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大师兄，小师妹不见啦！！！”

三年足够一个少年成长为青年。譬如岑玉山，此时已出落得愈发成熟，一身白衣，俨然剑客风骨。

他微微蹙眉：“她又去哪了？”

二师弟云溥心犹豫一下，道：“这一次和往常不同。”他抿抿唇，不无紧张的说，“往日师妹翻墙出门皆是有迹可循，可唯独今日……分明上一秒还在房里同三师妹谈天，可下一刻便不见了踪迹。”

岑玉山眉头越锁越紧，可仍是不动声色，沉稳道：“这边你替我盯着些，我过去瞧瞧。”

云溥心看着师兄不忙不乱的样子，也定下了心神：“好。师兄你也速去速来。今日，你和师妹都是主角儿呢。”

谁知还没等岑玉山走出房门，便看到一个少女气势汹汹的“破门而入”。少女杏眼柳眉，此刻看起来是愠怒的模样，见到岑玉山便指着他骂：“岑玉山！你良心都被狗吃了吧！我大老远从河东跟着你到金陵来，好歹师兄妹一场，怎么你胳膊肘就始终拐在薛瑎那边呢？”

岑玉山从见到寻北那一刻开始便彻底平静了下来，淡淡笑了笑，朝她身后的姑娘招招手：“雪月姑娘，今日来得挺早。”

寻北看着他这种态度就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再骂，那人却又端起了师兄架子来：“师妹，雪月姑娘在这里呢，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我胡闹？”寻北气笑了，转身就走，“及笄、及笄……这礼我不行了！你们谁爱在这谁在这里好了，哼。”

身后，她还能听得到岑玉山慢条斯理跟他的雪月姑娘言笑，更觉得委屈，突然便有了当初跟他来此的悔意。

寻北走出门，便看见一片春色盎然。海棠吐了瓣儿，娇艳欲滴。她恨恨折下一枝来，却没有拿稳，眼瞅着那枝花掉在污泥里，她也不捡，还想剁上两脚，最终是不舍，转头走了。

寻北有个习惯。说来奇怪，每每赌气的时候都爱躲到厨房里去，再找些吃食大快朵颐一番。

但她平日也很少跟人赌气，师兄姐都以为她脾气好；但大约也只有她自己——或许岑玉山那个混蛋也知道罢，她不轻易发脾气不过是谨遵着赵叔和张先生的教诲，谨言慎行，少惹麻烦上身而已。

细想起来，她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因为岑玉山。想来也是因为唯有岑玉山知道她的事情，所以也不会轻易跟她置气，她便更加肆无忌惮些。

想到这里她又舒服了一些，可转念又发觉，这为数不多的几次赌气，他都没来找过她。

“阿寻？你在这里，对吗？”

是二师兄云溥心的声音。

是了，每每只有二师兄会在意她的每一分情绪变化。

寻北此刻正敛着裙子扶着膝盖坐在角落里，看来委委屈屈的样子。她略略抬起头，眼眶微红，从云溥心的角度来看更是平添三分可爱，让人平白生出想要保护的想法。

“阿寻，你也别怪大师兄。大师兄他其实……其实也不容易。”

寻北听到这话就不悦起来了。在她的理解里，云溥心言下之意就是这件事确实是她在无理取闹。

她闷头不语，只听云溥心继续道：“而况今日情况特殊，阿寻，及笄礼不论是于普通人家还是于我们而言，都是极重要的。你便是再有许多委屈，也该等礼成后再行追究。”

寻北还是不说话，二师兄确实善解人意，知道她此刻需要静静，便也不再说话，良久，寻北说：“二师兄，今天是我的生辰。”那双浓墨重彩的眼睛突然沉静下来，像一道漩涡，要将人吸进去，却又看的人无端心疼，“……能不能别说及笄，别说礼成，就祝我一句‘生辰快乐’啊？”

云溥心一怔。

“是了……阿寻，是我忘了，今儿个，你是寿星啊。”云溥心闻言眼神愈发柔和，温声道，“阿寻，生辰快乐。”

