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薛长孝早早便来到薛瑾萱的客栈里,给四人送来满满一瓦罐红豆莲藕粥。
少年那红嘟嘟的脸蛋充满活力,略带稚气的脸庞已有青年男子刚毅的模样,他有模有样的给四人盛好粥,一边盛一边念叨:“我娘说了,我们这里湿气重,哥哥姐姐怕是不适应,这粥去湿气补气血,尤其是姐姐们,喝着最合适不过了。”
一边说着一边把粥摆到穆清妍和杏儿面前,杏儿笑眼弯弯看着他,转身去了里屋,不一会便端了四个瓷瓶出来,看到那瓷瓶,楚尘风微微错愕,刚要伸手去取,却被杏儿一手制止:“楚大掌柜,这可不是给你的。”
她把瓷瓶塞到这少年手里,少年连连推辞:“姐姐,我娘说了,不能收客人的东西。”
穆清妍笑道:“杏儿姐姐,自入了开原城,你这已经是第二次赠药了。上一次因贪嘴给了送点心的姑娘,这次又是因为莲藕粥,两次赠药都是因为馋嘴,以后可要节制一些才是。长孝,这药草虽然是我们自己种的,不值什么银钱,却是滋补灵药,你且收下把,你娘不会怪罪你的。”
一旁原本不作声的楚尘风突然就笑了,杏儿白他一眼,心想又没送你,你乐什么。
长孝人如其名,孝顺得很,一听对自己娘身体有益,连忙搓搓手满心欢喜地接了过去。
“姑娘,你惯会取笑我。”
穆清妍哈哈一笑:“在这么下去,你的私藏怕是要空空如也了。”
用过早膳,三人便拜别了薛姑娘,离开了蜉蝣村,楚尘风像个甩不掉的尾巴一般跟在三人身后。
那薛长孝一路相送,依依不舍的把四人送到了山脚大道上。
待薛长孝走后,杏儿忍不住讥讽:“楚大掌柜,咱们就此别过,各走各路吧!”
“杏儿姑娘,下山之路就这一条,咱们正好顺路。”他嬉笑着还一边甩了甩自己的头发,摆了个自以为很优雅的姿态。
“不巧,我们一点也不顺路。”穆清妍说罢,纵身往旁边树林中纵去,杏儿和凌少俊一愣,随即一跃而上追了过去。
楚尘风着急大喊:“穆姑娘,那边是没有路的。哎,你们走错了。”
“我家姑娘委实不喜跟你这个讨厌鬼同行,楚大掌柜您在开原城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就莫要再不识趣的跟来了。”
三人纵越片刻,心想:言尽于此,他总不会再跟着了吧。
谁知回头一看,那楚尘风竟也悄无声息的施展着轻功不紧不慢地跟在三人身后。
杏儿和少俊的轻功总归差些,时间久了便落在了后头,反而是那楚尘风,一直不屈不挠紧跟在穆清妍身后。
穆清妍只觉得胸中一股无名火,烧得心口疼。
她突然站住脚,楚尘风正追得起劲,眼看着就要一头撞到她身上,被她不着痕迹的躲开。
“楚尘风,我问你,你口中和我容貌相似的故人姓甚名谁?”
看着面带愠色的姑娘,他突然有些心虚:“她姓钟,闺名一个凌字。”
“你且看好,本人姓穆,名清妍,是我家爹爹起的名字。我们都是外乡人,来开原城不过短短数日,所以,你是认错人也好,或是因为我们相貌相似移情也罢,故人也好仇人也罢,都与我穆清妍无关,你又何必苦苦纠缠呢。”
“本公子生平最怕的便是美人生气了,这一路走来,我们好歹也算是朋友了吧。我乐得做个护花之人,姑娘又何必总是咄咄逼人,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这名满开原城的楚大掌柜,果然如传闻中所言,是一个见了美貌姑娘,便赶都赶不走的登徒浪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下虽然仰慕姑娘的武功才学,只是真心想交个朋友,但并无不敬,这也不算是什么罪过吧。”
“楚大掌柜,不瞒你说,前日里铁杉帮的人,冒犯了我家美人姐姐,所以眼下我们几个便要去寻寻铁杉帮的晦气,你确定你要继续跟着,不怕惹祸上身?”
他一副正和我心意的迫切摸样:“我本就闲来无事,最不怕的便是惹这些劳神子的麻烦,正好用来打发时间解解闷。”
穆清妍深呼几口气,强压下想要揍他的冲动,算了,看这架势是怎么也撵不走了。
“那好,若楚大掌柜不怕日后因此而惹上麻烦,自便吧。”
既然甩不掉,便随他吧。
得了默许,楚尘风更是喜不自胜,乐得咧开了嘴:“多谢姑娘,穆姑娘放心,楚某一定会竭尽全力护你们周全。”
杏儿和凌少俊对望一眼,杏儿失笑道:“我家姑娘的功夫,不需要你来保护,你先保护好你自己吧,一会记得闭上嘴少说话,切莫因太聒噪而打草惊蛇拖了我们的后腿。”
穆清妍找到一块平整地,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几人坐下原地休息,
心头正堵着,突然听到密林深处有嘈杂声响隐隐传来,好像车马轱辘碾过落叶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穆清妍一个眼色,凌少俊起身悄悄前去查看,不一会儿便折了回来,压低声音说:“姑娘,不出所料,有数十个铁杉帮的人,拉着那些箱子,正在林中往上面走着。”
“那边可有路?”
