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授受不亲, 这举动是非常失礼的。
二人意识到不妥,同时松开。
那玉牌没了托付,滚落下去, 两人连忙去抢, 却不慎碰了头。
林秋曼闷哼一声,忙捂住脑袋。
玉牌落地, 还好没摔碎, 她赶紧将其捡拾起来, 跪到地上道:“奴失了礼数, 还请殿下降罪。”
鼻息的橙花香扰乱了李珣的心神,红着耳尖走了。
林秋曼懊恼不已,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这下糗大了。
离开朱家院后,李珣坐进轿子里, 起伏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 那只手被林二娘抓握过,指尖上仿佛还残留着那种奇妙的感触。
他一辈子没碰过女人。
接触的都是近亲女性。
至于其他女郎压根就没动过旖旎心思, 更不知男欢女爱为何物。
在宫里头时, 也有过启事嬷嬷讲解。
但那时候他被昭妃耳提面命要求克制,克制感情与**,唯有生存才是最重要的。
他谨记于心。
后来到了军营,全都是兵蛋子。
为了立足强大自己, 建立威信, 他根本就没空去想女色这东西, 只想着如何出人头地,如何尽快回京,守在昭妃身边尽孝。
再后来回了京, 昭妃却病逝了。
为了巩固权势,维持与皇室的微妙关系,他更是克己慎行,尊礼守节,绝不容许有任何传闻败坏名声。
可以说他一辈子都在克制矜持,一辈子都活在昭妃给他定制的礼仪规矩里,不敢僭越分毫。
时长日久,这些规矩便成为了理所当然。
他活成了昭妃理想中的模样,既有贵族子弟的清贵儒雅,又不失智慧谋略,端方雅正,如天上皎皎皓月。
世人都欣赏这样的晋王。
大家都喜欢,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至于内心真正的声音,早就被昭妃日复一日的教导掐灭了,仿佛他生来就没有人欲,也不该有欲念。
也或许是禁欲久了就养成了习惯,吃素食,听禅修身,成为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手上造下的杀孽越重,他就愈加佛性,几乎无欲无求。
口欲不沾,情-欲不碰,宋致远时常说他过得像个入暮老人。
这种日子其实也不错,不过今天他忽然发现,他的心思开始变得捉摸不定,甚至有种难以掌握的失控感。
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患得患失,有时候又没有由来的感到愉悦,还有时候他会特别期待见到某个人。
那种像猫抓似的情绪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李珣不禁生了困惑。
然而一个孤独惯了的人,是绝不会向任何人吐露这种心情的。
另一厢的林秋曼全然没有他的复杂心思,她兴奋地拿着晋王府的玉牌在莲心跟前炫耀,并猖狂道:“两座靠山,两条金大腿,往后我林二娘在京城里就能横着走了!”
莲心好奇打量那玉牌,夸赞道:“小娘子好本事!”
林秋曼背着手,踱着官步,开始展望未来,联想到自己出师不利的糟糕经历,她拍屁股决定道:“走,去东榆巷瞧瞧!”
东榆巷是王大娘的住处,莲心是知道的,顿时劝阻道:“小娘子怎么能去那种市井之地,全都是下九流居住的地方,实在不安全。”
林秋曼:“没关系,叫上王二和小厮一起过去,多几个家奴撑场子。”
“不妥,小娘子一个女郎家,万不能去那样的地方。”
林秋曼有些不乐意了,板脸道:“你是不是要拦着我发财?”
莲心:“……”
林秋曼:“看来是我平日里太宠着你了,连主子的话都不听了。”
莲心有些委屈,退而求次道:“至少也得等到张妈妈回来了再说。”
“你傻呀,她回来了我还能去吗?”又道,“光天化日之下,我带了这么多家奴,谁敢打劫我?”
“……”
“别磨叽,我要换身衣裳,赶紧的。”
“小娘子还没吃早饭呢。”
“路上买张胡饼凑合着。”
莲心无奈,只得服侍她穿了一身翻领胡服,头发用一根玉簪束起,干练又爽利。
主仆几人出了朱家院前往东榆巷,林秋曼坐在马车上,脑中构思着她的职业宏图。
她一定要成为全京城最有名的讼棍!专打离婚官司,解救身陷水深火热中的万千女性!
想到那一张张渴望被拯救的脸,她美滋滋地笑出声来。
旁边的莲心眼神怪异地看着她,皱眉道:“小娘子你笑什么?”
林秋曼回过神儿,说道:“你说晋王奇不奇怪,昨儿我去讨要玉牌,结果被他训了一顿,今儿他又亲自送上门来,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莲心摇头,“奴婢不懂,不过晋王对小娘子还挺上心的。”
林秋曼半信半疑,“你知道他昨儿是怎么训我的吗,说我脸皮比城墙还厚。”
莲心无比真诚道:“这话没毛病。”
林秋曼:“……”
“所以昨儿小娘子去晋王府就只讨要了一块玉牌,没讨其他东西?”
“不然呢,一块玉牌还不够么?”
