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我这一下下去,你跟那女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萧客手里的剑锋又深几分,未及要害,却可见鲜血已然开始渗出。
裴故脸色不由发白,神情却依旧淡定:“本官不过赌阁下身边没有旁人,公主与我的命,此刻你恐怕只能了决一个。”
语落,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而当你选择拿刀对准我时,取舍早已抉择。此刻你剩下的两条路,不过与我同归于尽,亦或携珠共生,至于怎么选,全凭阁下自己选。”
萧客被那笑晃得刺眼,咬着牙,心里却想起季明楼前不久对他的嘱托——
“燕京这地界的人,就是路边卖鱼摆摊的,都长了百八十个心眼,你收收身上这傻气,可别随便就被带着走了。”
他当时还觉不明所以,自己走江湖这么多年,无门无派,也不靠谁的庇佑,不也好好地活到了现在,怎么偏是到了燕京,自己得小心谨慎地行事?
这一切的不满在此刻看到裴故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后却通通有了答案。
他咬着牙在心里权衡利弊,良久,在一群暗卫虎视眈眈下,到底是放下了手里的刀,冷冷开口:
“我带你去找她,但只能你跟着我,其余人都留在这里,不能往前进一步,倘若有违,你们两个,都格杀勿论。”
丹雀皱眉,想到裴故那半吊子武功,下意识往前一步试图拒绝,却被下方的裴故笑盈盈打断:
“没问题。我们俩都守点信,本官和公主两条命换你一条,很值当。”
萧客闻言没有说话,冷哼一声,掏出条绳子娴熟地把裴故绑起,跟着便将他挟持在前缓缓走出包围圈,此刻太阳已然西沉,树林前方被枝叶遮得暗淡,几乎是看不见尽头的路径。
他不知道谢宁玉跑到了哪儿去,眼前裴故作为甩不掉的麻烦又分外棘手,皱着眉,只能把人往前头带。
直到身后的各色目光消失,他放下刀,解除了对裴故的桎梏。
这人武功弱得很,不值得他费心劳力地盯着,有那功夫,倒不如仔细着谢宁玉会从哪个地方冒出来。
他抬头观察着四周,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再往前就是人走变得有些落寞的围猎场,四处寂静,宽大的空间只有两人行走以至有些空荡,却始终没能在其中再见那人的身影。
裴故狭长的眼睛眯起,他视力不错,虽不如萧客这般功力深厚能做到耳听八方,却也能察觉其中不对劲,看一眼萧客那吃错药般的神情,挑起眉:
“你把人掳走,结果却把她看丢了?”
萧客眼见被人看穿窘境,恼羞成怒:“闭嘴,再叫我杀了你!”
少年对此却不以为然,他自是没习武之人的好本事,上树下地跟着蛛丝马迹就能翻找出人活动的点点行踪。
裴府到底簪缨世家,除了个好脑子没什么遗传下来,幼时府上虽请了武学师父教习,但他和裴过到底都没能学个一二三,注定了长大后与武者世界格格不入。
但好在,就谢宁玉的事上,裴故觉得自己的脑子配合对她的了解足够了。
眉目淡淡地往四周一扫,他别过头看萧客:
“继续往前看看。”
对方表示怀疑:“为什么不是去围猎场找?她这种习武之人,对这场地熟悉,万一溜进去人家认得那张脸,说不定肯让她躲着。”
倒是不笨。
裴故多看了萧客两眼,这般武力加之熟练的洞悉人心,不管放在何处,都会是一把让敌人感到棘手的利剑。
可惜了,不是他的人。
裴故没急着打断他的猜测,萧客的想法合乎情理,如果不是了解谢宁玉,他兴许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萧客差就差在不了解她。
这种纷争,如果在逃亡没有别的筹码,慌不择路之下,谢宁玉或许会选择去向别人求救。
但此刻,她竟能把握住自己来的瞬间脱身,必然是早早就留有后手。
捉摸不定的事,她自是不会拉别人下水。
何况那围猎场除了三俩棚舍用于放马和给贵公子休养,断没有其他藏身之处可去,于情于理,都不是个适合躲避追杀的好去处。
挑了挑眉,他没有拦萧客的意思,反而顺着他的话继续道:
“既如此,阁下干脆去看看,毕竟怀疑心起,不消难平。”
萧客扫他一眼,到底不信任,故技重施般把他绑在一边树上,跟着便径直朝远处飞去。
眼看他消失在夜幕深处,裴故轻咳两声,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良久,谢宁玉略带狼狈地从尽头走出,身上沾着叶子,素来白净的脸上还擦满了灰。
“走了?”
