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振渊一家都是北方人，但他外婆是南方人，所以许晴做菜没有北方的浓油赤酱，做法都非常简单。

谷家向来注重培养孩子的独立，谷振渊更是小小年纪就严肃老成，这还是许晴头一次享受到投喂的乐趣。

不管夹什么，小鱼儿都开心的塞进嘴里，头埋进碗里，小手捏着偏长的筷子，两边的脸颊鼓鼓收收，瞬时戳中了许晴慈母的心弦。

看小鱼儿喜欢吃虾，一顿饭给小鱼儿剥虾的时间比自己吃饭的时间都长，引得对面的父子俩频频侧目。

食材新鲜，再加上小孩子口味淡，小鱼儿吃的那算是一个肚滚溜圆，手摸着肚子连打了几个饱嗝才放下筷子，可眼神还盯着盘里剩下的大虾满是遗憾。

谷瑞德从未在自家儿子身上见过这种孩子气的神态，哈哈大笑起来，有几分理解妻子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孩子了。

“你要是喜欢，下次我让人多送些过来。”

小鱼儿眼睛一亮，看谷瑞德的目光都多了几分亲切。

许晴摘下剥壳的手套，“喜欢阿姨的手艺的话，以后多来几次。”

小鱼儿迫不及待的点点头，但想到爸爸，还是面露犹豫的拒绝了。

看许阿姨伤心，小鱼儿马上找补，【我可以偶尔来吃饭。】

许晴大概想到了为什么小鱼儿会拒绝，没有多说，转头面向谷振渊，【你带弟弟去洗洗手，然后玩去吧。】

谷振渊也吃好了，看到之后就过来牵小鱼儿的胳膊，他手上有油。

许晴不知道小鱼儿有没有午睡的习惯，但小孩子累得快，于是对小鱼儿说，“小鱼儿要是累了，去哥哥屋子对面的房间睡一会儿，阿姨一会去把床铺好。”

谷振渊带小鱼儿去一楼最里侧的洗手间，孩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谷瑞德站起身帮着她收拾餐盘，“我洗碗，你去铺床吧。”

许晴把碗筷摆在一起，撇他一眼，“不一直都是你刷碗吗？”怎么说的跟分配工作似的。

谷瑞德笑着挠挠头，他总是扯不好床单。

小鱼儿洗完手，根本不用谷振渊带，熟门熟路的往书房走。

不看零食盒，也不看玩具架，径直走向他拿过来的作业，让谷振渊有一种之前都错怪他了的感觉。

直到小鱼儿拿着作业递给他，【你给我写完，这是第一个要求。】

谷振渊脸一黑，哪怕之前因为被爷爷当作继承人培养，学习任务繁重，他也没有在作业上做过假。

【不行，作业你要自己写，提其他的要求。】

小鱼儿生气的瞪他，【刚才说好的，你骗人！】

这是他一早就想好的要求，还剩下五天就开学了，这暑假作业半本语文半本数学，数学写完了，但语文连一半也没写，语文写字多费时间，这两天他做梦都会出面密密麻麻的字！

谷振渊也不愿意失信，但不想在这样的事情上妥协，知道小鱼儿吃软不吃硬，只得跟他打商量。

【你再想想其他要求。】谷振渊指着玩具架，【可以玩玩具，也可以吃零食，但是作业要自己写。】

他看小鱼儿还是神色淡淡，连最喜欢的零食都没有让他改变主意，接着说，【我可以教你写，我写的话，你们老师会看出来的。】

这倒是说到了小鱼儿的心上，班主任对他很好，但也是一个很严厉很凶的语文老师，改作业也很认真，万一被发现了？

小鱼儿失望的低头妥协。

【那我以后吃零食玩玩具还要问你吗？】

谷振渊摇摇头，【不用。】

看着架子最上面的飞机模型，这是他拼的最好的一个，想想小鱼儿的身高，还好这个他够不着。

【那现在就开始写作业吧。】

谷振渊把凳子拉到他旁边，不看书也不算题，专门教他。

小鱼儿摊开书本，【你现在还欠我三个要求。】

不对吧，零食一个，玩具一个，教他写作业，这不是结束了吗？

看谷振渊面露不解，小鱼儿解释，【这些都是你自愿的，又不是我提的。】

谷振渊张张口，无言以对。

他从来没欠过人东西，更别说这种不确定的要求，总感觉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似的。

小鱼儿开始写作业，谷振渊看了一会，没有什么他发挥的余地。

其实他不是不会写，只是不想写，最大的问题还是懒。

不知道是不是不会说话的缘故，他从小就很讨厌语文。

但他说白了是个窝里横，害怕老师，哪怕不喜欢，学的还是不错的。

小鱼儿最大的问题是他老走神，写一张就要歇一会，需要谷振渊提醒他继续。

两人无言，时间过得倒也算快。

小鱼儿刷刷的写了五张，写到最后的作文，字刻意变得越来越大，谷振渊知道他不耐烦，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鱼儿手指关节压的有点疼，他放下铅笔发呆。

