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宫宴

谢宁玉警觉地回头,映入眼帘的那张脸还布着细纹,八字胡,鹰钩鼻,整张脸上唯眼睛显得格外锐利,像是能看透人心的利剑,毫不掩饰地扫射这方天地里的每一个人。

几乎是一瞬间,她便隐去眼中原有的警惕和锋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接近无知的天真。她后退一步,朝这位一看就不是什么闲杂人士的人物行了个恭敬的礼:

“大人。”

对方锐利的打量依旧徘徊在身上,良久,直到谢宁玉低着的头开始怀疑自己被看穿,他才缓缓开口:

“哪个分院的人?一大早在这儿杵着做什么?”

“回大人的话,小的是刚来的,现在许典吏手下办事。刚看他身体有恙,得了吩咐替他出府买些药材,适才走到这里。”

闻言,那中年男人的鼻腔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嗤,大理寺这种耳目通天的地方,对于昨晚闹得满京风雨的事自然也有所耳闻。谢宁玉不知对方的鄙夷来自对许知均的不屑还是其他,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身上所散发的气息与裴故有着如出一辙的深沉,她摸不透,猜不准,只能打起精神强自应付。

所幸,此人对于她的话术倒没有起疑,简单的盘问过后,便不再丢给她任何眼神,径直离去。

谢宁玉则在离去的途中不断打量那人的背影,可以确定的是,她对于此人的背景一无所知,只能从他灰色的火鹰官服上窥得信息一二。

大理寺的从九品,那便是司务了。

谢宁玉故作不经意地盯着那人的步履轨迹,想着司务负责寺内文件的出纳,脚步一转,悄眯跟了上去。

她跟得倒不近,只是远远看着那男人穿过自己昨日待了一天的中庭,直到正殿后方的一排建筑,那里有人把守,看见他便是微点头打开了门,想来便是文书室。

谢宁玉看着有些犯难,大理寺虽不比皇宫规模大,但要论戒严度,皇宫究极戒备的只是皇帝跟重要妃嫔的区域,像她住的地方远离中心区,偶尔想夜半溜出宫还是很好躲着暗卫和巡逻侍卫的。

但大理寺不同,从前殿开始往后,不仅有侍卫分布左右严格把控,躲在房檐处的暗卫更是不计其数,更让人犯难的是,这里的人来来往往,她作为无名小卒,连一直站在这儿探查何时换班的信息都难。

眼看这文书室一时半会是进不去了,谢宁玉果断转身离开,清楚这边的线索一时半会是难有进展。

只是想着身上这借口也瞒不了许知均多久,她干脆趁着机会把大理寺转了一圈,地方摸了个大概,转头便到点回了府。

定北侯府最近也知主子忙里忙外,虽不是人人都清楚她在干嘛,但思及昨晚青鹤被叫到正院时那人的反应,还是不由吸紧气,以免触到主子的霉头。

谢宁玉对此则毫无察觉,又或者说,现下案子几天没有线索开展的焦虑让她无暇东顾,哪怕察觉到府上氛围紧张,也没有心思去管。

她回家便将自己泡在木桶里,药浴将身上的妆洗刷干净,室内一片氤氲,连带着美人的五官也在雾气中变得模糊,只剩下若隐若现的勾人线条。

丹雀便是在这时候来到帘后,高声喊了她:

“主子。”

谢宁玉“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往下讲。

“今日裴府来信,说小裴大人下了江东,不知何时归来。您若有事,可去裴府找他胞弟。”

裴故是江东参政,回京这么久一是述职,二是受彰,不在京中久留是意料之中,她倒不意外,只是想起皇帝那日所说原本要嘉奖于他,若不出所料,诏书原写的提拔升迁或许是把他又调回燕京做官。

此事因她而不了了之,如此一想,加上俞泠那日所说之事,她心里倒徒然对裴故涌出一阵陌生情绪,酸涩肿胀,不由摇头,才将此人剔除脑海之后。

丹雀在后面候着,良久,才听到里面传来一句“知道了”。

顿了顿,又听谢宁玉问道:

“你可知道宁琢清那家人现在的住所?若清楚,便叫青鹤再来同我梳妆一趟。”

丹雀犹豫一下:

“知道是知道,但是公主,明日长公主寿辰,您还得入宫,今夜不提前准备一二嘛?”、

谢宁玉闻言一愣,蹙着眉:

“是在明日?”

