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回忆弥漫的温情片刻荡然无存,眼前忽然有些模糊,水雾蒙住了她的双眼。
楚舒厌紧紧阖上眼不肯将这泪落在这里。她道:“对,废公主罢了,只要父皇消不了气,死一个楚舒厌,和死一万个楚舒厌,有什么区别呢?”
皇帝冷笑一声,道:“送九公主回府!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出府,违者杖责五十。”
楚舒厌想也没想直接起身走了。
不只有残缺的记忆是折磨,昔日与如今的对比就算没了记忆也是那么让人难受,若真能忘个一干二净又何尝不是解脱,却偏偏她没忘个彻底。
秦芮担忧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楚舒厌,“殿下怎么了?”说着拿出帕子替她擦拭脸颊。
楚舒厌向后看了一眼,几个侍卫跟在不远处。
“回府。”
秦芮欲言又止,一路跟着楚舒厌后面,直到出了宫门还是没开口,将楚舒厌扶上马车后正要驾车却听楚舒厌道:“你就没有何想说的?是在等我于他人口中得知吗?”
秦芮一滞,惊讶眼前这个形销骨立,随时可能卧床不起的公主不知是何打算,她竟选择来问自己一个入府没多久的下人,而不是慎雅。
秦芮鼓起勇气来,道:“奴婢没有慎雅姐姐伺候殿下时间久,自认哪里也比不上慎雅姐姐,但也绝无污蔑他人的胆量。”
秦芮娓娓道来那夜所听到的。
“马车内有几人?”楚舒厌用袖子擦去脸颊上的泪痕,眼中不明意味的情绪翻滚着。
秦芮仔细回想,“应该是一人……那时借着空隙只看到了个女人。”
楚舒厌示意她驾车回府。
思虑片刻后又问:“从打扮和语气来看,是主还是婢?”
“慎雅姐姐与她说话的语气有些许……”秦芮想了想,找出了个合适的形容:“尊敬,语气却有些轻蔑。”
秦芮想直接说怀疑是三公主的人,可这话她说不合适,只得憋着,心想殿下应该有数。
楚舒厌不再做声,回府还有些距离,她眯着眼打算小憩一会。
冬日里的太阳落的干脆利落,路上寂静的可怕,只有马蹄声伴随,秦芮鸡皮疙瘩起一身,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这处这么阴森的地做府邸。
静是静,可同样压抑。
楚舒厌忽然开口说道:“明日去外头寻个大夫,你自己悄悄去做就好,无需惊动旁人。”
“侍卫必然守死不让我出去,你只叫大夫耐心等着。”
“还有,今日这些话我不希望第三人知道,无论是谁。”
秦芮一一应下。
次日清晨,蕙兰宫——
皇帝端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茶盏,青盖缓缓撇了撇茶末子,刚抿了一口又放下。
茶盏与手边的矮桌碰撞发出的声音众嫔妃听的清晰,不免心慌,纷纷猜测。
他看了一眼张公公,张公公会意,尖着嗓门说道:“皇上口谕:听闻宫中谣言九公主将废,如再出言冒犯公主,作藐视宫规处置!”
絮辛妃脸一僵,领着众嫔妃行礼应道:“妾明白。”
皇帝抬眸,看着跪在最前面的絮辛妃,问道:“絮辛妃独自管理后宫是否太过劳累?”说罢,不等她答便指了一人出来:“就由涣嫔与你一同协理后宫吧。”
临了,又说道:“能遵旨就好,免得有人掂不住自己几斤几两。”
张公公没跟着皇帝一起走,悠悠在絮辛妃耳边道:“请娘娘管好三公主的舌头,莫要让陛下再知晓一次,否则届时老奴可无能为力。”
絮辛妃绿着脸答道:“本宫知道了。”
众人都退去后,絮辛妃端着的笑容瞬间垮下来,同时身旁发出闷响,宫人‘咚’的一下跪地一个劲的磕头认错:“娘娘饶命,饶命啊娘娘!奴婢真的不知陛下如何得知!许,许是……三公主又说错了什么话……”
絮辛妃紧紧掐着她的脸蛋,指甲都恨不得攥进肉里,“真是废物!”
宫人脸红的就像火烧过,絮辛妃自知她那女儿是个蠢笨的,还真怨不得旁人揪出把柄来传去皇帝耳边。
见主子松了手宫人又赶忙跪好,哭诉道:“半月前三公主溜出宫去逼奴婢不许说出去,听说那日为了刁难九公主还跟着拐进了侯府小巷之中……”
“哪个侯府?”絮辛不耐道。
宫人瑟瑟发抖:“陌邢青陌将军,还是和泉穆姑姑同一日出去的,应该是混了泉穆姑姑的牌子。”
絮辛心中‘咯噔’一下,“没叫人看见吧?九公主又去那做什么?”
