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水的和尚

骆萧山刚完成了对村口小卖部的洗劫,给钱的那种。

这穿粉格子衬衣的姑娘长得干净,是初来乍到的驻村干部,见人就笑,眉眼弯弯的很是可爱。

只是脑袋上倒扣着一个塑料盆,看着好像,好像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在乎的人。

这也不能怪她,一手拖把扫帚,一手提着商品冒尖的桶,实在找不出第三只能拿盆的手,干脆扣在头上遮阳。

别说,效果还真不错。

骆萧山低着头,脚下的影子先她一步走上过河小桥的台阶,村部和她的宿舍就在桥那头,条件还行,不过积灰已久,得做个深度清洁。

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体感温度倒不是很热。

毕竟这个叫天朴村的村子位于群山环抱之中,一条灵水河由山泉汇集而来,从民居间穿插而过,不大,也不深,清澈见底。

早上村长还介绍,山上源头还有座庙,里头老和尚常跟村民吹嘘他们的庙有几千年历史。

和尚……骆萧山对此的印象都是电视剧中的光头贫僧。

正想着,有人大喊:“和尚想不开跳河了!”

嗯?

骆萧山撂下家当,本能抬头,不远处的河面上确实扑腾着一个男人,很费劲地舞动着四肢,水花乱溅。

虽然穿着像和尚,但有头发,糊在头上。骆萧山看不清人脸,只觉得这人年纪应该不大。

她不明白。

这位大兄弟,这水浅到你站着都弄不湿裤衩子,难道是所谓新时代行为艺术,和尚跳河,可持续零成本绿色环保型放生活动?

和尚没有呼救,但是在剧烈地咳嗽,挣扎得很用力。

嘀咕归嘀咕,骆萧山还是担心这人是不是呛水或者抽筋,闹出安全事故可就不好了。

她提起自己的新拖把,从桥头的石阶下到最近的岸边,将拖把头往河中心伸。

“喂!需要我拉你上来吗?”

那人听见了她,扑腾着转身,朝她伸出手。

与此同时,骆萧山看见他身边有一圈涡流,漆黑的,深不见底,就像是夜晚的海洋。

有点不对。

骆萧山疑惑地眨眼,灵水河还有这么深的地方吗?

而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许多,刚才大吼跳河的没看见人影,正午的太阳藏进云中,光线沉了下来,似乎马上就要下雨。

更古怪的事情发生,骆萧山的格子衬衣开始往下滴水。

她愣了一下,开口:“你的水花溅到我了。瞧,衣服都湿了。”

河中人瞪大眼,看上去就快爆粗口了:“快拉我一下啊啊啊!”

“哦。马上。”

骆萧山小心地移动自己的位置,尝试将拖把伸得更远一些。

说来也奇怪,本来这会儿是没有风的,可骆萧山的拖把一伸到和尚所在水域的上方,就好像老鼠遇上猫,剧烈得晃动起来。

哪来的阻力?

骆萧山一个没控制好,拖把头哐的一下,新布条贴心地给人抹了把脸。

差点打掉和尚的脑袋。

“啊,抱歉抱歉。”骆萧山后知后觉,“这头你是不是,不方便拉?”

她将拖把头收了回来,体贴地照顾这个溺水的倒霉和尚,换了一头重新搭救。

这次,和尚顺利地抓住了拖把柄,被拉上岸。他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将湿透了的头发从眼前撩开,对骆萧山道了句谢。

后者被他甩开的水珠溅到,只觉得眼睛一痒,随手揉了揉:“不客气,帮助群众是我应该做的,你——”

骆萧山这才看清他的脸。

非常、非常漂亮的一双眼睛。

骆萧山没有狂热地追过星,但网上冲浪的时候高低会刷到一些排比文学,什么“哥哥的眼睛是天上的星,哥哥的脸就像塞纳河的水”,用在眼前这个人身上,完全是量身定制。

灿若星辰,凛似清光。

就算脸色很臭,精致俊秀的眉眼皱起来,还是好看的,湿漉漉的头发被他的动作拨开,嘴唇微抿,有些严肃,让人联想起童话故事中忧郁的人鱼王子殿下。

而不协调的地方,大概就在于王子,大约、应该、肯定不会穿济公的宽袖素袍。

串台了,很出戏。

打量两眼这人身上因为进水而像是披了个大号麻袋的衣服,骆萧山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呃,所以,你跳河是为了放生吗?”

和尚骂骂咧咧,当然不是。

他说自己一时不查,被一个狗啃了脑子的家伙暗算,才掉进水里,音色清亮倒是符合那张脸,就是唇舌翻动飞快,词汇量丰富到骆萧山都有点跟不上,也没在附近看到除了自己和他以外的第三个人。

好暴躁的一个和尚,骆萧山心想,觉得此人回去可能得重修功德。

和尚骂了一段,从裤兜里翻出一块黑色的固体,是手机。现代社会哪怕是和尚也离不了这个,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骆萧山看他暴力地摁压电源键,可手机很不给面子,黑屏毫无反应。想必是进水报废了。

和尚又骂了几句,骆萧山替他在心里敲了几下木鱼。

“你还好吗?”

“你刚到村里吗?”

