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靖康王

明姝算不上是江湖名门正派出来的女侠,她少时无父无母流落街头,狗皮膏药般谁对她好几分便跟着赖上去。这样的耳濡目染下,对许多东西往往是带着不入流的“精通”。

也因此,此番与谢宁玉的一交手,她便察觉到对方的武学远比两年前要精进不少。

两人都是拿长剑比划,相较于明姝常年来混迹市井的大力气,谢宁玉显然不敌,也因此明姝先前一直觉得她更适合当暗卫刺客而非真的舞刀弄枪的将军。

可眼下交手,处境显然不同。

谢宁玉的出招比之先前圆滑不少,知道力气是自己的短板,索性借力使力,明姝打出去的每一个招式,都会在而后被她借着打回来。

好姑娘!

她眼睛发亮,手上动作便越发凌厉难以琢磨。

谢宁玉起先还是游刃有余,可没过多久,额上还是逐渐渗出汗来。

她这师父豪爽又粗枝大叶,跟俞泠是两个极端,但偏偏在武学上是个肯下功夫的武痴。

自己从前跟她过招总不过十个回合,对方嫌她道行浅了没意思,今天倒是被激起了性子,竟还露出越战越锋利的架势。

周围人被这气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站在丹雀边上的天司更是差点后退,却被少女巍然不动的气势所骇,强撑着还伫立在原地。

谢宁玉倒是心知绝不能把主导权交给明姝,她咬着牙,让自己竭力不要被对方带着走偏,仔细盯着师父的出招,眼中一片清明。

终于——

明姝再一次利剑袭来,她轻巧地闪躲,借着便是借力用剑直戳要害而去。

对方在一瞬间便洞悉了她的意图,灵活地空中转剑,方向错乱,刹那的刀光剑影,等再看,谢宁玉的剑首抵着明姝的胸口,而后者的剑尖却直指谢宁玉的喉间。

胜负已分。

明姝的笑在下一刻便藏不住,她歪着头吹了个轻佻的口哨,收回剑:

“你如今这剑术,就是比之从前的阿斐,也强上不少。”

两个人冠绝燕京的武艺都是明姝轻授,不过两个极端,谢宁玉的先天条件如果说天生就是为隐秘的行动所生,那么谢宁斐各方面的条件则表明他生来要当一个将军。

二者比划的结果虽然总是谢宁玉拔得头筹,但真上了战场,能像她一般在对决中将各方面优势发挥到极致的士兵到底还是少数,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谢宁玉无论何时都在动她的脑子。

明姝欣赏这位有勇有谋的定北侯嫡女,后者则同样孺慕自己,要光论性格,谢宁玉到底同她最像。

果不其然,听到这番评价,适才从俞泠那儿走时还满面阴沉的少女脸上重现张扬,她把剑放到一边,嘴上不饶人:

“就是从前他剑术比我好,也不见几次赢我。”

“论阴谋诡计,阿斐的确不如你。”

明姝喜欢她这德性,偏嘴上不饶人,继续损着。末了,又想起问:

“丹雀说你又找我要面具,我先前不让俞泠给过你两张,怎么又要用?”

“那两张都在人前露过面了,这次事情不同寻常,新鲜面孔不让人怀疑是最好的。”

“你说得轻巧,不知现在江东那边的白杨木卖得多贵,那点料子都够我喝几月花酒了。”

谢宁玉听惯了明姝的卖穷讨惨,挑眉:

“怎么?青鹤不是说你刚得了财,这是又花在赌桌上,还是哪个小倌的俏脸上了?”

明姝懒得听她调侃,食指伸出来朝她摆了摆:

“小孩别管大人的事,年纪轻轻这么八卦,以后可怎么办?”

丹雀正上前理着兵器架,闻言,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到底没说话,又把头低了下去。

谢宁玉则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少来那套,我瞧你行事作风也不比我大到哪儿去。这次来京打算待多久啊?要是过个几天便要走,我可得趁此机会找你多要些宝贝。”

“好啊,我听说你离宫皇帝也赏了你不少好东西,我们俩慢慢换,总得我短时间也不打算离京。”

那还真是稀奇事儿。

谢宁玉轻笑,只当她为燕京哪朵开得正艳的花迷了眼:

“呦呦,那这次这位小倌不一般啊,还能让你在燕京待着不走了。是哪儿的酒楼啊?赶明儿我也去开开眼。”

明姝轻笑着搂住她,眼中虽是轻松的愉悦,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字一句带着警告:

“你若真闲得慌,也别来打听我的事儿了,我拿剑给你来一道,也算开眼。”

“护上了?总不能是真喜欢吧?”