“应当没有……说九公主走错了路还是可信的,可三公主是偷着出宫的,这……”宫人急哭了,福庆公主一个主子岂是她一个奴婢敢拦的,一旦出了事又是她挨罚。
絮辛当即叫泉穆去把福庆先一步禁足在别院,以免皇帝发怒。
皇帝知晓后又是一顿斥责,并让她出嫁前不要出去丢人现眼。
泉穆道:“三公主这几日在闹绝食。”
絮辛妃摆了摆手,随她去了。
她已经打算给福庆物色驸马,只想赶紧将人嫁出去就是了。
想起她还有个儿子,随口问道泉穆:“秋瑟这几日在做什么?”
泉穆眼神缩了缩,低声说:“太子一醒便查洛州知府贪污一案去了,六殿下……”
絮辛妃猛地一拍桌子,愠怒道:“为何早不说!你清不清楚自己是谁的婢子?”
泉穆脸色一变,跪地磕头:“奴婢不敢!娘娘,您这是何苦?若六殿下不作为将来太子继位哪还有咱们的生路!就算不争,也要,也要示好……”说着她声音也弱了下去。
“你在教本宫做事么?!”絮辛妃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没生过这一儿一女,皆是不听她话的逆子,留着有何用!
“本宫凭什么要去讨好那贱人的孩子,恶心!”
不同于蕙兰宫的闹腾,涣嫔的雨霖轩安静多了。琼华温婉一笑道:“母妃千万要抓着机会,否则下次便不是你我母女受辱那么轻易了,絮辛娘娘歹毒着呢。”
“不过此番,不知她喜不喜欢我添的这把火。”
涣嫔笑笑,对于女儿教她做事毫无恼意反倒叮嘱道:“母妃不管束你的动作,只是你需得记住了,你一步错,丢的不止你我的性命,还有最疼你的外祖舅舅一家。”
琼华垂首避着涣嫔的目光,“母妃懂这个道理就好,倘若儿臣一时不查……母妃要撇开关系。您还是运气不如淳嫔,她有皇子傍身,不过您还年轻,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涣嫔呵斥一声:“住口!”下意识扬起手,可看着琼华默默跪在她脚边,涣嫔立刻红了眼眶,那一巴掌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黄昏之时,楚舒厌醒来后一直蔫蔫地坐在镜前两眼空空发着呆,眼角还有泪痕没来得及擦去。
已经整整五日了。
芸枝又一次进来,见桌上拜访的糕点动都没动,不知是不是没看到,她静静坐在那,活像个木偶。
芸枝出声提醒道:“小殿下?可想吃些什么吗?”
楚舒厌听到声音终于动了动,却是说:“你出去吧。”
秦芮探头看向芸枝:“殿下又歇了?”
芸枝道:“嗯。”
秦芮点了点头:“陌小姐来了,正在前庭等着。”
芸枝:“……”
“你去说吧,我扫院子去。”
秦芮当然乐意,立马去敲门了。
楚舒厌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又是何事。”
秦芮说:“陌小姐来啦!”
半晌,她终于从梳妆镜前起身了,梦中所见的血腥画面一扫而空。
前庭树下,陌妤早已等候多时。
那张脸映入眼帘后陌妤的神情下意识柔和起来,她道:“闲来无事,想出去走走,却人生地不熟,又不认识旁的什么人,能不能邀请公主一起?”
楚舒厌:“……”
她不是被禁足了么,陌妤这是怎么进来的?
陌妤:“听说小公主惹皇上不快所以被禁足了,泱都虽繁华,可无人陪同倒也无趣。”
“……”楚舒厌还想解释违者杖责五十,就听陌妤说道:
“所以我叫庭尉的时大人亲自去卫尉换了两个自己人过来。”
楚舒厌:“庭尉怎么会管……”
陌妤:“故交。”她想了想又说:“怕杖责?皇上又不知道,总不会亲自来看。”
没待楚舒厌再问什么陌妤便拉着她出了府,许是私心作祟,她没有提醒楚舒厌穿的单薄,天黑后定是更冷。
两个侍卫面对面站的笔直,从看守楚舒厌变成了看门,楚舒厌光明正大被拉出来时他们默契的一齐打哈欠,两眼一闭。
马车内陌妤还准备了汤媪。
那人拍了拍她的头,笑意盈盈:“瞧着公主似乎不开心?”
“没有。”楚舒厌抬头看着陌妤,对视那一刹,心底起了层层波澜,楚舒厌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情绪。
陌妤:“顺心顺意些吧,整日郁郁寡欢身子还怎么养好?”
“或者说…”她贴近,附在楚舒厌耳边悠悠道:“是被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惹得公主不快了?”
楚舒厌忍不住笑了一声,“天下之大,多的是陌小姐惹不起的人,不要妄言。”
陌妤抬起手,手指轻点着她微微肿着的眼眶。
她的手是冷的,并未来得及暖热,凉丝丝的点在眼周很是舒服,只听她道:“可我觉得,若我执意想做那件事,决心够坚定便没人劝的了我。为了开心也好,喜欢什么也好,只要我想。”
可偏偏我想要的,却屡屡碰壁。陌妤情绪复杂,诸多感慨不知与谁说。
楚舒厌心说:前言不搭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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