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环说的事情，宋蕴向来只听一半，各司其职，那就是扮演学生，然后公然离岗。

于是宋蕴等人又自然分成了两派。

孟清序和江淮是老师，有正常的课程表，得照常上课，维持这个世界的正常运作。

“那你们呢？学生不上课……也可以？”孟清序将耳畔飞舞的发丝勾到耳后，问道。

“原则上不可以。”宋蕴轻嗯一声，“不过还好，我没有原则。”

孟清序：“……”

得，问了也是白问。

孟清序张张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就被身后的江淮叫住，“快走吧，要迟到了。”

“哎，好。”孟清序下意识地点头朝江淮站的位置看去，边走边叮嘱另外三人，“那你们小心。”

昨天晚上她们三人身上全是干掉的血液，虽然孟清序没有亲眼看到梁嘉云的诡异模样，也能猜测出春日不是故意恐吓她们，从头到尾对方讲的都是实话。

不过是她们没有相信。

宋蕴没有说话，反倒是宁棠点头笑道：“放心吧，我们会小心，晚点见。”

“晚点见。”

孟清序急匆匆跟江淮往教学楼走去，现在教学楼已经开始上第一节课。他们赶到楼下的时候，教导主任双手背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看。

孟清序跟江淮头皮微微发麻，不由停住脚步，对视一眼后，江淮问道：“主任是有什么吩咐吗？”

“作为老师，也不应该迟到。”教导主任的瞳孔像是兽类一样颤转，视线在孟清序和江淮身上来回挪动，像是在锁定下一个猎杀的猎物。

片刻后，教导主任呲牙将楼道让出来，“既然来了，就快点上去准备吧，别给孩子们上课也迟到。”

江淮硬着头皮抓住孟清序的手往楼道里面走，快跑几步上了楼梯，回首往楼道口看的时候，他发现教导主任的面色由偏灰的苍白变成青色。

不过一瞬，站在楼道口的人就像是发现江淮的打量，肤色又恢复正常，抬眸冷冷盯着江淮瞧，恶意直接涌了出来。

江淮抓住孟清序的手一紧，不敢再窥探。

等他们上了四楼，两人忽然收到手环的提示，“请前往四楼办公室查看刘国庆的尸体，探查死亡原因。（0/10）”

孟清序猛地睁圆眼睛，声音微微发颤，“单独执行任务的结局是死的话……那我们今天晚上，有没有可能也要分开执行任务？”

“不知道。”江淮摇摇头，心里面也不由因为这个可能性而紧张起来，“在这之前，我们先把任务完成。之后的事情，再说。”

两人结伴朝着办公室走去，步伐缓慢且沉重。

哪怕旁边的教室坐满学生，耳畔是朗朗读书声。从身体里面透出来的寒冷没有办法被驱散开来，随着离四楼办公室愈来愈近，血腥味也愈发浓郁。

直到刘国庆面目全非的尸体出现在他们面前，哪怕早有准备，也被吓得不断往后退。

孟清序别开眼，胃部不适翻滚，胃酸反上喉咙，一个跨步，她就扶着走廊的栏杆开始吐酸水。

江淮看了她一眼，见她吐得喘不上气，微微蹙眉。

江淮捂住口鼻，就着浓郁的血腥味往里面走。

刘国庆手脚被长钉穿过，钉在墙上，呈现出十字架的形状。这是赎罪的姿势，他的脚下是成滩的血迹，从墙壁下的血迹往教室别的地方看，刘国庆遭罪的第一现场应该是门口才对。

门口的血液呈喷射状，有大量飞溅状的血珠在铁门、墙壁和地板上。

江淮站在门边，抬手摸上铁门，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门锁没有遭到破坏。面对鬼怪，刘国庆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根据昨天晚上宁棠她们讲的东西可以判断出，这个世界同时有鬼怪和灵魂存在，不同的是，灵魂具有刻板行为，呈胶质状，不会主动攻击玩家；但是鬼怪不同，她们具有自己的意识，甚至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做出诱骗行为，具有智商。

