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味道？

有点难闻……

像是微酸的汗臭。

池羽皱着眉睁开眼，陌生的低矮房间，金属天花板死白死白的，角落里一个巴掌大的黑色方块。

他一时有点懵。

稍微回忆一下，刚才明明还在化妆间里。

某个攻略游戏的金主爸爸请他在漫展上cos其中的大热角色，一个被命运捉弄的忧郁小贵族。

他换上一套繁复的戏服，正对着镜子里的妈生脸心生哀叹，这过于精致昳丽的眉眼，可太适合颓废靡丽的反派路线了，别说这辈子，估计下辈子都没有演男主角的命。

下一秒，毫无征兆。

就像是被融进了镜子里，一片锈红色的荒漠在眼前铺开，然后他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回忆结束，池羽翻身坐起，金属床发出一声吱呀，他立刻低头自查。

身上套着件粗糙的灰白色连体服，胸口印着个鲜红的编码F-7-2……式样可真丑，完全就是个麻布口袋，而且是又破又旧的。

这可不像医院的病服，倒像是囚服。

是谁在搞恶作剧？难道又是池凯那帮人？

“呦，醒了？”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男声从旁边飘来。

池羽猛地偏过头。

荧光蓝的乱发下，一张蜡黄的白人脸从隔壁那张同样简陋的金属床上探过来，浑浊的眼球带了些好奇，上下扫视着，“小家伙，你可真能睡，整整一天了。”

虽然腔调有点奇怪，但这位蓝毛流利的普通话还是让池羽松了口气，起码，还在国内？

运气好一点，可能还没出五环，不知道离最近的地铁站有多远……他下意识地在身侧摸索，手机不见了。

行，这帮人又玩出了新花样。

千方百计地想让他出丑……摄像头藏哪儿了？

大概率是墙角上那个黑色小方块。

池羽挺直了背，微扬着下巴和小方块保持着45度最佳拍摄角，视线左右梭巡了一圈。

除了两张床两个人，一张固定在地面的金属桌子和配套的椅子，外带集成式的卫生单元外，房间里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比宿舍小了不少，但还算干净。

没什么解题思路，他无奈戴上了小可怜面具，看向一旁的NPC：“哥，这是哪儿啊？”

“哈，哪儿？”蓝毛嗤笑了一声，“欢迎光临717矿星收容所，全宇宙最他妈鸟不拉屎的地方，克西星区‘三无产品’的焚化炉。”

话音落，他乱糟糟的蓝色头发上方，忽然浮现出一个白色爱心图标，图标里面一个清晰的数字：【0】

池羽正疑惑着，视野边缘，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灰色矩形面板。

它就那样悬浮着，像个突兀的游戏UI强行嵌入了现实。

他心口子猛地一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面板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主角：池羽

好感值：0

精神力：0

技能：无】

有弹窗同步跳了出来，“满10点好感值，技能一、技能二可自动解锁。”

什么鬼，这不就是他cos的那款攻略游戏的初始面板么？

敬业如他，从接到委托就下载到手机里，还曾玩了那么一小会……但他关注的是角色形象设定，其他什么技能玩法的压根不清楚。

哦豁。

不是整蛊，是真穿。

这个念头硬控了池羽大概三秒，然后他在心里召唤：“系统？”

无统应答。

行吧，那就自己琢磨。

除了弹窗说明，面板左上角还有个‘？’，没等池羽进一步探索，蓝毛的开口追问：“你从哪儿来的？”

池羽视线下移，对方胸口印着绿色的编码F-7-1，虽然颜色不一样，但编制的逻辑很清晰，他明白了，这是室友。

至于头上那个……他乖巧地笑了笑：“哥您贵姓？从哪儿来我不记得了，可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啊？”

“谁跟你是‘我们’啊？老子莱克，暂住的，至于你么……啧”

