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落叶,带走了最后一丝暖意,榕城迅速降温,整个城市的人都穿上了外套。
这个秋天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事是付杨洋同志心疼女儿每天上下课十五分钟走路,于是给她买了辆自行车,方便付柠萌骑着自行车上学。
结果骑自行车上学的第三天,就出现了意外。因为路滑,自行车在一个拐弯处车轮打滑,连人带车摔在了路边。
就摔在距离学校几十米的地方。
付柠萌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真是点背透顶。
“嘶——”她倒抽一口冷气,右手手掌和手肘火辣辣地疼,撑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就在这时,一辆自行车在她身边刹住。
徐景迟单脚撑地,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迅速停好车,几步跨到她身边。
“摔哪儿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付柠萌疼得龇牙咧嘴,把擦破皮、渗着血丝的右手掌心摊给他看,声音带了点哭腔:“手,还有胳膊肘……”
徐景迟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她的手肘,只是擦伤,没有伤到骨头。
他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不好看:“怎么骑的车?”
语气里带着责备,但动作却放得很轻,扶着她慢慢站起来,又把她的自行车扶正。
“我都摔成这样了,你还怪我?”付柠萌觉得自己快要疼死了。
“我不是怪你。”徐景迟放轻了声音:“我是怪这路。”
“哼,好吧,信你。”
那天,他推着自己的车,陪着她慢慢走回了学校。
去医务室处理伤口时,他也一直等在门外。
检查完之后,徐景迟有些慌张地问:“医生,她没事吧?”
校医说:“手和手掌的伤没事,擦点药就好了,就是这个腿啊,要静养两三天。”
徐景迟又问:“要养这么久?”
“那不然呢,摔这么厉害。”校医哼哼两声:“够十六岁了吗,就骑自行车上学。”
付柠萌不敢说话,那的确是没有。
她问:“医生,有没有特效药,我晚上还得回家,一瘸一拐的怎么办。”
“看小说看多了吧,这里是校医室,不是哆啦A梦的口袋,还特效药呢,碘伏给我拿着,回去上课吧。”校医开始给下一个人看病。
付柠萌一瘸一拐地走出校医室,“痛死了。”
“能走吗?”
“走路是没问题,就是疼了点。”
“晚上我载你回家。”
“真的假的?”付柠萌说:“你这次又是去你哪个亲戚家。”
徐景迟耳朵有点红,知道她可能看出来了:“不要送就算了。”
“要要要啊!”付柠萌说:“你送我回家,我当你小弟行了吧。”
徐景迟抿唇。
——谁、要、当、你、大、哥。
下午,班主任张桂北突然宣布了一件事:“因为我们现在这一批桌椅已经用了很多年了,我们学校决定在今年换新——”
话还没说完,讲台下面炸了。
“终于准备换新的桌椅了,我真的是受够了,这桌子上面还有很多年前学长学姐写的字。”
“对啊,我刚来的时候还在想,榕城一中好歹是省重点学校,怎么会这么穷,用这么老的桌椅。”
“感觉这桌椅比我年纪还大……”
张桂北说:“哪有这么老,顶多是用了五六年而已。”
“啊……好抠啊榕城一中。”
“贪污了吧校长。”
张桂北说:“这种玩笑不能说啊,大家都去对面明德楼搬桌椅哈,旧的搬下去,新的搬上来。”
“要累死——”
“快去抢,抢最好的那一套——”
“都是新的,哪套不好?”
话是这么说,但是大家还是飞快开始行动了起来。
付柠看着自己面前沉重的木质课桌,正在发愁怎么用受伤的手挪动,一个身影默不作声地走过来,直接抬起了桌子。
是徐景迟。
“我帮你。”
他言简意赅。
付柠萌愣了一下,赶紧抬起另一头。
“不用你,我自己来。”徐景迟直接把她的东西清理出来,二话不说扛下楼了。
罗嘉迦远远看到了,很轻地“哟”了一声,和张茗八卦:“有情况啊。”
张茗:“我也想有个同桌帮我搬桌椅。”
苏初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徐景迟在热切地帮忙,抿了抿唇,心底泛起一丝酸涩。
如果当初是她跟徐景迟同桌。
如果说是她先认识的徐景迟。
如果徐景迟也能对她这样好。
那该有多好?