有实体的东西，那只要她们不想要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必然会在满是血迹的教室留下踪迹。

刘国庆的血液一滩又一滩，将这些信息掩盖了不少。

江淮微微敛眸，想到手环让他们做的任务，直接在办公室的桌子上面抽了纸和笔，将自己看到的东西都记录下来，这样子还能够将信息跟别人分享。

人脑是不太靠谱的东西，它有时候会篡改信息。

江淮觉得与其相信自己那基本上考试就没有合格过的脑子，还不如相信烂笔头。

江淮刚开始检查周围环境，外面扶着栏杆吐酸水的孟清序面上被冷水打湿，苍白着脸走进来。

她努力用指甲掐住手掌上的肉，尽力将那些恶心的感受全部压下去，声音因为呕吐而嘶哑，“你都……发现了些什么？”

“不止一只鬼。”江淮给出自己的结论，“昨天下午他不让我们进办公室，肯定是做了些什么，惹上了什么东西。”

要不然，不可能梁嘉云一只鬼，去攻击同宿舍的三个人，而刘国庆一个人对付两只鬼，几乎可以说将他判了死刑。

江淮这么一说，孟清序很快就想起昨天他们抽签之前，差点因为刘国庆不给他们进办公室打起来，当时他们离开教学楼的时候，还觉得刘国庆不对劲。

“我们昨天回办公室集合的那个任务，没有拿满积分。”孟清序捂住嘴，缓缓说道：“我昨天没有想通，但是现在，我应该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手环给予他们的每一个任务，背后都推动着相应的剧情线发展，积分代表着他们可以在当前环境得到的线索。

积分未满，那就是线索不全。

江淮也很快明白过来，“昨天是他不让我们进去，就算我们硬闯，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他吗？”

不会。

孟清序没有说话，可是答案却是明摆着。

“昨天我们是三个人抽签，但我和你抽中的概率，可以是0，而刘国庆抽中的概率，可以是1。”

“因为这个世界是不公平，听由他们操控。”孟清序说：“我们不过是在被选择的情况下做最优的选择。”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孟清序和江淮同时陷入沉默，片刻后，他们自顾自地开始在办公室里面寻找线索。

自怨自艾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如何将十个积分全部拿满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江淮将自己的发现跟孟清序分享。

“几乎是一击毙命，颈部大动脉直接被咬断。脸上应该是被啃食导致的坑洼不齐，手脚被长钉扎入墙壁，呈十字架模样。”

“两只鬼，其中一个应该是成年男性，隐没在血液中的脚印明显要大于另一个。”

江淮将纸笔递过去给孟清序，径直走近刘国庆的身体，伸手将那件胸口沾满血迹的衣服掀开，干掉的血迹将衣服和肉.体相连，江淮撕扯衣服的时候，甚至有些吃力。

衣服与肉扯分离，发出细微的声音。

江淮拉扯到一半，手轻颤，没有动作。

孟清序站在旁边看了会儿，察觉到不对劲，忍着害怕凑近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让江淮没了接下的动作。

凑近之后，孟清序瞪大眼睛，看着刘国庆腹部那个完全中空的洞，里面的内脏消失不见，只有一根脊椎将起支撑起来。

“呕——”

两声呕吐相继发出。

孟清序和江淮同一时间往外跑，出门扶着栏杆呕吐起来，完全中空的腹部不断在他们眼前重现，闭上眼睛，甚至连尾骨都微微发寒。

手环颤动。

“任务完成，恭喜你们获得十点积分。”

“……”

相比起孟清序这边二连吐，宋蕴这边显然没有好很多。昨天晚上宿舍里面发生了怎样的厮杀，她们都是亲历者，宿舍门也没有关，腥臭味直接溢了出来。

刚走到楼梯口，乔荞就有些退缩。

“我们真的要去吗？我感觉这个任务完不完成，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梁嘉云已经死了。