“没有路,只有刚刚被碾压出来的痕迹。”
“咱们跟上去看看。”
几人噤声偷偷跟了上去,发现果然是铁杉帮的队伍,一行人拉着那大箱子,正费力的向前推进。
有平坦大道不走,偏要穿行在这密林中,必定有鬼,四人跟了一段距离后,发现前面有一处断崖,结结实实挡住了去路。
这是要做什么,开山炸石?
只见领头一人,快步走向那崖壁,在上面摸索了几下,突然石头松动,石门大开,竟然是个暗门。
一行人吃力的把车子推了进去,随后石门关闭,他们四人趴在外面,从目前的方向看,这个断壁,正是蜉蝣村那山脉的西南边。
这陡峭山石中竟然有如此机关,不知这崖壁里面究竟是何情形,四人也不敢贸然上前。
在外面等了许久,才又见石门大开,之前的马车从山洞中走了出来,车子上已空无一物。
“我们先跟着他们回去,摸清楚他们的往来路线之后,少俊你再安排人盯紧他们。”
“是,姑娘。”
“铁山帮到底哪里得罪了姑娘,惹得姑娘对他们如此上心?”
楚尘风嬉笑着问。
“楚大掌柜,铁杉帮又哪里得罪了你,能让你数次恰巧与我们偶遇,你若没有跟踪我们,那恐怕你原本也是奔着铁杉帮而来。”
“穆姑娘果然聪慧,那日晚楚某去铁杉帮,只因近日总听铺子里掌柜们说,铁杉帮他们连日来一反常态总去我铺子里敛财,又恰巧受薛大姑娘所托,说村中人近日里和铁杉帮有些嫌隙,也想托我前去说和说和,在下一时好奇,便去铁杉帮一探究竟。不想竟有缘见到了姑娘用大刀戏耍那剑客,那场景甚是有趣!”
“看到姑娘的功夫,让我突然想起那晚冒昧闯入我府上,什么都没偷,唯独听了听各房墙角的小贼!啧啧,那小贼轻功也如姑娘般俊的很呐,于是我便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才有这数次偶遇,姑娘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说起来这还要多谢那个小贼!”
穆清妍大窘,少俊和杏儿听得面面相觑。但是他们谁也没把那个被人当场抓个现行的小贼,安到自己少主身上,他们坚信,自己少主这身手,纵然夜探,也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看楚尘风摇头晃脑还想多言,穆清妍连忙打断了他的话:“楚大掌柜你实在太聒噪了,再说话人都要跟丢了!”
楚尘风看着穆清妍羞红了脸落荒而逃的身影,本已死寂的心泛起了阵阵涟漪。
庆幸自己那日鬼使神差去了铁杉帮,在那里又遇见了她!
庆幸自己一时心软想多管个闲事,便来了繁花似锦。
自从看清她容颜的那一刻,他便认定了,她就是钟凌。纵然她身高容貌都有变,但他确定她就是她,她那双乌黑清澈的眼睛,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但是她不与自己相认,恍如陌路。
是怪自己没有兑现承诺护住她?还是坠崖之后受了伤?又或是真的从一开始,她便厌恶自己之极,只把自己当做了过客,从未放在心上。
自己于她,的确只有数面之缘。当年的她,初次见面也如同现在这般厌恶自己,避之唯恐不及,若不是为了师兄,恐怕她连一句话都不愿与自己说,都不愿多看自己一眼吧。
可是四年了,每每想起那天她义无反顾的跳下悬崖,那绝望无助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撕扯着他的心,这几年自己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用尽一切办法在崖上崖底搜寻她的足迹,他才渐渐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原来,少年时期的捉弄,不厌其烦的招惹,皆是因为在意。
他一直坚信,她还活着。
上天终是眷顾他的。
这一次,他一定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绝对不会再失言!
目光坚定气息渐渐沉稳,他平复了心情,随即抬足跟上。
铁杉帮的车马沿着密林小路迂回曲折半日才走到汉乐郡郊的官道上,这一路走的极其隐蔽,直至进了他们在汉乐郡中一个偏僻据点,便再也没出来。
三人准备去百草堂分店,穆清妍看了眼楚尘风,说道:“楚大掌柜机智过人,想必探到我们的落脚点也不难,你还要继续跟着吗?”