莱克伸出手指在左眼眶里搅动了一下，抠出只义眼，显摆似的吹了吹，再缓缓地按了回去，然后对着池羽露出了一口烂牙：

“你可骗不了我，一个纯种自然人，连个最便宜的脑机插槽都没有，不知道是谁养的小宠物，玩腻了丢在这儿的？等着吧，过些天要是没人来认领你，就得上分解台喽。”

池羽脸上笑容没变，眼里露出些清澈的愚蠢：“……分解台？那是什么啊？”

“是什么？”

莱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拍了拍自己大腿，“就字面意思啊！一个无身份、无脑机，又没精神力的‘三无’纯自然人，收容所能提供一个月的吃住，已经是联盟最后的仁慈了，要是过期了还没人认领，那就得废物利用嘛，可用的器官摘下来，没用的……分解成化肥。都这样！”

莱克的语气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认同感，他疑惑地瞥了池羽一眼，“怎么？你以前呆的地方没这规矩？你他妈到底打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

池羽明白了，他这所谓三无，要是一个月还出不去那就是个死。

但他暂时还生不出什么恐惧的实感，依然紧盯着对方头上那个数字，试探地唤了一声：“莱克大哥……”

大概对这称呼颇为受用，莱克哼了一声“嗯？”，算是默认了。

数字瞬间显示【 1】，一秒后定格成了【1】。

面板上的好感值也同步跳成了【1】。

看来操作很傻瓜么，获得交谈对象的好感就行。

这对一个嘴甜心黑的绿茶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

“大哥，你知道得真多……”池羽露出一个崇拜的笑容，“不像我，笨得很，以前就学过点表演……其他什么都不懂。”

“废话！老子在克西星区混了多少年了？这破地方，门道多着呢！”

莱克被那崇拜的眼神看得浑身舒坦，故作高深地炫了一句。随即又好奇起来，“表演？演什么？给那些财阀寡头们演吗？”

“嗯……就……一些无聊的故事，挺没意思的。”池羽肩膀下落，微微低下了头，一副被勾起了伤心往事的可怜样，“唉，你也知道，大人物们想一出是一出的，咱们这些底层人得罪不起。”

莱克脑子里冒出些画面，眼前的漂亮小东西被中央星区那些恶心的上层人强迫表演着不堪入目的动作……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操！狗屎一样的财阀！狗屎一样的寡头！”

【 1】

嗯，这大概就是感同身受了，证明话术和表演都算有效。

池羽不动声色地朝莱克挪近些，转移了话题，“都过去了，别提了。莱克大哥，刚才你说的那个……分解台，真的一个月就到期了吗？所有人都一样？”

莱克享受着这份无知带来的优越感，谈性更浓，“你以为呢？就我们这破矿星，连个像样的气候系统都买不起，难道养垃圾不要钱啊？营养液，水，空气循环，哪样不烧能量？到期了没人认领就是废品，废品就该进分解室，回炉重造！”

池羽一边琢磨着自己的面板，一边分神思考莱克透露出的世界观，似乎逻辑自成一脉，没毛病？

他试图寻找规则漏洞：“那是不是有人来认领，就能出去？

“想得美！”莱克翻了个白眼，“除非像我一样有身份有关系，或者……你有钱，有大把的星币能支付收容管理费。那可不是小数目，够一个普通矿工干上十年的了……”

回头看着池羽那张写满期待的小脸，又有点心软似的，压低了声音，“小子，你要是真能出去……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以来找哥！”

池羽心头呵呵，脸上绽放出七分感激三分腼腆的笑容：“莱克大哥，你怎么能这么好？我们才第一次见面说话，你连我名字都还不知道呢，”他再度前倾，语气真诚又带着点亲昵，“我叫池羽，你可以叫我小羽。”

莱克微愣，似乎也觉得自己的热情来得有些邪门，可转头一想，这么漂亮个小东西，万一到时候真的出去了，又找上了门，把人往天堂街那销金窟一送，之前欠下的赌债窟窿，不就能填上了？划算！

想到这儿，莱克脸上的笑意真诚了些，他像拍宠物狗一样拍了拍池羽的肩膀，力气不小，拍得人微微一晃，

“行了！自由活动时间到了，带你见识见识这鸟笼子。跟紧点，别乱看乱问，小心惹麻烦。”

