到了池岛身旁。他低头摆弄着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

池岛转头看向车窗外，心跳却鼓动如擂，酒劲重新翻涌上来，头有些晕。

应该只是顺路吧，应该只是两人家离得比较近，或者说车不够了，只能两人凑一起了，池岛大脑发散，开始胡思乱想，甚至不再考虑什么逻辑问题。

车开得有些快，透过车窗的光影反射，她看到陆知屿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看上去有些难受。

池岛没来由想起陆知屿之前一杯接一杯喝过的酒，应该是也醉了吧。

车子驶过郊区，开到市区，没过多久，司机师傅稳稳停靠在小区大门前。

池岛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她深吸口气。刚觉着逃过一劫，陆知屿也从对面的车门走了下来。

难道两人住同一个小区？

池岛酒气未散脚步有些虚浮，走得不算快，却见陆知屿始终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路灯的暖光洒在两人身上，她看到陆知屿的影子正好和她走在了一起。

她摇了摇头，思绪越发混乱，鼓动的心跳声无法继续忽略，大脑却不断告诉自己两个人也许只是住同一个小区，路就那么几条，走在一起的概率很大。

直到两个人走进同一个单元楼，又走进同样的电梯。

池岛刷下电梯卡，陆知屿没有刷。

他靠在电梯角落，闭着眼眉头微微蹙起，似是醉酒后的片刻休憩。

密闭空间里，相互靠近的身体温度，陆知屿身上熟悉的皂香，以及两人的呼吸声，这些不断在酒精作用下放大的感官，让池岛的心很乱。

她想起几年前，陆知屿醉酒后，眼睛弯起，视线里混杂着醉意和爱意，一遍又一遍地叫她“池小岛”。

回忆中声音来源的主人，此时就在活生生站在她身侧。

池岛愣住片刻，身边人的存在似乎变得更加无法忽视。她看着电梯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呼吸也变得局促。

电梯门打开，陆知屿仍旧没有刷电梯卡。

她停住脚步，压抑住翻涌的回忆和混乱的情绪，转身看向陆知屿。

“你家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