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峰回路转暗藏玄机,浪子无悔悬崖难勒(五)

月黑风高,云谜雾罩,万籁俱寂,忽闻疏剌剌风吹叶落,又听得不远处虎啸狼吟,让人不觉胆战心惊。

忽然,一阵猛烈的敲打声盖过鬼哭狼嚎,在黑夜中格外刺耳。那敲打声持续一阵又一阵,休息了一段时间,便又继续那声音。

周檐一直守在附近,猛听这声音,他循着声音的源头,却走到姚温的坟前。

他一惊,走得越近,声音也就越大。

这时,周檐也顾不得什么礼法,跟着声音把土刨开,猛烈地敲击声从棺材里发出。

周檐抿着嘴,深吸了口气,他自己也不知是何种想法,只是觉得,无论对面是人是鬼,他都得会会。

他拔出腰间别的剑,费了大力,将棺材翘了一个缝。里面的敲击声停了一瞬,周檐感受到棺材中有一股力也在撑着缝隙。

周檐心一横,终于将那缝隙彻底打开来。

只见黑央央的棺材中忽地伸出一截皓白手腕,周檐下意识往后避去,另一只手趁机抓住那手腕,借着惯性把棺材中的东西一口气拉了出来。

姚温?

此时的姚温身着麻衣,头发凌乱,嘴唇白得几乎没有血色,而他的一只手鲜血淋漓,应是方才死命想用手破开棺材的结果。

周檐瞪大眼睛,死死抓着他的手腕不放,“你是……?”

姚温觉得好笑,逗道:“我是客死他乡的孤魂野鬼,郎君可怕否?”

都这种时候还有心思逗弄,也就姚温干得出来这茬子事情。周檐松了口气,看见他这副样子,无不心疼说:“这就是你的法子?若不是我刚好在这守着,你真打算自己砸破棺材?”

姚温没说话,他之前曾想过在身上带匕首,但这也不起作用,他入棺材前势必要被更衣,匕首什么的就不现实。

周檐还在说:“你就不担心万一……”

他还是忍住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周檐赶来时只见那个坟坡,但他不敢去想姚温是否真的在里面,转身走又能去哪里寻姚温呢?于是他仍然选择呆在这片荒区静观其变。

姚温自然知道自己的法子并非万无一失,他用的是多年前在半夏那见过的假死药,所谓假死,当饮下药后脉搏会造成停止的假象,呼吸也会随之减弱,但药效持续并不特别长,最多只能撑一日,且对身体损伤极大。

他不过是在赌自己命够不够大,万幸,活下来了。

“活着就好。”周檐见这人穿得单薄,便将自己的披风接下来披在姚温身上,“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多谢。”姚温穿了披风,确实感觉暖和了些,他吸了吸鼻子,“你的那批兵器运往洛城了,你还要追吗?”

周檐一愣,“洛城?”

姚温点头。周檐皱着眉,既是洛城,或许与洛京中人相关,与之牵扯就更广了。

他反问道:“你呢?”

姚温垂下眼,“我要回洛城。”周檐心下了然,“现在?”

“越快越好。”姚温说完又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周檐耸了耸肩,“那批兵器花了我不少银两打点,管他是洛城何人,我总不能吞了这哑巴亏。再说了……”

他顿了顿,又摆手,粲然一笑,“你只当我是顺路载你一程,不过,你就这样走怕是不妥,你若不嫌弃的话,我先带你回我府上,明日一早我们就走。”

姚温眨眨眼,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他郑重其事拱手行礼,“周大人的恩情,来日姚某必结草衔环以报。”

“只是,大人能否让我见一个人?”

*

范饮溪从刘折木府上回来后便径直回了布政司,刘折木什么都不肯说,只让自己做好本分内的事情,莫要再插手旁的事情,还让他放心,姚温不会那么轻易死的。

可什么是本分?大人尽职尽责到头来被冤枉致死,他们又该何去何从,真要默不作声将事情都压下去么?朗朗青天之下,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他愈想愈气,提了半壶酒,打算一醉解千愁。

拐过回廊要去屋子时,却有一人身披黑袍挡住了他的前路。范饮溪眉头一皱,刚准备发作,可见那人将兜帽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姚姚姚姚……姚大人!?

范饮溪是亲眼见着大人的遗容的,这张脸在檐下灯笼的映照下毫无血色可言,他瞪大了双眼,心中想这酒可真醇啊,自己还没开始喝怎么就醉了。

姚温见了他这样子,一把勾过范饮溪将他拉到角落,范饮溪浑身打着哆嗦,声音抖的不成样子,“姚姚姚大人,我知道您含冤而死九泉之下难以安宁,您放心,我……我我们一定会为您讨个公道的。”

姚温被这活宝逗笑了,咳嗽一声道:“说你蠢还真蠢,我没事,不过诈死罢了。”

“您没死啊!太!唔……”姚温上前捂住他嘴,“你声音小些!”