“是在明日。俞管事昨天还提醒你来着。”

谢宁玉揉了揉眉心,她刚退婚,民间跟皇室都还没干净此事,这些天她对外一直宣称守孝闭门不出,但皇帝到底盯着,若刚巧这个节骨眼不进宫贺寿,上面那几位还不知该怎么想。

左手是迟迟没有进展的案子,右手是尚且还放不下的各种聚宴,谢宁玉现在倒是清楚裴故说的现在成婚于二人皆有益,她若能表面上为他人妇,这有些推不掉的宴会还能借着理由搪塞过去。

她把自己重新泡回水里:

“贺礼俞姨选好了吗?”

“府上还有前朝大家那副有名的《花开并蒂》,依俞管事的意思来说,不管是喻意还是当彩头,都再合适不过。”

“换一个。”

谢宁玉把头又探了出来。

“我记得府上还有一支翡翠步摇,形若牡丹。把那个备好,明日送过去。”

丹雀应了一声,虽没理解其中意思,却不敢贸然提问,候在外面,不知该不该走。

她这些日子看着谢宁玉忙进忙出,反倒是越发能理解青鹤从宫里回来突然勤学武功的意图,少女成长的脚步越快,他们若想追赶不被落下太多,所能做的唯有利用一切筹码地学习。

谢宁玉没听到外面离去的脚步声,闭着眼躺在桶的边缘处:

“怎么?”

“小的想请教公主,原先俞管事挑的礼物,有何不妥?”

“花开并蒂,按着崇祈同我相差无几的年岁,加上这画作不菲的收藏价值,给她当贺礼本是极好,从这一点来说,俞姨挑的不错。”

谢宁玉说到这儿,有意停顿了一下,下巴搁到浴桶边,语气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可这画,若在此时赠给那位娇娇公主,宫里那位聪明的贵妃娘娘就不免多想了。花开并蒂,那我此时指的另外一朵花,她会联想到谁呢?她可看不上宋少卿。再者,若有好事者借此做文章,我在她心里又该如何自处?”

丹雀跪在门外,听此,酸涩夹杂别的情绪侵袭整个胸腔,让她莫名有了想流泪的冲动。

一方面,她苦于从前会打马过长街的谢宁玉,如今竟要这般看人脸色。可另一方面,什么都能做到深谋远虑的公主在此刻似乎变成了无所不能的存在,似乎就如青鹤所说,这世间,竟会有什么事是她所不能做成的嘛?

丹雀的嘴唇动了动,一时间被剧烈的情绪所波动,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到良久的沉默过后,才缓缓叩了地。

“小的愚钝,谢公主指教。”

里面传来一阵轻笑:

“不过不懂妖鬼心思,又如何算得上愚钝?伺候更衣吧,明日入宫,你和青鹤一起。”

——

翌日,皇宫。

谢宁玉的马车缓缓驶进官道,她一早被伺候起来,额上贴了梨花花钿,身上则不过简单的黄白色衣裙,珍珠配饰镶贯耳颈之间,加上简单的妆容,最大限度地弱化了自身长相的风流凛冽。

丹雀想起早上青鹤上妆时的念念有词:

“这贵妃呢,又与皇上不同。公主进宫到底是弱势,此番呢又是在女人堆里晃,若要占得心理上的偏向,趁着流言蜚语还没完全褪去,选用这样可人的妆最合适不过。”

她那会儿实在不懂:

“公主生得明艳,若着深色衣裙,才算相得益彰。哪儿有打扮着迎合别人的道理。”

手上动作不停的小姑娘却神色认真:

“这也是一种利用心理,公主说了,只有这样,演起戏来才会事半功倍。大家都是见风使舵的动物,万不会放过在外表上做文章的道理。”

“这也是学问?”

“当然,这学问可大了去了,我至今也不过学有小成。”

青鹤洋洋得意,丹雀却开始有些觉得自己没入宫那两年错过了不少东西,论这方面的思虑,竟还不如一个比她小上两岁的丫头。

两人就这个问题作为延展从侯府一路聊到皇宫,谢宁玉坐在里面,闭着眼养神,倒不急着出言阻止,只唇角一点弧度,暴露了她对于这种事的乐见其成。

聊天声顺了一路,只是再要往前,声音戛然而止,跟着便是丹雀叫马停下来的“吁”声。

“公主,温尚书家千金找你。”

谢宁玉睁开眼,听此没有丝毫犹豫,掀开帘子便走了出去。

马车前站着的女子着淡蓝色衣裙,周身算得上朴素,饰品只耳间一对宝石吊坠,偏气质自有清冷的出尘之姿,薄唇轻抿时对上一双杏眼,整个人若皎月,若清风。

谢宁玉见人在等自己,跟着便跳了下去,她个子在女子间算得上出众,一凑近对比便能察觉她比对方高半个头。

她识趣地低下身凑近,明艳的脸上还带着笑意:

“怎么?温小姐已经想我想到甚至等不及宫宴再见,要来官道急急忙忙来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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