一看清是裴故,她立刻探着头打探。
“暂时,你要是不快点,估计马上就又得跑八百米远。”
裴故没忘损她,看着她一路跑到跟前,熟悉的味道涌入鼻尖,低眸,触及左手缠着的纱布,眼神又不由暗淡几分。
谢宁玉解绳的速度很快,不消片刻便将那麻绳撇了个干净。抬头,还没来得及讲话,对上萧客站在树上笑盈盈的眼神,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心颤了颤。
调虎离山看来是失败了。
她心里遗憾,拽着裴故不动声色地后退:“你绑我一次,我骗你一回,算是扯平,以后山高路远,我们就当陌路人,如何?”
裴故挑眉,见她这样,乐得躲她后面,把下毒的事憋回肚子里,好整以暇地抬头盯着萧客。
萧客倒是不接谢宁玉话茬,目标直指在谢宁玉背后装木桩的裴故,冷着声音开口:
“人找到了,解药呢?”
谢宁玉一怔,意识到什么,回头看裴故,正对上他悠然自得的神情,没有丝毫躲闪:
“把我们送回侯府,我再给你也不迟。”
萧客闻言怒起:“你耍我?”
裴故则眯着眼:“如何能算是戏耍,我们先前的约定不是阁下要平安无事地送我们回府,现下还在郊外,我们如何能随意信你的话?”
萧客一样不让,手上把着刀,寒光在微弱的环境中依旧闪着弧度:“跟我耍滑头,不怕我恶从胆边生,把你们两个一起杀了?”
他眸光深深,嘴角带着轻蔑的笑,看那样子便不似作假,谢宁玉紧盯着他,脸却偏向后方,压低着声:
“你怎么没让丹雀跟过来?就你一个,哪打得过?”
裴故不比她如临大敌的模样,还是那副看了便让人牙痒的云淡风轻作派:
“我想这人武功盖世,应当是不舍得自己死的,看在中毒的份上,也该放我们一条生路。”
萧客闻言,眼色似有迟疑,可到底占据上风,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情绪波动。
以他的功夫,就算今天要死,死之前也大可把树下两人拉着一起陪葬。
二换一,不是亏本买卖。
至于值不值,那就得看谢宁玉和裴故能提供何等附加条件了。
谢宁玉有些后知后觉,瞅着裴故无所谓的模样,才想起来问:
“你给他下了什么毒?”
“蛛毒。”
那不是?
她瞳孔一怔,跟着放大,对着裴故那平静无波的眼,有什么话想说却只停在嘴边,憋了半天,到底咽了回去,转头对着萧客叫嚣:
“我听师父说过,此毒毒发时不仅会使中毒者十分痛苦,死后还会身体腐烂,整个人如同蜘蛛般骨骼外翻,散发难闻恶臭,你年纪这么小,死在这儿的确可惜。”
言真意切,配上那灼热的眼神,萧客几乎是要被她迷了去。
“你若应我三事,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罢。”
他到底是退了一步,把主动权交给了谢宁玉。
警惕的目光紧盯着他,少女没有盲目应下:“若你所求之事有悖人伦,或者……”
“不会让你为难。”
萧客抢先打断她的疑虑,“谢宁玉,我要求的,必然是你给得起的。再者,我只是今日放过你,不代表就此便不再杀你,这日头长着,我有的是杀你的机会。”
裴故脸色一沉,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将两人从中隔开,才冷着声音开口:
“朱雀大街前头的貔貅像那里,会有带着我私印的人把解药给你,今日之事,我们就此两清。”
萧客疑虑未消,仔细盯着裴故表情,未发现什么变化。到底还是作罢,扭头间便消失在丛林里。
剩下谢宁玉跟裴故站在原地,直到风吹过林间后,才扭过头问他:
“你诓他,不怕他发现记恨你?”
明姝那儿有什么好东西谢宁玉最知情,基本每次有新鲜玩意儿便会被她抢先弄过来,蛛毒这东西虽说不至只在传说里存活,但明姝这么多年也没弄到过手。
裴故拉着她手腕往回走,纤细的腕间他一只手便能握住,却始终不敢用力,只隔着袖子虚握:
“那是后面该担心的事,在此之前,我以为你会更关心季明楼跟燕齐的谋划。”
闻言,她果不其然皱起了眉:“知道他们俩这次出手的原因嘛?”
“还不清楚。”
裴故慢慢往前走,“只不过白天大理寺已经传了消息出来,宋少卿已经发现少了的那些册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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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应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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