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玫回到东区的当天夜晚,她没有睡着觉。
在姜文羽和谢明柔看来,田玫暂时的崩溃情绪像是缓和了,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对丧尸的恐惧和对同伴的愧疚,这两种情绪深深地伤害了她的内心,因为自己的丧尸体质的缘故,她已经许久不知道疼痛是什么感觉了,可现在,她的心里却满含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只要一闭上眼睛,她的脑海中便会重现出不久前在七酒区发生的那件事情,那上百只奇形怪状的丧尸,玫瑰花茎刺入丧尸皮肉时的恶心手感,七酒区打手们受伤时的痛苦嚎叫,以及姜文羽在面对丧尸群的攻击时的无力……
全部在刺激着她。
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能被这种纷杂的感受给刺激到清醒,田玫不敢闭上眼睛睡觉,但战斗带来的身心上的疲累已经让她筋疲力尽了,这使得她也不敢持续不断地保持清醒,这种状态已经快把她逼疯了!
田玫卷着被子翻了一个身,脑中仍旧是那嗡的一声刺痛,她索性一个起身,崩溃地大喊了出来。
“啊啊啊————”
喊一声是挺爽的,但她马上意识到了这是深夜,弟弟和蒋闻峰他们就住在隔壁,便连忙捂住了嘴,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门外咔哒响了一声,这是开灯的声音,田玫清楚地看见门缝下透过了光亮,紧接着便有一个影子停留在门前,门上传来一阵敲门声。
“姐姐?刚刚是你在叫吗?”
那是田明宝的声音。
她仍旧捂着嘴巴,甚至都不敢躺下去,怕那床的吱呀声会暴露她的动作。她有些后悔了,自己刚刚不该任性地大喊的,更不该让田明宝听见,谁听见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是自己的弟弟。
她是大他三岁的姐姐呀,怎么可以让弟弟发现她的难处。
还好自己有锁门的习惯。
听里面没有回话,田明宝更加笃定那叫声是姐姐发出来的了,知道里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更加大力地敲起了门。
“姐姐我可以进来吗?我知道是你,你不要不说话呀!”他在门外焦急地大喊着,咚咚的敲门声更加剧烈。
田玫缩了缩身子,眼中一片温热就要落下泪来,捂着嘴的手更用力了些,竭力不让自己再发出声音。她不可能发声让明宝停止敲击,只好在心中祈求让他不要再敲了。
可事与愿违,田明宝的敲门声引来了更多为她担忧的人,事实上,他们也早就听见了田玫的喊叫声,只是来得比田明宝晚了些。
“明宝,你姐姐怎么样了,怎么不开门进去呀?”蒋文美穿着一条宽松的睡裙,走至田明宝身边悄声问道。
他哭丧着脸扭过头说道:“姐姐不应我,门也被锁住了,她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别急别急!我拿钥匙过来了!”不远处传来钥匙碰撞的声音,蒋闻峰手里拿着一大串钥匙,这是这座房子内所有房门的钥匙,一般不会轻易地找出来,可今天事态紧急,他担心田玫是出了什么事情,便赶忙拿过来了。
他一边挑出田玫房门的钥匙,一边走过来说道:“快来,这把就是!”他拈着其中一把钥匙递到蒋文美手里,然后一把拉住田明宝的胳膊,“让你文美阿姨进去就行了,我们两个男的先在外面等一会儿。”
田明宝有些不舍地为蒋文美让开开门的位置,不过他也知道姐姐是一个成年的异性了,应当保持一点距离谨慎一些,便只好跟着蒋闻峰离开,站在一边等蒋文美叫他们两个进去。
门锁咔的一声开了,躲在被子里的田玫浑身一抖,在门外的光亮照见她的前一刻,她快速地往后挪了挪,她的床是靠在最里面的墙上的,她现在正好处在了那片仅存的阴暗之中。
“田玫?”蒋文美小心翼翼地叫道,试探性地坐到了床边。
虽然看得并不清楚,可她能依稀看见黑暗中田玫的那双独特的银灰色眼睛,那双大眼睛在昏暗中发着光,正好为她指明了田玫所处的位置。
田玫的夜视能力极佳,她看见了蒋文美阿姨直视自己的目光,便下意识地闭住了眼睛,眼前虽然又浮现了那些恐怖的事情,但她不想再让别人看见她的痛苦了,便只好通过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来使自己暂时逃避。
忽然,她感到自己的头顶被人温柔地抚了抚。
田玫缓缓睁开了眼,却正好看见蒋文美在对着自己笑,这个笑容温暖而熟悉,在那一个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面前的人是妈妈。
这个畏缩而胆小的姑娘很令人怜爱,蒋文美有些心疼地笑了笑,问道:“田玫是做噩梦了吗?能不能跟我说一说,你梦见什么了呀?”
