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夏黎萱清了清嗓子, 也不说话，就眨着眼睛看着他。

直到苏琅将车停了一边，温声道, “萱萱。”

“之前说好, 我们谁也不追究对方责任的。”夏黎萱抢先道，“要是你还追究，就是小狗哦。”

苏琅被她突然的打断弄得一怔, 不由失笑, “我是那种会翻旧账的人？翻旧账的明明另有其人吧。”

夏黎萱也不生气, 就无辜地嘟着嘴，“那苏琅哥哥你刚才干嘛那副模样？好像抗拒和别人交流似的。”

苏琅淡淡看她一眼，“我在看后面有没有人追过来。”

他这么说着, 突然抬手轻轻磕了下她的下巴，示意她抬头, 然后伸手去握住了她颈间的吊坠。

在感应到没有消耗能量，确实没有遇见危险时, 他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却还是不放心地问道，“真的没有事？”

夏黎萱心头不由一暖，摇摇头笑眯眯的道，“真的没事，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只是和我说了说那个所谓的误会, 就让我回房间睡觉了。”

“也没有为难你？”

“为难倒不算, 就是他那看起来文绉绉又奇怪的说话方式，半古半白的，实在是听得有点头疼。”夏黎萱吐了吐舌头, “而且说话还阴阳怪气的，实在难搞定。”

“也不知道程茹姐姐是怎么跟他那么多年的。”

苏琅一顿，还没松下去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程茹？你和她相处了？”

夏黎萱点头，余光不自觉打量着他的神色，“还记得第一面见她的时候，还觉得程茹姐姐有点讨厌，而且似乎还针对我。”

“不过今天，才发现她其实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为人也不坏。”

苏琅却是一点都不在意她有什么故事，重点完全在两人亲近上，不由皱眉，“你别被她骗了，程茹不简单。她没对你怎么样吧？”

在梦境里，程茹确实是帮了“苏琅”很多，在掀翻赵先生的势力时，她拿出的证据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但那时决定背叛赵先生，他到现在也不确定究竟是什么原因，她又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以及为什么相信他，从而主动找上他合作。

程茹很难懂，也确实很聪明。苏琅承认这点，或许在别人看来是本难读懂的书，会忍不住探索她的秘密。

但对苏琅来说，这个人却很危险。

他不能肯定她现在是否还在意赵先生，那些证据究竟是何时积攒的。

程茹现在的立场，究竟是站在哪边，苏琅既然不能确定，也就没有兴趣再从她这边入手。

却没想到她会接近夏黎萱。

而苏琅也不能确定，她接近夏黎萱，是否别有目的，这会儿又是不是为了赵先生，才来博取夏黎萱信任的。

“程茹姐姐就是嘴硬心软，虽然说着看不惯我，不过却有提醒我不要轻举妄动。”

并不知道苏琅在紧张什么，但看他神色略显严肃，夏黎萱不由还是俏皮地眨了眨眼，“她和苏琅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你很了解她吗？”

“……不怎么熟悉，就是见她跟在那人身边，肯定不是什么善茬。”苏琅敛了神色，摸了摸她的头，温声叹气，“别让我担心，好吗萱萱？”

“抱歉啦，不过我也是知道苏琅哥哥会来救我，我肯定不会受伤，所以才跟他们走的。”知道确实让他吓到了，夏黎萱乖乖地道歉，“他们控制着荷姐那边，我担心拒绝会伤害到其他人。”

“而且也有和你报备的。”她苦恼地道，“就是没想到，刚到这里就没了信号。”

苏琅轻轻叹了口气，也只能无奈地包容她的小失误。

“那苏琅哥哥就不好奇，程茹姐姐的故事吗？”夏黎萱笑吟吟地转移话题，“她和那里的人其实都不一样哦，我能感觉的到。”

“如果她是被那人特意派来接近你，赢得你信任的呢？”

夏黎萱摇摇头，还煞有介事道，“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程茹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苏琅有些好笑，不过确实是被提起了些许好奇心，莫非程茹现在就已经对那人失望，升出了背叛的心思？

将程茹的事情告诉苏琅，夏黎萱摸了摸下巴，“我觉得，程茹姐姐其实是有事想告诉我的。”

“她后来还特地要了我的手机号。”

苏琅眸色微动，似是若有所思，总觉得程茹这么快就想反叛，有点不符合推测。

先不提梦里她蛰伏许久，哪怕就是现在，即使早就对那人不满，她也不可能第二面就敞开心扉……

似是想到什么，苏琅沉默了一瞬，又扭头去看旁边的少女。

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收服了袁冰韵，让她甘愿放弃曾经的经历，跟在她身边保护，再多一个本就对赵先生不满，只差一步推手就能走出来的程茹，被她感化到掏心掏肺想要帮忙并逃离这里……似乎也并不是很意外？

