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像是打在了施大芳脸上。

她脸色忽青忽白。

施大芳脾气不大好，之所以村里人都偷偷摸摸的看热闹，一来是碍于同个村的情面，不好明目张胆的，再则就是施大芳会骂人。

她骂人还厉害。

村里不光厉害的女同志被施大芳骂过，连男同志也被她追着骂过，最后躲在家里不出来，等施大芳走了后才敢出门。

从那以后，大家就明白了一点，施大芳的热闹不好看。

稍不注意就要挨一顿劈头盖脸。

罗以娇是新来的，不知道施大芳的厉害，还敢这样对施大芳讲话，旁边的村民都为她捏把汗。

生怕下一秒施大芳就要站在罗家门前大骂半小时了。

小姑娘家家的，脸皮本来就薄，都不用施大芳骂半个小时，骂个几句指不定就能被骂哭了。

可怜哦。

还有更罗家关系近的，都打算只等施大芳开口，就去罗永德家通知一声。

结果他们等啊等。

只能见施大芳恶狠狠的盯着罗家的大门，眼看就要发火的模样，但她竟然生生忍了下来，转身回了家。

——“砰”的一声。

施大芳家的大门被她摔得震天响。

河西村的村民们都感觉不可思议。

不止村民们奇怪，连在房里的罗勇没等到施大芳骂人，却等到她回来都吃惊不已。

施大芳咬牙说道：“那死丫头我是看出来了，脸皮厚，根本不怕挨骂。”

这也是施大芳最气的一点。

她跟罗以娇只打过两回照面，但作为一个“厉害”的人，施大芳有自己的直觉。

罗以娇跟村里的女同志压根不一样，村里的女同志们，要么厉害，要么窝囊，厉害的听到她骂人能跟她对骂，窝囊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罗以娇这两者都不是。

她既不是骂人厉害的，也不是窝囊的，偏偏她每说一句话都能精准让人火冒三丈，还奈何她不得。

施大芳都能想象得到，她在罗以娇门前骂了半个小时，那死丫头可能才会懒洋洋的开了门，用一副惊讶的目光看着她，问上一句“渴不渴”？

说不定对她能骂这么久，还能给她鼓鼓掌呢。

一想到这样的画面，施大芳呼吸都急促起来。

如果罗以娇跟村里的女同志一样，能跟她对骂，施大芳还能有空间施展，偏偏她这样的做派，就像一拳打到棉花上一样，让她压根施展不出来，却又叫人憋屈得很。

尤其那死丫头还是从城里来的，浑身都透着一股城里人才有的“见多识广”的味道。

对村里人来说，对上城里人总会不自觉低上一头，总觉得城里人就应该高高在上，城里人就应该优越。

哪怕骂人这样厉害的施大芳，在发火的时候心里也会不自觉发怵，气势上自然就落了下风。

现在施大芳还没想到这些，不过她已经有主意了。

“这死丫头厉害有什么用？她年纪小，总归还是有人能管的。”

她治不了这一个小丫头片子，她还不能找到背后能治她的人么？

罗勇呲了呲有些发疼的脸颊，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你是要找...”

施大芳一大早就找到了罗永德家里。

她到的时候，罗永德一家刚吃了早饭，准备趁着天刚亮去田地里干活了。现在早点出门，等中午太阳大了就能早点收工回来。

施大芳恰好就是这个时候登门的，一进门，先给罗永德夫妻打了招呼：“准备出门啊。”

这都是明知故问的话，罗家人连工具都拿在手上了。

不过人跟人交往嘛，总是要有个客套的开场白，张英出面回道：“是啊，她大芳婶来是有事么？”

施大芳也不跟他们婉转，大方点头：“对，有事。”

她直接看向一家之主的罗永德：“你侄女罗以娇你管不管了。”

罗永德板着脸：“娇娇怎么了？”

他不大赞同的看向施大芳：“她年纪小，大芳婶你可是当长辈的。”

施大芳在河西村里多厉害，罗永德都清楚的。

当初跟二弟罗永民商量让娇娇住进老房子，罗永德其实是不大赞成的。

老房子对门就住着这样厉害的人家，罗以娇一个城里来的娇滴滴的小姑娘，可能没几天就被吓到了。

二弟两个在城里多年，对村里的情况不大明白。尤其是逢年过节时，施大芳两个平时闹得再厉害，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收敛几分。

那时候谁看着都是和和气气的，压根想不到他们平时的为人处世。

罗永德在电话里把对门的情况一五一十跟二弟说了，按罗永德的意思是想让罗以娇直接住进家里来，也好有个照应。

谁知道二弟罗永民两个在听到对面的情形后，经过商议，却觉得让罗以娇住进老房子更好。

罗永民的原话是，“让她吃点苦就知道家里好了”。

罗永民两个的本意并不是让罗以娇一直待在农村，让她住到农村来，只是为了让罗以娇体会到村里的辛苦，现在再加上有对门的难缠，双重夹击下，罗以娇也能早早投降。

罗永德当初一想，罗永民两个说得也有道理，就同意了。

他们是想让罗以娇被磨磨性子，早点返回城里，可不是当真冷眼看她被人欺负的。

他们家不是没人了。

罗永德瞪着眼，脸上顿时凶狠起来，不过施大芳可不怕。

她哼道：“长辈怎么了？你家的小辈这样厉害，我可不敢当她的长辈！”