突然想到什么，手指戳戳谷振渊，他不想用手比划了。

嘴唇翕动，“你是不是要跟我一起上学了？”

谷振渊没催他接着写，点头承认。

“那你上六年级吗？”

再次颔首。

“那你跟小博一个班。”

“小博？”

小鱼儿担心的点头，“今天要打你的那个小眼胖子。”

说着还特地炫耀的睁大眼睛，以示对比，看来是没少被夸。

“还有靳旭他们。”小鱼儿皱着眉头，“他们都喜欢欺负人，肯定会欺负你。”

谷振渊看他深有体会的样子，转而问他，“他们欺负你吗？”

小鱼儿像点头有觉得不对，身体扭了一下，感觉不好说。

只是简单的回答，“老师们会保护我。”

他把谷振渊的若有所思认成了害怕，拍着胸脯保证，“要是他们欺负你的话，你来找我，我保护你。”

只是他那细细的胳膊配上瘦弱的胸膛，加上营养不良的发色，哪怕目光再认真，也不会让人真的往心里去。

物理层面上他没什么说服力，但在精神层面上，给他谷振渊很大安慰。

他是独生子女，哪怕谷家也有其他的旁支，但都是小小年纪便开始算计，他从未有过类似于这种兄弟扶持的感觉。

奇怪而温暖。

但正事还是要做，谷振渊点点头，应下他的保护，然后手指点点他的作业本，该继续了。

真是无趣，小鱼儿撇撇嘴。

捏着铅笔继续写，这还有多少啊？

写数学的时候他翻过，一本书九十八页，小鱼儿看一眼页数，现在是十九页，后面还有一半是语文，所以还有多少页？

小鱼儿一边连线汉字组词，一边做这个剩下几天工作量的心算。

然后他……睡着了。

谷振渊因为刚才的事情，难得的发了一回呆，回神的时候就看见小鱼儿的睡颜。

眼疾手快地把作业从他口水就要低落的脸颊下抽出。

他太过着急，动作有点大，明明是来监督他写作业的，看小鱼儿没醒，却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被手上黏叽叽的感觉占据头脑，低头一看，是晶莹的水渍。

谷振渊看着水渍有点发愣，这明明比上次被糖渍粘到衣服上更让人难以接受的状况，但他却没了当时鸡皮疙瘩战栗的感觉。

他面无表情的擦干净手，还拿了一张新的纸巾给小鱼儿擦嘟起的嘴角。

叠了几张纸巾垫在他的脸颊下边，谷振渊起身去屋里给他拿小毯子。

许晴怕俩孩子再闹矛盾，一直在客厅坐着，见这次是谷振渊先出来，怕他是生气了，问怎么回事。

谷振渊从上次就不再抗拒用手语交流，【他睡着了，我怕抱不动他。】

就算小鱼儿长的像七八岁，但谷振渊也只是一个刚刚十一岁的孩子，让他来抱小鱼儿，多少还是有些勉强。

坐着睡肯定不舒服，既然许晴在，他想，就不需要拿毯子了。

抱？

小渊会想着抱他？

他不是向来不喜欢别人碰他，也不喜欢碰别人的吗？

会变化这么大吗？

许晴不由想到弟弟跟她说过的话。

孩子是最容易因为外界受伤的，所以需要保护，但也是最容易因为外界改变的，所以需要引导。

许晴试探的问，【把他抱到沙发上？客厅好像有点热。】

跟小鱼儿说话的时候小渊侧对着他们，应该不知道已经给小鱼儿准备好房间了。

谷振渊想想，因为这房子有三层，一楼不算太热，爸爸没有着急安装空调，只买了两个吊扇，一个在他们的房间，一个在自己的房间。

他怕热吗？

【客厅会不会太亮了？要不，就让他在书房睡？】

谷振渊看着从门口、窗户射进来，在大理石瓷砖下发射下的刺目阳光，咬咬牙做好决定。

【把他抱到我房间吧。】

许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看着谷振渊，眼神温柔，像是在问，你确定吗？

谷振渊自从两岁开始就一个人睡了，五岁的时候就不让别人随便进他的房间，住家阿姨打扫都是在特定的时间里。

他们家都非常注意个人的**，即使谷振渊年龄小，但仍旧很尊重他的私人空间，哪怕是在他刚出事的时候，要不是后来他情况是在不对，许晴也不会强迫他不能关门。

谷振渊镇定地点点头，转身去开他的房门。

谷振渊掀开被子，门口许晴轻轻的抱着小鱼儿走进来，把他鞋子脱掉，放进被子里。

食指在谷振渊肩膀上有节奏地点三下，然后走出房间。

谷振渊看着睡得香甜的小鱼儿，怎么就到这一步了？

像是有点热，小鱼儿掀开被子，脚无意识的蹬了几下，悬空搭在床边。

谷振渊赶紧把电扇的开关打开，把他脚推回去。

睡觉也不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