只需半天，就能将敌人直接化成朋友。这完全是夏黎萱能做出来的事情。

苏琅不由有些好笑，又哭笑不得。他废了那么久的心思去布局，试图捉到那人的把柄，找到他犯罪的证据，没想到还不如她直接打进敌人内部，感化敌人身边女人的强。

他抚了抚额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心里却是有点意外的骄傲。

——不愧是他的萱萱，就是这么厉害。

当然，如果能少点这中刺激的事情，就更好不过了。

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复杂，甚至到自己都有些分不清的情况，夏黎萱不由下意识直起了腰，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吗？我说的有问题吗？”

苏琅回过神来，手肘靠在车窗上揉了揉太阳穴，“没有，就是有些意外，她竟然连这些都告诉你了。”

“其实也有些是我猜的啦，程茹姐姐说话还是有分寸的，很多东西都没有说出来。”夏黎萱摇摇头，又想了想，“但是她应该早就对赵先生失望了，她其实挺通透的，就只差一步推手。”

“所以我念了好多心灵鸡汤，就是希望她能有点自信，真正想通。”

她摸着自己手臂，笑眯眯地道，“不过我还是觉得，最主要的那一步，还是要她自己走出来。”

“其他人再多的帮忙，如果她没能自己想通，终究是白费。”

“但还好，程茹姐姐不是那种糊涂的人。”

苏琅沉默了一瞬。

在梦里，那步所谓的推手却并没有像夏黎萱那么温柔，用心灵鸡汤去感化推动程茹下决心。

虽然没有明确，但据他猜测，程茹在后来有被当做奖赏送给“苏琅”，不过却被“苏琅”拒绝了。在那之后，那人又有意将她送给别人，用她与京市的势力牵线，成功让他驻扎在了这里。

当初派“苏琅”去给那些大佬治病，也是为他扎根在京市而打下的基础。

如果没猜错的话，程茹应该是在那时，彻底清醒的。

有时候需要清醒的那一步，不一定是一双托举她爬出去的温暖的手，也有可能是一块将她砸进深渊的巨石。

悲痛与绝望，有时候也同样让人清醒过来，化为动力让她振作，但那终究过于残忍了。

以至于后来，她虽然帮助了他很多，却并不相信任何人。在合作过后，确定那人彻底倒台进去后，她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但那都是另外时空，“苏琅”与她的故事了。

苏琅淡淡地评价道，“她看上去，就不是糊涂的人。当断则断，不是也很好。”

夏黎萱赞同点头，想到什么又问道，“苏琅哥哥，你不是说是家里派人带你过来的，他们在外面等着吗？”

她还特意探头到窗外看了看，“我怎么没看见他们？”

“爸爸妈妈都知道这件事了吗？”

见她似乎终于有了些许紧张，苏琅也不作声，就看着她着急。直到夏黎萱拉着他的手已经开始来回晃，小声念着该如何跟他们解释时，才好心取笑道，“你这会儿也知道糟了？”

听他的语气觉得不对，夏黎萱有些狐疑地偏头看他，“你不会没告诉他们吧？那些话都是骗那个赵先生的？”

苏琅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吓唬吓唬他而已。”

夏黎萱脑子转的极快，“那那个机场录像，不会也是假的吧？”

苏琅瞥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想？”

“要真的有证据，我觉得这会儿闯进来的肯定是警察，而不是只有你了。”夏黎萱诚恳道，“不过最主要的——”

她拖长了声音，“我不认为，苏琅哥哥你还有时间去找录像。”

苏琅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一顿，又轻轻抬起。

“你肯定第一时间就往这边赶来了，没那么多后手的，对吧？”见苏琅没吭声，夏黎萱眉眼都飞扬起来，唇角微勾，“我可是很了解苏琅哥哥的。”

谁知刚得意起来，脑袋就挨了他一下。

“你还好意思说了解我？”苏琅声音温和，浑身气势却瞧着有些吓人，“其实我也挺了解萱萱的，要不要听一听？”

夏黎萱：“……说好的不翻旧账的。”

“你知道袁小姐的事情了？”苏琅也就是逗弄她，见她心虚才转移了话题，出声问道，“所有的事？”

夏黎萱扭头看了眼正坐在后面，靠着车窗一脸平静的女人，点点头。

苏琅了然，又轻声叹了口气，“本来也没指望她能瞒着你多久，只是担心吓到你，而且想着也不会和她相处太久，就没有告诉你。”