为什么会暗恋呢,暗恋一个这么好的男生,暗恋着一个喜欢着别人的男生。
就连靠近他是奢望。
这真的是太苦了。
-
而另外一件大事,就是下午搬完桌子之后,张桂北突然宣布说趁这次机会重新换位置,也是按成绩分。
就按上次的考试成绩进行分座位。
付柠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傻住了。
她一直以为是下学期才会进行重新调座位,不止她,估计班级里的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原来有些人,并不是在指定时间才会分离。
人和人是突然就会被分开的。
在某一刻,毫无预兆,猝不及防。
他们自然没办法左右班主任或者是学校的安排,于是在这个下午,付柠萌和徐景迟结束了同桌关系。
付柠萌的新同桌是个叫李哲的男生,话不多,对比徐景迟来说,简直有点无聊,她想跟他主动搭话,他有些害羞,支支吾吾地,也不大理人。
徐景迟的新同桌是苏初夏,两个人成绩在班级上排第一第二,成了同桌也很正常。
付柠萌这个座位,能够看到徐景迟和苏初夏的后背,她看过去时,正好看到苏初夏很热络地跟徐景迟搭话,而她看不清徐景迟的神情。
只能看到徐景迟偏头和苏初夏说了两句什么,而后就没有交流了。
即使如此,付柠萌也觉得有些闷闷的,也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口,好像更疼了。
果然倒霉都是连在一起的,上午摔了一跤,下午就和徐景迟分开了。
原来和徐景迟结束同桌关系,是一件很倒霉的事情吗?
她也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的确很难过。
下午是在一阵郁闷中度过的。
一整个下午,付柠萌都觉得不得劲。看着前排不远处那两个并排的背影,她遇到不会的话问题,连下课去找徐景迟问题的勇气都没了。
放学铃声一响,她抓起书包就想溜。
“付柠萌。”徐景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僵住,慢吞吞地回头。
他走过来,把一本物理笔记放在她桌上:“你的,落我这儿了。”
可能是他们同桌的时候,有些书本混在一起了。
“哦,谢谢。”付柠萌拿起笔记,声音闷闷的。
徐景迟没走,看着她旁边的李哲,又看看她:“你坐这儿,能看清黑板?”
“看得清,我不近视,眼睛好得很。”付柠萌硬邦邦地回答,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心里想着,这是按成绩分的,她成绩这么差,也没得选。
“走吧,带你回家。”
“你还记得这事呢?”她还以为他会忘记。
徐景迟说:“我又不是老年痴呆,一个下午把这事给忘记了。”
两个人并排走下去,到了自行车库。
“我去取车。”徐景迟丢下这么一句,不到两分钟,又回来了,手里推着他那辆黑色的自行车。
“你能自己上来吗。”他把车停在她面前,言简意赅。
付柠萌愣住了,看着他,又看看那辆看起来并不怎么适合载人的山地车:“你确定用这车载我。”
“能载人啊,这不是有个后座吗?”徐景迟挑眉,指了指自己自行车后座。
“黑色的山地车,粉色的后座?不是原配吧,你什么时候改造的。”
这是徐景迟中午请假出去了一趟,找修车铺老板弄的,但他不想说。
这种事他也觉得没必要说。
他说:“是改造过的,快上来。”
付柠萌有些沉默。徐景迟说:“你不上车,准备自己蹦回去?”
“我觉得有点危险。”
“为什么?”