最能够威胁到她们的鬼死了，那么现在宿舍楼就很安全，既然安全，她们干嘛还要为了这么点积分返回宿舍去冒险？

乔荞甚至觉得这个时候回去上课，五个人一起行动，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宋蕴看向她，站在台阶之上，脚上踩着拖鞋，也并不影响她冷漠，将一切拒之于身外的气势。

乔荞见状，下意识想要跟宋蕴解释，谁知道对方转身就往楼上走，没有给她一点机会。

宁棠抬手轻轻拍了下乔荞的肩膀，示意她跟上，小声安慰道：“你第一天认识她吗？她就是这个脾气。”

乔荞委屈道：“我们也就第二天认识。”

宁棠：“……”

宋蕴打头阵，走在最前面，刚到门口，她的视线就看到被自己一刀捅穿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边挪到屋子的正中间，甚至被摆正，像是在警告她们。

宋蕴轻啧一声，手中的刀轻轻碰了下梁嘉云的脑袋，看着几乎像是屠宰厂一样肉块飞舞的寝室，抬手将床上沾满血迹的被子覆盖上去，踩着空地去碰昨天晚上被锁上的内侧铁门，畅通无阻地进入到厕所和浴室。

宋蕴扫视一圈，一转身，就看到乔荞和宁棠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眉头微蹙，抬手招了两下。

“怎么了？”

宁棠一个跨步走到宋蕴面前，问道。

“你们俩个，谁跟梁嘉云差不多高？”

宁棠和乔荞对视一眼。

乔荞默默举手，“应该是我？”

乔荞又想了下昨天她将梁嘉云从地上拉扯起来，以及她们俩个做同桌的时候，“嗯，没错。我跟梁嘉云一样高。”

“好，你钻到洗衣机里面去。”宋蕴点头表示知晓，指指从上打开的滚筒洗衣机，让乔荞赶紧有动作。

乔荞：“啊？”

乔荞不敢相信地掏了掏耳朵，“什么意思？”

“进去试试，看看洗衣机能不能把你脑子里的水洗干净。”宋蕴挑眉，示意乔荞动作快一点，“再不动，我就把你扔进去。”

“……”

乔荞心里面有千万个不愿意，但也只是敢在心里面想想，要让她真的跟宋蕴反抗……

先不说她昨天能够活下来，完全是仰仗宋蕴的武力，现在这个世界可不是什么小姐妹闹别扭，老娘转身就走还能够独自存活的现代世界。

乔荞委屈着脸，踩着洗手台，往洗衣机里面钻。

她的身高的确够进去，但是因为身形没有那么消瘦，反而有些怪。

宋蕴见状，又说：“你说，如果你死了，我、宁棠以及孟清序，能够把你塞洗衣机里面吗？”

乔荞：“姐，我活得好好的！你快呸呸三声！”

宋蕴一脸看弱智的表情看向缩在洗衣机里的乔荞。

反而是站在旁边乐呵的宁棠做老好人，拍了三下宋蕴的肩膀，帮她呸了三声。

“行了，我帮她呸呸呸了。放心，乌鸦嘴肯定不会灵验！”

“最好是……”乔荞轻哼一声，而后才认真回答宋蕴先前的问题，“我感觉应该不行？也不是不行吧，得看我死了多久？如果我的尸体都变僵硬了，想要把我塞进来应该挺难的吧。”

乔荞在洗衣机里面还有空余的空间，但也不大。

如果尸首僵硬，还真不一定能够搞进去。

“那你们觉得，梁嘉云呢？”

“梁嘉云？”

宁棠和乔荞同时发出疑问。

“如果是梁嘉云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行。她虽然跟我差不多高，可她好瘦弱啊，看上去风吹就倒，感觉营养不.良的样子。”

“三个女生可以做到吗？”宋蕴又问。

宁棠质疑道：“你是想说，梁嘉云死后，她的三个舍友把她藏到了洗衣机里面？”