寻北默了默，抬起头笑了：“谢谢二师兄。……我们走吧，回去。”

云溥心也笑了起来，朝她伸出手：“阿寻，我拉你起来。”

出门正赶上一阵风，海棠花瓣簌簌落下，淡淡芳香扑鼻。寻北似有所感的看向那棵树，海棠依旧，微微摇曳，随风而舞。只是凝神细看，那棵树旁，有一枝海棠花静静落在地上，上面结着十四个花骨朵。

“阿寻很喜欢海棠？”

寻北收回视线，微微一笑：“嗯……很喜欢。”

寻北跟着云溥心又回到礼堂，正看到岑玉山正忙得不可开交，源源不断有人来问他典礼的各项事宜。云溥心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欲言又止的看着寻北，良久才道：“阿寻，待到典礼结束，别忘了也跟大师兄说句吉祥话。”

寻北一愣，随即点点头：“是呀，今天大师兄也是寿星。”

对于如今的修道人而言，及笄礼、及冠礼不仅仅是形式上的成年，与凡人更加不同的是，在这样的仪式上，许许多多资质上佳的弟子可以得到仙人的点化，待到多年后过渡至结丹期，便可以直接拜入仙人座下，到九重天修炼。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因此这仪式十分重要，何况这一日——三月廿六这一日更是极特殊的。颜仙师座下资质最好的两名弟子好巧不巧，正赶在同一天及笄、及冠。于是颜仙师大手一挥，今年大办，全权交由岑玉山来张罗。

于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岑玉山的工作接踵而至。

此刻哪怕到了典礼当日前一个时辰，岑玉山依然在忙前忙后。

寻北叹口气，决心秋后算账，至少不再在这个当口儿找他麻烦了。

典礼很快在寻北的百无聊赖的空耗之中开始了，师傅今日穿了件很正式的道袍，把他老人家衬得年轻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三师姐和二师兄一左一右分别作赞礼人，师傅也一前一后分别给两个人簪好长发，大家彼此之间说了许多好听话，直到申时三刻，钟声敲响，全场都静默下来。

寻北趁着大家都屏息凝神的空当偷偷转过头，看到岑玉山仍然不动声色的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仙人点化”此刻便要开始了。颜仙师也不禁紧张起来。毕竟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是他门下最有天赋的孩子，若一回两人能同时得到仙人的点化，那于他而言也是莫大的荣誉。

然而等待良久，终于只有一束光，堪堪罩在岑玉山的身上。大家欢呼起来，都在恭喜大师兄。

而此时的岑玉山早已灵魂出窍，飞入九重天上。

正所谓“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看不起面目的神仙唇齿微动，他也听不真切，只看见那神仙款款走来，纤纤玉指染了红色的丹蔻，在他额前一点。

是多情道的神仙。岑玉山暗自揣度，身子却一动不动，任凭神仙那一缕精神气进入体内，很快便不见踪影——他已贯通。

同时，岑玉山终于睁开眼睛，宫殿后山风云变色，数道惊雷闪闪。岑玉山看到咫尺身边还愣愣的寻北，赶忙运起功树立结界，将所有人隔绝在外。

此时才有人失声喊道：“大师兄要突破了！快散开！”

寻北如梦方醒，却已经被三师姐和二师兄一同拉着跑出了门。

但寻北方才出神，却并不是因为岑玉山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而是就在岑玉山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小小的沙漏，脑海里出现一个选项“离开这里”。那沙漏倒计时极快，她还未及反应便到了头，但也幸好岑玉山及时开了结界，二师兄和三师姐也很快的拉她离开了。

但寻北依然觉得奇怪。

“系统绑定中……一经绑定，不可解除……滴，宿主你好，我是0001号RPG绑定系统。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那个声音响在脑海——或者说是神识当中，把寻北吓了一跳，赶忙盘腿运功，想要将奇怪的外来物驱赶出识海。

然而只听那声音继续道：“宿主不用害怕，我是来帮你的。——检测到您是RPG游戏当中的女主角，为帮助您逆转天命，从此刻起显示‘人生选项’，开启后不得关闭。”