一阵清晰的电子铃音响起，沉重的气密门滑开，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味的冷风涌入狭小的房间。

池羽起身收拾了一下，紧跟着莱克走了出去。

走廊还算宽敞，一直向前延伸着，另一侧，几间厚重的合金门紧闭，上面闪烁着编号和状态指示灯。

半人高的清洁机器人在走廊里缓慢移动，清理着几乎不存在的灰尘。

穿着同样灰白连体服的身影从各自门里走了出来，胸口基本都是绿色编码，唯有一个和池羽相同的鲜红色。

这些人看上去沉默而麻木，头顶白色爱心加0，全都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他微低着头，亦步亦趋跟在莱克身后。

走廊尽头连接着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穹顶是一个巨大的弧形光幕，投射着高仿真的蓝天白云，毫无温度的光线洒下来，照在地面的人造绿植上，青翠的草坪修剪地一丝不苟，规整得没有半丝活人气儿。

空气中除了消毒水味，池羽的鼻子还闻到一股熟悉又特别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烧糊了，不臭，但是微苦，让人感觉有些油腻又有些阴冷。

池羽的嗅觉极好，天生的。

所以当时为了攒学费去兼职入殓师的时候，视觉上他毫无触动，可每每路过火化区，嗅觉却会遭到些冲击，这种味道……不管在哪儿都一模一样。

他皱着眉循着这味道望过去，不远处一扇墨绿色的气密门打开了，一个穿着深灰制服的高个女人走了出来，一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在脑后挽成了发髻，把侧脸线条衬得更加冷硬。

一个显眼的【1】悬浮在她的头顶。

池羽面板上的好感值也瞬间变成了2。

哦，这是总值啊……但面板一直这么浮着，看东西好奇怪。

这念头刚闪过，视野里的灰色面板就自动消失了。

池羽再试了试，召唤、消失，也就一个念头的事儿，倒是挺方便，但大家头上的爱心还是搁那儿杵着。

也行吧，倒也不难看。

隐藏了面板，他向室友打听：“莱克大哥，那是什么地方？那位女士的衣服……和我们的不太一样。”

“分解室啊，处理你们这种废品的地方。”莱克理所当然地答了，却懒得提起那个女人，有些不耐烦地低声道：“你个新人，怕个屁啊？才刚来一天，还有二十多天好活呢。”

视线中，那个银发女面无表情地将手套扯下来丢给了一旁的清洁机器人，然后在一株歪歪斜斜的合成花面前停下，伸手将那朵花仔细地扶正，最后转身，踏着节奏有序的皮靴声消失在另一条走廊的尽头。

人已经不见了，池羽才捕捉到身旁几个人对她流露出的厌恶。

几个绿色编码的连体服，迅速和莱克搅和在了一起，其中一个对着那女人消失的方向撇了撇嘴，声音压得极低：“……艾拉那个老处女，又在摆弄她这些塑料玩意儿？攒够她的生育积分了吗？呵，就她那张死人脸，哪个基因库敢让她用积分换孩子？不怕养着养着就丢到分解台上去了啊？”

“嘘！小声点！她憋了那么多年就这点念想……万一被监控听见把你也塞分解室去……“莱克低声嘲笑道，还刻意做了个恐吓的表情，双手一张：”砰！”

头先那位缩了缩脖子，噤声了。

熟悉的味道再加上这些话，池羽终于有了些实感。

我去，来真的？！

这哪儿是什么收容所，根本就是前往焚化炉的候机室，而他手里捏着的，是一张到期就强制派遣的单程票。

他在心头抽了口凉气，就一个月的自救时间，还被他糊里糊涂睡掉了一整天。

不行，得赶紧想办法。

别管那面板所谓的技能是什么，先点亮了再说。

不就是好感度？开刷吧。

他将目光转回了莱克。

来了，欢迎和小羽一起踏上星际旅程。(*╯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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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717矿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