宋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宁棠的疑惑，而是手指轻落在唇边，沉默一瞬，阳台陷入寂静。

宋蕴连忙抬手将乔荞露出的头给按进去，低声警告道：“别出声。”

她迅速将洗衣机的盖子盖回去，伸手抱住还呆愣在原地的宁棠踩着阳台的洗手池台子，翻过栏杆到了宿舍楼的外立面。

她们两踩在空调外机上，下面是枝繁叶茂的高大乔木，宋蕴瞥了一眼，抬手捂住宁棠的嘴巴，两个人呼吸都变得缓慢细小起来。

鞋跟大声踩踏在瓷砖上发出的磕碰声从走廊传进来。

来人在门口停顿片刻，抬手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轻啧一声，在自己带过来的学生册上面勾下了四个人的名字。

“又是梁嘉云，这是你迟到的第多少次了？”

“你们宿舍怎么回事，堆满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把学校当你家了吗？”

面色发青的教导主任用笔狠狠在学生名册上面画着叉，好似看不到地板上那一大团跟屠宰厂的生肉一样的人，他走到路中间，皮鞋的尖端触碰到梁嘉云的脸颊。

毫无怜惜地一脚将它踹到床下面。

“臭水沟里面长出来的东西，只配在臭水沟里面活着。”

“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至于被宋蕴用被子遮盖起来的尸体，他更是装作没有看见，直接踩上去。

隔着被子，被踩的血肉发出噗呲的声音。

变成肉饼。

教导主任鼻子轻动，一路走到阳台，他的视线率先落在洗衣机上。

拿着本子的手微紧，脚步紧逼，来到洗衣机旁边。

修长的手猛地拍到洗衣机盖子上，躲藏在里面的乔荞被吓得心脏一疼，紧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乔荞抬眸，死盯着完全漆黑一片的洗衣机上方，不由庆幸这个学校配套的洗衣机不是透明顶的，要不然今天她就要葬身在这了。

落在洗衣机顶盖的手格外有节奏地敲打落下，不知道是逗趣乔荞，还是他真的不知道里面有人，单纯欣赏着窗外的景色。

“咔哒。”

指甲敲击洗衣机顶盖的声音戛然而止，教导主任忽地迈开腿，踩上洗手台，扶着栏杆往外立面探头看去，原先扬起的嘴角僵硬在脸上，神情从自信满满变为不敢置信。

他扶着栏杆往阳台外面转头望了不少地方，都没有捕捉到一丝身影，最后视线落在宿舍楼下面正中央的大树上。

树叶轻轻颤动，也不知道是被自然风吹的，还是有些他想要抓到的小动物跑过去惊动的。

不管怎么样，捉迷藏游戏他输了。

教导主任僵硬地将笑容收起，走之前，像是发泄一样，狠狠地敲打着洗衣机的顶盖。

躲藏在里面的乔荞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要聋了，内心疯狂咒骂着这个傻子别是精神有问题！

一直到哒哒哒的声音越来越远，乔荞才敢稍微放松些。

应该……是走了？

而原先躲在空调外机上的宋蕴则带着宁棠躲在楼下的大树上，她们借用下一楼的阳台栏杆和空调外机逐渐下去，然后宁棠是直接被宋蕴抱着跳过去的，刀卡在大树的枝丫上，两个人平稳地落在大树上面，一直到宋蕴说可以，宁棠才得以从对方的怀抱中出来。

“你刚刚……是怎么知道他来了？”宁棠神情一言难尽，她看着高楼，想到方才她们都在讨论梁嘉云的事情，这人竟然还能够分出心神给外事，知道有人在靠近她们。

并且第一时间找好躲藏的位置。

宋蕴坐在树干上，看着大树上有块突兀缺少树枝的地方，亦真亦假道：“如果你经历过千万遍，不用刻意分出神，身体也会告诉你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