寻北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东西赶不走，但也确实如他所言，他没有恶意。

“阿寻，怎么了？”是三师姐的声音。

三师姐名叫乔半莲，人如其名，正是个清淡如莲的姑娘。她看寻北面色苍白，不无担心的看着她，很快，又想起什么似的：“北北，没关系的。仙缘毕竟可遇不可求，或许不是你不够好，而是没合上仙人的眼缘也说不定呢？”

寻北一愣。

这样的结果她一早就知道——或者说，那正是她所求。

她想起今日在房中，她正同师姐聊着天，便突然被带入了别人的小境界里。起初她很警惕，左右探查，但嗅到熟悉的气息后便镇定下来——正是她那个早已得道飞升的爹，薛瑎。

“你来干什么？”

这是在薛瑎的小境界里，他可以幻出实体来，摸摸她的头，笑着道：“我不日要飞升五重天，此后恐怕再难见你。今日是你的及笄礼，本该由我替你簪发，我无法下界，只得请颜先生代劳。但这送礼的事情，却是没人可以让我代劳的。那么，北北，我想问你，你愿意随爹爹到九重天来么？”

寻北挑眉：“第一，我没有爹。第二，成仙有什么好？像你一样抛妻弃子清心寡欲吗？我却不要。第三……你说什么五重天？”

薛瑎说：“那日我见到你安好无恙，心中愧疚释然许多，第二日便突破瓶颈，升了一个境界。说来也要谢你的。玉山那孩子没告诉你吗？”

“他也知道？”

“那日我离开后又去见了他一面，告诉了他此时，便托他好好照顾你。”薛瑎想了想，又变出一张请神符，“北北，虽然我自来修无情道，却也没有到抛弃道义的程度。他日若你实在无法，可用此物联系我。”

这一回寻北没有拒绝：“……好。”

这也是她跑出来想要问他的。对于其他人她或许都可以不在意，偏偏是岑玉山，偏偏是薛瑎。她如何不急？

思绪回到眼前，脑内却又出现两个选项：

-我不成仙。

-我会继续努力。

这是什么？这就是所谓的“人生选项”？

寻北想了想，说：“我会继续努力。师姐不用担心我啦~”

最终在那个自称系统的东西的解释下，寻北大约理解了。就是说她是一个游戏世界的主角，而这个游戏自由度很低，她的许多事关今后的行为，只能非黑即白的选择甲或是乙。

“那此前为什么没有这个东西？”

“宿主天资聪颖，想想从前的生活轨迹就会发现，许多事情，都是既定的，不是么？本系统只是将这些‘既定的事情’展示在了您的面前罢了。”

寻北将信将疑，想了想，又问：“光是展示有什么用？你单方面绑定了我，又能够带给我什么好处？”

“‘读档’。这就是我们能够带给你的：如果你在作出一个选择之后觉得不满意或是后悔，可以使用你的能力回溯到那时，作出其他的选择。前提是，每一个选择都只能重来一次。”

“每一个选择？”

“譬如刚才那个选项，如果你觉得不满意，就可以使用‘读档’能力回到乔半莲问你的时候，选择另一个选项。但不论那个选项最终结果是否变得更坏或是更好，你都不再有第二次回溯的机会。”

“明白了，但一次足矣。”寻北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宿主还是没有完全相信，是吗？”

“任谁也不可能这么快接受这种怪事。”

“宿主有一次试用的机会。”

“试用？你强行绑定了我，谈什么试用呢？”

“本次机会不限制在绑定后的时间线——即来金陵后到此刻之前的任意时刻，宿主皆可选择回溯。”

寻北咀嚼着它这句话的含义，慢慢点点头：“好。”

“回到今天的某一时刻也可以吗？”

系统似乎有些意外：“今天？……可以是可以，但宿主，你要想清楚，回溯到绑定之前的机会只有一次。”

“我想清楚了。”寻北在艳阳下勾起唇角，“——就回到今天，我折花之后的那一刻。”

发现忘了一件事23333

做了一点小小的更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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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春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