范饮溪忙不迭点头,待姚温松了手,他赶忙凑上来,“大人您还活着太好了……”

眼见得这人似乎憋了一肚子话,姚温赶忙插话,“我时间有限,要离开一阵子,你就当不知情,继续闹着,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您要去哪?”范饮溪问他,姚温道:“去洛城,越过巡抚禀明陛下,此案牵连京官,恐怕这位郑巡抚也是同伙,你们在这里要多加小心。”

范饮溪还要一箩筐话想问的,姚温转身欲走,又想起什么,回过头视线落到酒坛上,“少喝点酒,酒喝多了伤身。”

“欸好……”范饮溪应道,“您,您记得多加衣服,一路平安!

“知道了。”姚温摆摆手,复拉上兜帽,消失在那黑夜之中。

范饮溪吸了吸鼻涕,太好了,大人还没死啊,刘折木果然没骗他!

周檐府上,对人只说是杜眉家来了亲戚借住在府里,老管家给铺了床,杜眉领的人去房中。

周府进门的影壁雕刻忍冬纹样,姚温在京中不乏去其他官员府上做客,那些人挖空了心思,自个儿院子里亭台楼阁,飞檐青瓦错落有致,追求风雅的便喜在树下点缀汉白玉桌椅,安置上假山的小瀑布,愣是在一堆金镶玉中营造出一份世外怡然来。

而这里布置简单,走过穿堂,也不过是置了水缸,打了个秋千。但格局大气宽敞,颇为舒服。

杜眉身穿常服,一路引着姚温回房。周檐已经沐浴毕,懒洋洋靠在柱子上,看见杜眉便道:“前两日王婆可又来我这打听你了。”

杜眉懒得看他,直接回绝,“我说过我已娶妻。”周檐叹了口气,拿他没辙,“这王婆可怨我了,进了云中军,打一辈子光棍。害得她生意也不好做了。我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可反驳的地儿,一琢磨她这话也有理。”

“就是这了,您若有什么需要叫我就行。”杜眉将姚温送进房中,周檐也跟着进来,杜眉也不再说什么,掩了门就退下去。

进了屋就暖和多了。周檐掏出一瓶药放在桌上,“药你记得擦。”

姚温点头,无不好奇道:“他既说有婚配,为何还会有媒人找过来。”

桌上放了壶茶,周檐拿了两个茶杯倒茶,一杯放在姚温面前,又倒了一杯自个儿喝了润喉,这才道:“小杜入伍早,早年不在云中,是去了藏区,在那里和当地的姑娘成了亲。后来出藏时,他们迷了路,那姑娘没挺住,折在路上了。小杜这么多年,一直就说他已娶妻,不再另取。”

“……”

见到姚温沉默,周檐问道:“怎么了?”

姚温抿了口茶,这个故事的早先版本,他当初在不平道人那听过,时间久远,他也未放在心上,但今日才得知这对苦命鸳鸯的结局,实在令人扼腕。

“格……格桑格勒……”姚温道:“那姑娘的名字。”

周檐奇道:“我都不知,你怎么知道那姑娘名字?”

姚温道:“第一次见不平道人时,他与我说的故事,他说那姑娘叫格桑格勒,是个很坚韧的女子。”

周檐深以为然地点头,但下一刻又发觉不对劲,“不平道人?他……”话说到一半,他意识到,世上不乏有奇人轶事,他向来不信鬼神,但也对此类事情保留敬意。

深究无益,总归那道人也救过他们。

第二日不到寅时,他们便从后门出发上了马车,借口去洛城探亲,蒙混过去,踏上前路。

姚温一夜未睡,车行十几里开外,云中城逐渐化为虚影,他暂时安下心来,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却又想起来时也是这人送自己过来的,那时他们到云中城外,周檐便摆着一张臭脸道:“最好以后都不见了。”

可未曾想到他们如今共同经历许多,眼下还要一同前往洛城。

刘折木那边虽觉得姚温不会轻易没掉,但到底悬着一颗心,在姚温他们启程的第二日就书信一封送往洛城。于是徐易在三日后收到这封信时,砚台打翻在地上,将雪青常服染成墨色。

侍奉的小厮想上来服侍主子更衣,徐易摆摆手,示意自己清理,让他们把地上溅到的墨点擦掉即可。

郑仰山!

徐易咬牙切齿,他们竟是将人逼至绝路。徐易无不头疼地扶着额头,他不想功亏一篑,若失了姚温,一方面先生那不好交代,另一方面就要再想办法拿到供状。

如此一来,或将生更多变故。还有什么方法么?

去大理采风的时候很喜欢那边的建筑,纯白照壁,青砖黛瓦,于是在大理狠狠炫了好多酸奶。写到类似建筑时很容易想起大理白族的建筑,让人很有食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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