付柠萌有点怕:“我还没见过山地自行车载人。”
徐景迟然后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架,“哥技术好的很,快点快点。”
“那你别带我摔了,我真的怕你把我摔残疾。”付柠萌她单脚跳过去,小心翼翼地侧坐在硬邦邦的后座架上,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怎么可能,坐稳了。”徐景迟提醒了一句,脚一蹬,车子就晃晃悠悠地启动了。
付柠萌低呼一声,身体因为惯性往后一仰,手下意识地就抓住了他腰侧的衣服。
徐景迟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只是把车骑得更稳了些。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
付柠萌坐在后座,看着他清瘦却挺直的背影,看着他被风吹得微微鼓起的校服外套,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那个,谢谢你啊。”她小声说。
“嗯。”前面传来他模糊的回应。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了一句:“你骑车技术怎么这么差,把自己摔成这样,回去你爸妈要心疼死了。”
要是平时,付柠萌肯定要怼回去,但现在,她只是撇了撇嘴,没吭声,抓着衣服的手悄悄收紧了一点。
路过一个减速带,车子颠了一下。付柠萌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一冲,额头轻轻撞在他的背上。
“还好我的鼻子是真的,不然就撞歪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突然发现脸有点发烫。
“抱歉,是刚才有个减速带。”
付柠萌又嫌弃说:“我坐着不太舒服,你这车就不是载人的车。”
“你还嫌弃我,我这辆车就没载过人,除了你。”
付柠萌说:“那危险系数听起来更高了。”
“你就放一百个心行吗,”徐景迟笃定地说:“摔死我也不会伤了你的。”
付柠萌勾了勾唇:“行吧行吧,不信你我也不会上车啊。”
她闻到了她身上很好闻的味道,像青柠又像茉莉。
一个男生,身上为什么比女孩子还要香。
付柠萌整个人都觉得有些不太自然了。
徐景迟没回头,只是声音里带着点无奈:“抓紧点,别掉下去。”
“哦。”付柠萌小声应着,犹豫了一下,双手慢慢地、试探性地,环住了他的腰。
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但他没有推开她,她靠在他并不宽阔的背上,能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合着一点阳光的气息。
“徐景迟。”她忽然叫他。
“又干嘛?”
“你跟苏初夏坐一起,还习惯吗?”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问出了口。
前面的人沉默了几秒,才说:“不知道,刚坐一天。”
“哦。”付柠萌低下头,看着不断后退的地面,又问:“那你以后还会给我讲题吗?”
“那你愿意来找我吗?”
“你会给我讲题我就去找你。”
这次,徐景迟回答得很快,带着点理所当然:“我会给你讲,那你也要过来找我,我可是全班最厉害了,不来找我讲,想找谁讲,自己悟?”
付柠萌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心里的那点郁闷了一下午的阴霾,好像一下子被这句话吹散了。
“我才不自己悟呢,我又不傻。”她小声嘀咕,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憨。
徐景迟似乎轻笑了一声,很短,很快消散在风里。
快到付柠萌家小区门口时,徐景迟停了车,单脚支地。
付柠萌松开环住他腰的手,慢吞吞地跳下车。
“能自己走回去吗?”他问。
“应该可以吧,我只是摔伤了,又不是摔残废了。”付柠萌试着用受伤的脚轻轻点地,还是疼。
徐景迟看着她龇牙咧嘴的样子,没说话,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她。
是一盒五枚装的巧克力。
付柠萌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还带有这个巧克力。”
上次徐景迟给她吃过,她真的觉得很好吃,去小卖部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同款巧克力。
“之前剩的。”他语气没什么起伏,“我不太喜欢吃,给你了。”
“谢谢。”她接过巧克力,声音很轻。
“那我先走了,你也回家吧。”徐景迟调转车头,脚一蹬,骑着车融入了傍晚的车流里。
付柠萌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朝着他扬手:“再见徐景迟,再见!”
徐景迟回头朝她笑了一下,也对她说:“再见。”
而后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
脚踝还在隐隐作痛,但她的心情却莫名地好了起来。
她小心地把巧克力收好,然后单脚蹦着,慢悠悠地朝家的方向跳去。
傍晚的风温柔地吹着,带着桂花残留的香气。
付柠萌想,今天虽然摔了一跤,又换了座位,但是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倒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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