“抱歉。”

夏黎萱摇摇头，也开玩笑，“你要是上来直接告诉我，我也确实接受不了呀。”

“而且，我想……这些本来也就没必要再说了。”她对着扭头望来，似是有些疑惑的袁冰韵眨了眨眼，语气轻快，“因为冰韵姐姐就是我的贴身保镖啊。”

“对吧，姐姐？”

袁冰韵点了点头，似是警惕地看了眼苏琅，语气冷淡，“没办法，才暴露，没有违约。”

她想了想，又面无表情道，“现在她才是我的老板。”

既然拍戏已经结束，他们的约定到达期限解除，苏琅也就不再是她的雇主，她不需要再听从他的话了。

苏琅：“……”

面对夏黎萱突然爆发的笑声，苏琅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那这么说，爸妈他们还不知道赵先生的事情？”夏黎萱突然反应过来，“你也没有告诉他们？那荆凛哥哥知道这件事吗？”

苏琅一顿，“没有说，应该是不知道的。”

因为项链一直被夏黎萱佩戴着，那里面有定位系统，能够让系统精准定位。他当时收到消息，并没有得到回复后，便直接焦急地让系统导航，向别院赶来了。

也就没想到通知凌家。

夏黎萱好笑地看着他，“那苏琅哥哥有没有想过，万一赵先生不怕你的恐吓，强行将我们留下怎么办？”

“不会的。”苏琅的语气却是笃定，“以他小心谨慎的性格，肯定会妥协。况且他想要驻扎在京市，就不可能会得罪凌家。”

但等到他在京市扎根稳定后，就会立刻露出獠牙，当时也吞并了不少势力。

——虽然最后在倒台后，就基本都被“苏琅”接收了。

他说的平淡，夏黎萱却从中察觉到一丝不对，“苏琅哥哥很了解赵先生吗？”

居然这么笃定他的性格。

“这段时间也算打过不少交道，明面暗地都有接触，自然对他有所了解。”苏琅回答得也是滴水不漏，“如果不了解他，我怎么敢直接找上门？”

“肯定要做那些之前我说过的准备，确保万无一失才能来接你。”

夏黎萱半信半疑，他每次在提到这类的事情时，总是露出一副生冷疏离的模样，就和刚回国那会儿一样。

在确认他在国外受苦后，每次一见到他这副表情，夏黎萱就忍不住想多。可每次询问时，他的回答又都很完美，似乎没什么好怀疑的。

“别瞎想了，这次是我的疏忽，让他们居然跑到你面前了。”苏琅突然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声温柔，“不会再有下次了，所以没必要再关注他们。”

“我会处理好。”

“如果你需要……”

“什么都不需要，很快就能处理好，我保证。”苏琅轻轻掐了下她的脸，打断了她的话。

男人微微倾身，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萱萱，只有你是安全的，我才能安心，知道吗？”

他骤然严肃下来，眉眼都透出肃然之感，偏偏眼神又极为柔和。

夏黎萱心头一跳，不由有些心虚地点点头，又拉着他声音柔软地道歉撒娇，“我真的知道错了，苏琅哥哥，之后绝对不会再这么做了。”

她信誓旦旦地竖起了手指，“绝对不会有下次的。”

苏琅也认真地应着，突然伸出了小拇指。

见他的动作，夏黎萱没忍住笑了起来，虽然嗔着“当我还是小孩子吗”，身体却很诚实地也伸出了小拇指，然后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

两根小拇指在半空中轻轻晃动着，根本不用多说，两人还特别默契地竖起大拇指按了个章。

一套动作熟练地做完后，夏黎萱不由笑着倒在了他的肩膀上，“我在苏琅哥哥的心里，已经一点信誉度都没有了吗？”

“都需要拉钩约定了？”

“我只是希望，某个小朋友能遵守约定，主动地不去碰触危险的东西。”苏琅启动车子，语气平静中带着点诱哄的笑意，“小朋友能做到的事情，萱萱也可以，对吗？”

夏黎萱捂着眼笑了起来。

苏琅也仿佛被她的笑容感染一般，原本唇角还只是矜持地上扬，此时也越扯越大。

可能是想到曾经的回忆，也或许只是莫名其妙地单纯地想笑，两人在时不时对视间，脸上都挂着笑容，谁也没停下来。

而在那次苏琅探班回去前，两人产生的些许隔阂，甚至不需要再谈心，就默契地在这一刻消散了。

……

车子一路开到了凌家，夏黎萱也没有问为什么不回公寓，而是在车子停下时，突然对着扭过头来看自己的苏琅俏皮一笑，“苏琅哥哥打算什么时候接我回家？”