不等罗永德开口，施大芳张口把这两回罗以娇光明正大看“长辈”热闹的事讲了。

说完，她看着罗永德讥讽出声：“要不说还是你家的人不一样呢，头一回边吃边看，还问我打完了没，就差让我再表演一回了。”

罗以娇当时那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她现在都还记得。

她掰了掰手指：“这第二回更厉害了，就站在屋檐下，看见我了，还说要给我提建议？”

“你们知道是什么建议吗？”她抬了抬眼。

也没等人回，施大芳已经说了出来：“你侄女罗以娇觉得晚上看不清，建议让我们白天再动手给她看。”

看看，这是一个“小辈”应该说出来的话吗？

施大芳反正活了这一把年纪，没见过哪家的小辈把长辈当“猴”看的。

——“噗！”

在罗家人觉得被人指着鼻子阴阳怪气时，有人笑出了声。

施大芳定睛一看。

罗家老两口慢腾腾的从房间里出来，听了施大芳的控诉，忍不住笑了声出来。

如果换做是别人，施大芳已经开骂了，但罗家老两口也是她的长辈，施大芳再厉害也没有指着长辈鼻子骂的道理。

她撇撇嘴：“叔、婶。”

老两口走到前面来，语重心长的说道：“大芳啊，你也说小辈把你们当“猴”看，那她为什么把你们当猴看，你们不动手，她能去哪里看？”

说白了，当长辈的自己都其身不正，怎么能指望小辈敬重的。

老两□□了六七十年，经历过得风风雨雨太多了，说得也都是肺腑之言，这也是他们大半辈子的领悟。

但施大芳要真能听得进去也不会闹到现在了。

从前老两口也劝过，都不管用。

就像现在村里的年轻人，一心想要当城里人，吃商品粮，捧铁饭碗，无论家里人如何苦口婆心的劝，让他们要脚踏实地，总有许多人听不进去。

只有当他们出去撞了南墙，撞到头破血流，知道疼了，才会知道当年父母的劝说是对的。

年轻气盛嘛，也能理解。

对老两口来说，施大芳两个也是小辈，也“年轻气盛”，谁的话都不听，现在正好撞到罗以娇这个更“年轻气盛”的南墙身上了。

施大芳答不上来。

她语气有些冲：“叔、婶，你们就给句话，你们管还是不管吧。”

罗永德看了看老两口，说道：“我们当然会管。”

施大芳来的目的就是这一句话，现在罗永德已经发话了，她目的达成了，也不在罗家久留，打了招呼就走了。

人一走，老两口不高兴的看着长子：“娇娇做错了什么你就管她？”

罗永德看待问题跟老两口不一样，也有分歧，对老两口毫无条件的维护孙辈，罗永德也十分无奈，说道：“大芳婶家的事那是他们的家事，不说他们的事对不对，但娇娇一个小辈这样做肯定是不对的。”

罗永德更奉行各扫门前雪，少去管闲事。

当然，罗以娇她也不是管闲事，纯粹就是看乐子。

别人看乐子都没事，就她一个看乐子还被当事人给告状到家里来的。

在罗永德看来，别人打得热闹，她还在旁边摇旗助威，人家不记恨你记恨谁？

给老两口解释完，罗永德让二儿媳妇文慧去跑一趟，把罗以娇叫过来。

文慧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现在被指派了任务，忍不住指了指自己：“我、我去叫啊。”

罗永德撇她一眼：“不是你是谁？你大嫂在照顾明明，哪儿抽得出空。”

家里只有一个儿媳妇还好，有了两个或往上，这自然就有对比了。

梁娟跟文慧这两个罗家儿媳妇，无论是从各个方面的对比都很明显，大儿媳妇梁娟要比文慧高出一大截。

就从办事这一方面来讲，梁娟被指派任务，从来都是默默做完，也向来不邀功，不像文慧总是想在活计里投机取巧，偷摸耍懒。

罗卫仁忍不住给文慧使了使眼色，小声催促：“快去快去。”

有罗卫仁出面，文慧这才动身，但她还记得罗卫仁给她说过的话，离房子还有不少距离就不肯上前，喊着人。

罗以娇正好在院子里，出门说道：“怎么了？”

文慧：“爸叫你过去。”

“行。”罗以娇点点头，回房里随手拿了瓶汽水，锁好门，迎着清晨的微风，罗以娇一边喝着汽水，悠闲悠哉的从文慧身边经过。

在青石镇上买的汽水，她还没喝呢。

“走，二嫂。”

文慧一双眼狠狠盯着罗以娇手里橘色的汽水瓶上。

脑子里，“脑子不好”和“汽水”不断的交织。

前头，吸着汽水的声音不断传来，文慧觉得都能闻见那股汽水的芳甜，脑子里那根弦彻底断了。

妈的，罗以娇虽然脑子不好，但她有钱买汽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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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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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脑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