明姝懒洋洋往她身上一靠:

“哪儿跟哪儿啊。我是跟着季明楼那孙子来燕京的,这段时间就可劲儿盯他干嘛了。”

要说季明楼,谢宁玉倒是认识。

她小时候向往江湖的刀光剑影,师父又是其中有名的女侠客,就算是为了过瘾,也曾跟着她度过一段到处闲晃的生活。这季明楼呢?跟明姝一样是江湖中人,不过前者是个无门无派的闲人,后者则是江湖中极具威望的武林盟主。

二人早先的渊源如何谢宁玉并不清楚,只知道他们不对付到了见面便要喊打喊杀的地步。

那是不是江湖人的相处方式她不懂,只是就现在长成一个少女的自己而言,她还是觉得明姝那对季明楼强烈的抵触反应中带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们俩见面便要喊打喊杀,天下之大,你跟着他干嘛?”

她故意调侃,明姝提起他却不见轻松之意。

“我只是奇怪他怎么会跟皇室的人勾结。你要知道,他这人一向喜欢标榜自己光风霁月不沾染金银俗物,这会儿却少见地跟王爷交往频繁,为此还时常出入燕京,这其中有猫腻之处,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王爷?”

谢宁玉似乎意识到明姝这回儿不是在跟她搞着玩,笑意收敛了些:

“哪个王爷?”

“就当今皇帝的胞弟,靖康王燕齐。你见过吗?”

谢宁玉顿了下,她自然是知道,要不进宫这两年岂不是白混。

如今皇室成员比起先帝时期多了许多,光是刨去她的公主便多达十二位,其中以崇祈燕禧最为受宠。

皇子中虽还未立东宫,不过也能从前朝局势中看出一二。其中最得宠的自然是崇祈一母同胞的弟弟,三皇子燕禄,可惜皇宠有余,能力不足,前朝的将军舅舅费了那么久的劲儿都没能把他扶上太子,机会错失那么多次,依谢宁玉来看,未来希望渺茫。

剩下的几个势头较猛则是大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

不过各有各的劣势,四人彼此纠缠折腾那么久,都未能有一人实现真的翻身,往后也不过看谁能先抓得机会赢得君心,否则会不会半路再杀出个劲敌,也犹未可知。

至于皇帝那一代的王爷,大多都早已被派遣出京,剩下的几个,靖康王倒是名声在外,谁人不知他是个惯会附庸风雅又如墨端庄的君子,不喜参与朝堂名利之争,是以皇上对他没什么防备心,一直让这个非亲母所生的弟弟留在燕京。

这人却也识趣,论起来谢宁玉入宫两年,竟是只在新年宴上与他有过一段短暂接触。旁的时候,是连人也看不到的。

她对那人印象不错,随口应和明姝:

“靖康王嘛?他名声不错,又带人随和,应该算燕京风向很喜欢的那种……闲散公子。季明楼要跟他交往未必是为名为利,毕竟他不参与朝堂事务已久,跟着他也捞不着什么好。”

明姝闻言蹙眉,望向谢宁玉的目光中仍有疑虑:

“你确定?”

“就我目前知道的而言,确定。”

“那这么看,你还是对那人所知甚少啰。”

明姝拍拍她的肩:

“你们燕京这儿的风声总是一天一个样儿,我耳听是虚,还是继续打探,等到眼见为实吧。”

谢宁玉无所谓,她明儿开始便要往大理寺跑,未必有心思再打听明姝每天的动向,只是好奇:

“那你这么费尽周折地打听,到底是要打听季明楼还是燕齐?”

明姝闻言眯眼看她: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好奇。”

“小孩别管大人的事儿,我还没好奇你跟俞泠闹了什么事儿?”

谢宁玉笑盈盈回呛:

“闹小孩的事儿,你别管。”

末了又继续补充。

“对了,你要继续在燕京待着就留在侯府吧,一直在外面待着,我要有事找你怎么办?”

“那你就忍着,忍到事情解决完再来找我。”

“你这儿算什么师父,徒弟有事找你你不帮忙?”

“那你这儿算什么徒弟,自己发财有那么多好东西不带师父?”

……

二人吵吵闹闹,手却还是挽在一起,向着谢宁玉的院子走去。

丹雀看着她们俩的背影,摇了摇头,指挥人将场上还剩着的东西抬了回去。

天司凑近问她:

“我怎么看不明白呢,这样一看,怎么感觉公主跟明先生的事儿都不简单,为什么不直接找对方帮忙?”

丹雀白他一眼:

“你傻啊你,公主跟明先生那么像,又都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怎么会还没开始就草率要外援。依她们的性格,就是喜欢吭哧吭哧把大事办完,再云淡风轻地吹嘘自己,这都看不明白,笨死算了。”

天司摸摸鼻尖,又问:

“那丹雀姐,你刚站在这儿,还看出什么了?”

“看出燕京马上要变天我们得老实缩着了。”

丹雀半怼半真道,末了想起什么,又问:

“青鹤呢?不是让你教她习武,怎么不见她?”

“她跟着新来的那一批侍从从挑水练起,有人统一盯着,自然不要我。不过丹雀姐,她好好的,怎么突然想着学武了?”

丹雀听后没说话,朝他摆了摆手,径直走了。

这燕京,的确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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