原本还在想应该如何解释的苏琅，微微张嘴又闭上，心头微涩，不由揉了揉她的头，“很快，我保证没有下次。”

“倒也不用太快，反正我就会在这里一直等你，苏琅哥哥知道的，对吧？”

“放心，我不会受伤的。”

两人说着你知我知的小秘密，又一齐笑了起来。

“刚拍完戏，应该会在家好好休息几天吧？”

明明已经到了门口，苏琅不开口，夏黎萱也不准备离开。他们对视了一会儿，苏琅才轻咳一声，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你之后还有什么行程安排吗？”

夏黎萱摇摇头，“之前老师有提起让我去做他下部戏的女主，不过还不确定时间，这几天应该会在家里好好休息。”

“去山里拍戏那么久，今天又受惊了，是该好好休息几天。”

苏琅点点头，似是想到什么，突然从储物盒里拿出了一个袋子，“你之前想吃的魔芋果冻，我做了几次，做成功了。”

“本来知道你今天回来，想给你一个惊喜。”他顿了顿，无奈地笑了起来，“倒是没想到，是你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之前还说喜欢翻旧账的只有她，也不知道这一路上提起几次这事了。

然而毕竟是自己做错了事，再幼稚的男人也得哄着。

于是夏黎萱装作没听见地欢呼一声，又搂着他晃了晃，声音甜蜜蜜地道谢，“我就知道苏琅哥哥最好了，那我就带走啦。”

苏琅轻轻点头，“里面还有一些手工糖果，甜度是你喜欢的。”

“后面如果还有行程，和我说一声。”

面对他一贯在离别前的嘱咐，夏黎萱一概乖巧点头，直到他突然似有所指地问道，“说起来，这隔壁，应该就是程家吧？”

夏黎萱下意识点头，又有些茫然无辜地看他，“怎么了吗？”

“突然看见这里，就有点好奇，赵先生所说的那位险些和凌家大小姐订婚的程总。”

苏琅温温笑着，“虽然没有见过，但听你提起过凌清润小姐，那么优秀厉害的人，能被她看中的男人，应该也很优秀吧。”

夏黎萱眨动眼睛的频率快了一些，轻声咳着，“清润姐姐和景……小程总，关系其实也没那么亲近。”

“是吗？”苏琅若有所思，“这么说来，两家就在隔壁，他们应该也像我们一样，是从小长大的吧？”

夏黎萱点头。

“那想来，关系应该也和我们一样很亲密的。”他眼神柔和，“毕竟一起长大的感情，肯定是不会作假的。”

夏黎萱又眨了眨眼。

“说着说着就想起来萱萱你还小的时候，总是会颠颠跑过来抱住我，喊‘苏琅哥哥’。”苏琅看着她，“还记得那会儿你还奶声奶气的，是全院最漂亮的小孩了，没想到一眨眼我们都已经这么大了。”

“苏琅哥哥怎么不说，你那会儿也还调皮着呢，长得还特别凶，可是全院里的鬼见愁。”

被他带着，夏黎萱也渐渐回想起以前的事情，还打趣地道，“每次看着我去找你，大家都拦着不让我去，生怕我会挨揍。”

苏琅一笑，“我那会儿再凶，不还得拿着童话书，在你床边给你读睡前故事？”

夏黎萱又笑起来，“现在我也离不开苏琅哥哥的故事啊。”

因为童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两人聊着聊着就打开了话匣子。尤其还有二十多年培养的默契，无论谁突然提起了一个开头，另一个人就能立刻接上去，回忆着那时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踩着草地的脚步声逐渐响起，一直靠在后车门前，存在感微弱的袁冰韵，骤然睁开眼睛，坐直身体扭头看向后面。

程景明一脸平静地站在不远处，发现袁冰韵看过来，不由淡淡地点头。

而夏黎萱也感觉到了袁冰韵的动静，不由跟着扭过头，便看见了正守在门口的男人。

原本还带着灿烂笑容的脸，不由微微一顿，而后又笑意盈盈地对着他眨了眨眼。

“萱萱，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在门外站着做什么呢？”

凌清润总是未闻其人先闻其声，脚步声轻到几乎听不见。而随着她低哑的声音响起，那道熟悉的海风气息也飘散而来。

凌清润站在程景明不远处，正挑眉看着她，从夏黎萱的角度看来，两人正巧并肩而立。

苏琅温和带笑的声音从车里传来，“看，我就说，他们的感情一定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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