“小娘子这般爱财,怎么都得在晋王身上刮点油水下来才是你的办事风格。”
“啧啧,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得这般市侩了?”
“谁都别拦着我发财是小娘子的口头禅。”
林秋曼不由得痛心疾首,近墨者黑,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
她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一本正经道:“晋王是打算把朱家院送给我的,结果被我义正言辞拒绝了。”
这下换莲心痛心疾首了,激动道:“小娘子是不是傻!”
林秋曼冲她摇了摇食指,“你难道这么快就忘了我坐牢三天就被捞出来的效率了吗,这就是金大腿的力量!”
莲心:“……”
林秋曼:“你还记得当时去晋王府求人时找的理由吗?”
“记得,是以租客的身份求的。”
“这就对了,下回我再遇到麻烦,还得以租客的身份去求。”又道,“倘若我接手了朱家院,那就跟晋王没有任何关系了,往后我若遇到麻烦,还怎么去找晋王府?”
听完了她的话,莲心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晋王说她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了。
这简直就是光明正大讹上晋王了啊!
并且还讹得理直气壮!
马车抵达了东榆巷,王二询问街坊邻里,弄清楚了王大娘的住处,赶着马车继续前往。
没隔多时转了个弯儿便到了王大娘的家门口,莲心搀扶林秋曼下马车,随行小厮上前敲门。
一个小郎君打开大门,看到众人不由得愣住。
小厮询问道:“这里可是狱卒王娘子的家?”
小郎君上下打量他道:“王娘子是我阿娘,你们找她作甚?”
林秋曼:“她现下在家吗,你给她说朱家院的林二娘来了。”
小郎君进屋去了,不一会儿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妪走到门口,说道:“小娘子是贵人,若不嫌脏便进院儿里来吧,现下我家儿媳妇儿在东市,这就去把她寻回来。”
林秋曼:“有劳了。”
老妇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行人陆续进了院里。
院子简朴不大,却打扫得干干净净。
小郎君去寻自家母亲,屋里只有老妇人和一个**岁的小女孩儿在。
那小女孩儿从没见过这般金贵娇俏的士族娘子,忍不住频频偷看。
老妇人怕她失了礼数,忙道:“还杵着做什么,快去拿凳子来给贵人坐。”
林秋曼礼貌问道:“不知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妇人:“老妪姓魏。”
林秋曼:“那便称您魏老太。”
这话把魏老太哄乐了,干瘦的脸上堆满了笑,“不敢不敢,小娘子是矜贵人儿,这等尊称老妪受不起。”
小女孩儿搬来凳子,林秋曼正要坐,却被莲心制止了,家奴已经把马车里备的矮凳取了来。
林秋曼有些尴尬。
魏老太倒是个会眼色的,解围道:“我们这儿毕竟是粗俗地方,劳小娘子抛头露面跑了这趟,实在罪过。”
林秋曼在矮凳上坐下,“您请坐。”
魏老太依言坐到凳子上。
见那孩子可爱,林秋曼吩咐仆人去买点糖果来,并同魏老太闲话家常。
魏老太一辈子没见过这般娇贵的小娘子,更没料到对方平易近人,亲切又温和,全然没有官家娘子的矜骄,还和自己闲话家常,简直受宠若惊。
林秋曼穿过来后还未曾与这些底层市井人家打过交道,对他们的生活充满着浓厚的兴致。
一老一少坐在院里闲谈。
隔壁的邻里听到声音纷纷过来探望,看到那个娇养在深闺宅院里的小娘子,几个妇人无不露出艳羡好奇。
瞧那身段儿仪态,那白嫩肌肤,那彬彬有礼的谈吐,明明都是女郎,却叫人自惭形秽。
一妇人小声道:“那是谁家的娘子,长得可真是标致。”
“王大娘什么时候攀上了这样的小娘子,娇养得这般好,定是士族娘子了。”
不一会儿小厮买来糖果,见这群妇人围在院门口,眉头微皱,冲她们做手势道:“去去去。”
几个妇人散开了些,待他进去后,又围了上前。
小女孩儿得了糖果,高兴地跟林秋曼磕了个头。
外头围观的妇人中倒有一个是有心的,那小娘子才来时曾说她是朱家院的林二娘,便壮大胆子询问道:“小娘子可是林家二娘?”
听到外头的询问,林秋曼扭头观望,回道:“正是。”
几个妇人炸了,胖一点的妇人半信半疑道:“可是与韩三郎对簿公堂的那个二娘?”
“正是。”
这下几人全都激动起来,既有怀疑,又有审视,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胖妇人显然是她的拥趸,激动道:“有人说二娘貌丑无盐,韩三郎才会被妓子迷惑,今日侥幸见了,二娘模样生得顶好,明明是那韩三郎眼瞎,却偏要败二娘声誉,真是下作无耻!”
林秋曼厚颜纠正道:“是韩三郎不举。”
几个妇人纷纷掩嘴笑了起来。
胖妇人竖起大拇指道:“二娘真是了不得,你与韩三郎的和离案,叫我等看了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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