他们几乎是同时,骆萧山将这句理解为对村里新面孔的疑问,指了指村部的方向:“我是新来的驻村干部,就住那儿的宿舍,有需要帮助的都可以找我,哦,我叫骆萧山,骆驼的骆,萧山机场的萧山。”

和尚的表情很古怪,骆萧山又揉了揉发痒的眼睛。

“怎么了?觉得我的名字很奇怪吗?光看字很多人以为我是男孩,但谁说女孩不能叫小山,我觉得挺好。”

“不奇怪,力气跟山一样大,是好事。”

和尚再次扒拉自己的头发,还揉了揉太阳穴,就是语气懒洋洋的,尤其最后几个字,一顿一顿,很费劲似的。

骆萧山怀疑这人是不是饿了,刚才还激情开开麦,这下就没电说话啦?

她往河堤上走,一面回头问:“你呢,你是村长说的山上庙里修行的和尚吗?”

“算吧。缪与,我的名字。”

“庙宇?房子的那个?还是红楼梦的妙玉?法号还是真名?你出家前就叫这个吗?”

走在骆萧山身后的和尚声音依旧有气无力,透露出浓浓生无可恋的味道:“本名,我和你的那个与。”

“这哪有与……”

骆萧山到达桥头,转过身,看见缪与卷起湿透的袖子,露出精壮的小臂。光从这一处看,没了那湿麻袋的累赘,这个人的身材倒是可圈可点。

她本能地咽了口口水,移开目光,有点尴尬。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武僧?!

缪与打了个喷嚏。

“落水了很容易感冒的,先擦擦吧。”

骆萧山的胡思乱想被打断,找到自己临时抛下的爱桶,拿出一条崭新的粉色毛巾递过去。

“就算是正午也不行,这不是要下雨了嘛?你们寺庙在山上,回去是不是有点远?要不去村部冲个热水澡,我帮你借身衣服应个急。”

缪与没有接,反倒是看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骆萧山被他盯得一懵,只见这人伸出食指,一道淡蓝色的荧光出现在他的指尖,随着他的动作,空中行云流水地出现两个字,“缪与”。

“缪而不谬,与而不取,这是我名字的意思。”

他慢悠悠地说。

骆萧山压根没听懂。

“好厉害,这是什么,不需要幕布的投影技术吗?”

“是法术。”

骆萧山笑了:“你别逗我,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

“你最好是,人们不相信只是因为没见过,或许有一天也能用普世意义上的科学来解释玄学呢?”

缪与这么说着,接过骆萧山拿在手里的毛巾,擦拭湿透了的头发,又低头看着桶子里的马桶清洁伴侣,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皱了皱眉。

“你这,不会是抹布吧?”

骆萧山的目光也掉进桶里,有点不确定的心虚。

“反正是新的!”她搪塞一句,强行接回话题,“要是真的有法术,你为什么不打个响指就把自己弄干?又为什么还会掉进那——么浅的水里爬不起来?”

缪与的表情很尴尬。

缪与的动作彻底僵住了。

缪与好像是又羞又窘地爆炸了。

他愤愤地说:“那不是我不会吗!”

“噗——”

骆萧山知道自己很不时宜地笑出了声,才想起自己头上还有个盆,赶忙摘下来抱在怀里,头顶乌云聚集,已经滴了几滴雨水下来。

她赶紧推推缪与:“走走走,别擦了,淋了雨又是白擦。”

后者把毛巾搭在脑袋上,一定程度阻碍了声音的传递,像是在嘟囔。

“卦象说今天的雨下不起来……”

比起玄学,骆萧山更尊重事实。

她一把将盆塞进缪与手里,拎起桶子和家当们就撒开腿。

几步冲到宿舍楼下,朝着缪与招手:“这儿,上我屋里洗个澡,我给你借衣服去,等着啊!”

骆萧山人长得机灵,嘴又甜,抱几件没摘吊牌的新衣服回来不是难事。她原以为缪与会等得不耐烦,却没想到回来一看,把她逗乐了。

这和尚还真就老老实实站在她宿舍门口,端着一个空盆。

表情有点呆呆木木的,估计路过的人都得扔两个子进去。

像文物里的捧盆铜人,那肌肉,邦邦硬。

骆萧山咳嗽一声,把刚才的手感赶出脑子,告诫自己再想就不礼貌了,领人进屋。

几息之间,外面的雨就下得很大,轰隆隆的,骤然进了屋,人的声音都要清晰不少。

“我今天刚报道,屋里还没打扫,不过有热水器,沐浴露什么的在桶里,都是刚买的,你先凑合吧。”

接了骆萧山满怀的物件,缪与动作有点僵,忘记反抗地被发配浴室,甚至走得同手同脚。

不知是不是刚才运动的缘故,他甚至脸上还挂着粉红,这会儿也没消掉。

映在骆萧山眼里,更觉得这小子……皮肤可真好。

她感慨一句,目光从合上的磨砂玻璃门划过,顺着窗子越到外面去,盯了一会雨幕,觉得无聊想玩手机,眼睛又有点痒。

下午得去找个眼药水,她计划着,却听见咚的一声巨响。

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

“怎么了?缪与?”

骆萧山起身敲了敲门,但没人回答,室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外头的雨声。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

坏了,这人不会洗个澡都能把自己洗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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