楚尘风纵使再想耍无赖,也明白不能追的太紧。
“美人邀约,楚某却之不恭!只是楚某眼下却有一件要事要处理,待处理完此事,定赴美人之约。”
杏儿嘴角抽了抽,谁向你邀约来着。这两日相处,几人已深知此人油嘴滑舌脸皮够厚,但做事倒是规矩守礼,对他的敌意也少了些,懒得和他掰扯,好在凌少俊善良敦厚,对他日渐友善,还向他拱手道别。
三人刚想离去,楚尘风嘴边笑意未尽,突然想起了什么,追上去喊到:“少俊兄,请留步。”
说罢自袖兜掏出一枚精致的玄铁令牌,“少俊兄,楚某与你一见如故,日后行走江湖,若遇难事,可携此令去折香任意铺子,人财皆可随意调遣。”
凌少俊大惊:“楚公子言重了,在下和公子不过是萍水相逢,怎能受公子如此大礼!”凌少俊吓得连连推脱,而楚尘风却是一副你不收我誓不罢休死活赖上你的架势。
穆清妍手扶额头,不想和他再过多纠缠,于是便道:“少俊师兄,既然楚大公子盛情如此难却,你就先收下了吧!”
心想:你若不收,还能走的了么?
自家少主都发了话,凌少俊只得忐忑的收下了这价值万金的沉甸甸的令牌。
心想这楚公子财大气也忒粗了些,行事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纵然再和自己一见如故,也断断不能将万贯家底如此随意的送人吧!自己和他不过相识了短短两日,纵然再有眼缘,何来如此厚重的情谊把这泼天的富贵随意相赠?看他平日里便言行无状做事随心所欲,莫不是有什么怪癖?
心理这么想,人不由得离他远了几步。
虽想不透他意欲何为,但总归他不再纠缠是好事,于是三人赶紧和他分道扬镳。
返回百草堂后,凌伯安排了两个机灵的弟子,前去监视铁杉帮的动向,
三人向凌伯说起近日见闻,凌伯也是颇为不解,“蜉
蝣村村民手无缚鸡之力,若用雷火弹那些东西去对付他们,未免有些夸大。蜉蝣村祖祖辈辈居住在此地,都是普通的村民,与其他村庄无二,老朽早年间虽曾探得那个村里也出过一个有名望的人,但那家人素来行事低调,在那诺大的开原城,随手一抓,便能揪出几个有官衔在身的,所以也就无人在意了。也从未曾听说过他在朝中树敌,着实猜不透他会和铁衫帮有何关联。”
“不管怎样,务必盯紧铁杉帮的动向。”
思来想去,全无头绪,这一路奔波三人着实疲倦,便草草吃了晚膳去休息。
穆清妍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睁眼一看,夜色深深,天还未亮!
打开房门,杏儿急急走进来:“少主,有急报,铁杉帮的人趁夜把那剩余的震天雷都运了过来!还带了大批弟子进了盘龙山!”
思量片刻: “我们马上启程,再去蜉蝣村!”
“是,少主。”
三人快马加鞭,刚行至山脚,还未进村,便听到远处“轰隆隆”数声巨响,地动山摇间,红色火焰伴随着滚滚浓烟自山中腾空而起,翻卷扩散,向山下蔓延。
林中田间的鸟兽乌泱泱飞起,“吱嘎”惊叫着四下逃窜,山间碎石被震的纷纷滚落下来,石块摩擦地面的声音划破长空,在漆黑的夜色中越发惊悚。那马儿止步不前,惊叫连连,突然转头向回跑,三人拼命扯着缰绳,无奈那畜牲如疯了一般,根本不听使唤,鸣叫着向着来路狂奔。
三人无奈只得纵身飞跃而下,眼睁睁看着那马儿自行远去,瞬间便没了踪影。
“少主,先服下冷香丸!”三人服了药,穆清妍看向那熊熊火光,惊叫到:“不对,你们看,那火焰浓烟的位置不是蜉蝣村,而在山间!”
“在碧水湖,他们不是炸村,他们在炸那湖!”
“少主,他们炸那湖做什么!”
穆清妍面色凝重,“不好,我们快进村!”
话声未落她人已在十丈外,二人随即也纵身向蜉蝣村狂奔。
“这天杀的铁杉帮!他们也忒歹毒了!”
三人不禁抬头望向山坡间的村庄,这么大的动静,为何村里竟没有一户长灯的,四下黑漆漆,实在太反常。
突然又是一阵“轰轰隆隆”的声音响起,三人顺着那声音望去,那通往远处的山路上,路两侧的树木仿佛活了一般,左右摇摆舞动,很是诡异。
恰逢一簇火苗升腾,火光照耀下那舞动的山路上泛起刺眼的波光,瞬间又暗了下去。
三人目瞪口呆:“少主,来不及了,那湖水冲下来了,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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