田玫低下头,喃喃地道:“不是噩梦,是想起了吓人的东西,你们是人类,没见过那样的东西的……”
“有多吓人?比丧尸还吓人?”
“就是丧尸,很吓人的丧尸……”
蒋文美笑了笑,转身对着外面叫道:“明宝进来看看你姐姐吧!蒋闻峰不许进来,给我回去睡觉!”
蒋闻峰叹了口气,见明宝有些发愣,便一拍他的脑袋说道:“快点进去吧,自己的姐姐没什么好害羞的,谁没有个姐姐了,我还是从小被我姐看光屁股长大的呢!”说罢,他笑着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是这个原因……”田明宝忙说道,但蒋闻峰已经回去了,自己的解释便没有了力量,只好慢慢走进了田玫的屋子里。
房间很暗,但他一眼便看见了躲在被窝中的姐姐,迟疑在一瞬间内消散,他下意识地便向她冲去,一下扑在了她怀里。
田玫被这半大小伙猛地一撞,要不是自己是丧尸的话,自己估计得被撞出个好歹来…但她清楚地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那似乎是哭泣导致的……
她将手覆在田明宝的脑袋上,明明说过自己不想让田明宝看见自己的这副模样的,结果他一来了还是会控制不住……
田明宝在她怀中抽泣着,一感受到头顶那来自姐姐的爱的抚摸之后,便再也忍不住地大哭起来:“哇——姐姐你刚才为什么不理我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见这对姐弟俩亲密无间的样子,蒋文美放心地笑了笑,起身说道:“那照顾田玫的任务就交给明宝了哦,我就先回去了。”说罢,她走出去掩上了门,却没有去自己的房间,而是去到了蒋闻峰的房间里。
蒋闻峰看见她进来倒是有些诧异,问道:“你不陪陪田玫了吗?她怎么样?”
她叹气道:“交给明宝安慰啦!田玫似乎不愿意跟我们说,看来她在南区经历了一些事情啊……”她说着,忽然眼睛亮了亮,一脸坏笑,“不过我看那两个的样子,倒是想起来你小时候的事情了,你还记得那次你光屁股在外面瞎跑,结果被公鸡啄了……”
“别说了……”蒋闻峰捂住了脸。
田玫房中,明宝在她怀里又哭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这种行为好像有点丢人了,连忙立直了身子,坐在她床边尴尬地咳了咳。
“姐姐,刚才那一声是你叫的吧?是做恶梦了吗?”
田玫摇了摇头,在明宝面前,她确实没有那股别扭劲了,说话也随意了许多,“并没有,我刚才都没睡着觉。”
“啊?!”明宝一脸惊疑地看向她,“这都凌晨三点了,你还没有睡着觉?!”他拉开窗帘,指着东边那片隐隐发白的天空说道。
田玫也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果真是凌晨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啊,是我把你们吵醒了……”
明宝听闻此言连忙摆手,“怎么会!我知道肯定是姐姐你的状态不太好,所以才会这样的,我们怎么可能会怪你!”他凑到她身边小心地问道,“所以姐姐,你就和我说嘛!你在南区到底发生什么了?!”
见她许久也不说话,田明宝便又软磨硬泡地哀求了一会儿,终于,田玫耐不住他这刨根问底的性子,只好将七酒区的那件事情告诉了他,只不过她有意地隐瞒了有关于田应材的细节。
“啊?!”田明宝被吓到了似地惨叫道,“那个七酒区不是有很多厉害的人吗?!怎么还能被这样欺负?!”
田玫叹了一口气:“敌方有对丧尸有特殊研究的人,我们的弱点和长处他都知道,丧尸对上他没有优势……”
“那姐姐你还在愧疚什么呢?连七酒区那个大美女姐姐都没办法很好对付的人,你打不过不是很正常?”田明宝认真地安慰道。
田玫听到这话突然哽了一下,缓缓问道:“明宝啊,你上的学校里,有没有追你的女孩子?”
“姐姐怎么突然问这个?当然有啊,你弟弟我长得这么帅,没有人追反倒奇怪好不好!”他自信满满地答道。
“那你有谈成功的吗?”她接着问道。
他回忆了一会儿,答道:“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接触了我几天就放弃追求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姐你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嗯。”田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什么,我只是突然理解了一切……”
“哎呀姐姐!”田明宝没管她那奇怪的眼神,转而又说道,“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我说我的姐姐已经很棒了,你没必要把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那样压力多大呀!”
她笑着点了点头,像是把他的话给听进去了。
从这天的凌晨三点开始,田玫一闭眼便沉睡了过去,一觉安稳地睡到了当天的下午三点。
她一醒来时,床头柜上的一碗玫瑰花粥率先吸引了她的注意,这是田明宝他们为她精心准备的“早点”,虽然冷了,但还是色香味俱全。
她端着它一饮而尽,随后拉开窗帘,却只看见了一片昏暗。
外面下雨了。
在她回到东区之后的那一个月内,姜文羽每天的傍晚六点都会给她打个电话报平安,据他所言,七酒区的重建工作进行得很快,那些受伤的打手们也都快康复了,有许多已经出院。
能够听到大家愈来愈好的情况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消息,可喜悦的同时却顾忌到了另一个隐患,姜文羽说他们那里没有看见过田应材的身影,不知道它现在到底有没有死,如果还活着的话,也不知道它现在在哪里,总之是让田玫那里小心一点。
田应材不知道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身在何处,这让田玫不由得担心了起来,于是在她收到这个消息的当天夜里,她趁大家睡熟之后偷偷溜了出去。
自东区丧尸数量清零之后,安排在夜间巡逻的警卫便少了许多,田玫偷偷溜出来想的便是靠自己填补上这个空缺,毕竟不知道田应材是否有回到东区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血缘关系的缘故,田玫的想法或许和田应材的撞上了,就在她巡逻至靠近南区的一处站点的时候,她依稀能看见趴在区界围墙上的一个庞大人影。
是田应材。
田玫被那个黑糊糊的人影吓了一跳,供她认出它身份的是那股独属于田应材的恶臭气味,她只要闻到一次便不会认错!。
她立刻躲到了一棵粗壮的枯木之后,田应材的夜视能力似乎不佳,在二人只有约莫二十米的距离之下它也没有发现田玫,仍旧呆呆地趴在围墙上看着东区内的动静,就像是个在闲暇之时趴在墙头看风景的小孩一般惬意。
但不管它有什么心思,田玫已经决定要把这个情况上报给警卫局局长了。
警卫局局长办公室内仍旧亮着灯光,局长揉了揉疲累的眼睛,企图将一本文件从桌上堆叠的文件堆中艰难地抽出来,忽然办公室的门嘭的一声大开,吓得那一整堆文件都被局长撞翻在地。
他怨恨地往门口看去,企图抓住这个故意吓他的人,却意外看见了神色慌张的田玫,诧异道:“田玫姑娘?你不是去南区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气喘吁吁地大喊道:“局长先生您先别管这个了!田应材要回来了,我请求对东区进行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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