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永谈好了生意，在家呆两天找够人就要去县里盖小楼了。

但小鱼儿黏他的厉害，正愁着怎么跟他说呢，结果第二天晚上开口的时候，小鱼儿只难受了一下子就点头答应了，连闹都没闹。

“那爸爸中午就不回来了。”祁永把小鱼儿屋里的电扇打开，把夏凉被铺好，坐在他床头说。

‘嗯嗯。’小鱼儿点头如捣蒜。

祁永反而心里不舒服了，“一直到你开学中午都不回来哦，开学了也不能回来，说不定你就得自己去上学了。”

小鱼儿想了几秒钟，依旧没有闹，乖乖的点头答应。

祁永一边给他掖好被子，一边在心里惆怅的想，孩子长大了。

“明天爸爸把饭菜都给你放在锅上热着，早上就不叫你了，你吃饭不用洗，放着就行。”

小鱼儿眼睛似睁非睁的眨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小孩子瞌睡的快，祁永揉揉他脑袋，看着他睡过去才离开。

殊不知小鱼儿这几天都被南头的小洋楼迷住了心神，因为他上次胳膊划烂了，祁永在家这两天拘着不让他出来，骑车也只能在院子里骑，不玩的时候就看着他写作业，两天时间小鱼儿无聊的把暑假作业里的数学页全写完了。

终于祁永开始出门干活了，小鱼儿上午骑车绕着村子晃悠，中午去二婶家吃饭，下午去小洋楼，等爸爸快回来了，就骑车回家，趴在桌子前写作业。

可惜他上次扒的墙头在他没去的那两天已经补上了，恢复了高度的院墙根本不是他能尝试的高度。

但小鱼儿不死心，连着好几天都在小洋楼附近转悠。

这天他依旧在门口张望，突然门被打开了，一个漂亮温柔的女人从里面出来，看到他也没有惊讶，笑盈盈的问他：“你几岁了呀？”

小鱼儿伸出两只手张开，然后折下一根手指。

女人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往他这边走过来，小鱼儿有点紧张但没有躲。

女人轻柔的摸摸他的头，“要不要进来玩？”

小鱼儿犹豫一番，抓着他的自行车，谨慎的点点头。小鱼儿把车停在门口，女人领他走进院子里，小鱼儿看见上次见到的那个男孩依旧坐着在看书，这次不在屋子里，而是门廊那儿，也没有拿棒棒糖，他有些失望。

女人找了个凳子让他也坐在门廊下，在门廊的另一边，跟男孩离的有些远，然后让他等着，进屋给他拿了一根棒棒糖，跟他上次见到的一样。

小鱼儿假装矜持了一下，然后等女人第二次递过来的时候，干脆地接过来。女人让他拿着棒棒糖，从口袋里掏出湿巾，抽出一张给小鱼儿擦手。

小鱼儿看着女人才擦完一只手就变得黑乎乎的湿巾，脸蛋突然变红，偷偷地看了女人一眼，她面色如常，没有嫌弃的抽出第二张湿巾，小鱼儿才放下心来。

男孩朝这边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小鱼儿发现她出来只拿了一根棒棒糖，他用已经擦干净的手摇摇棒棒糖，然后指向男孩，女人笑着说，“哥哥不爱吃糖，你自己吃就好。”

女人给小鱼儿擦完手，把湿巾捏在手里，站起来的时候走到另一边摸了摸男孩的头，然后在他头上点了三下。

男孩抬头看了一眼，女人离开后小鱼儿一边剥糖纸一边督男孩儿，他看见男孩扭头朝他看过来，剥糖的手抠着裤边，犹豫要不要笑，没等他决定好，男孩头又低下去了。

小鱼儿半扯得笑脸一僵，在心里哼了一声，别扭的不理他，把剥好的糖塞进嘴里，塞不进去，他一点一点的舔着。

很快他就忘了刚才的小别扭，他现在对男孩好奇的很。

他是那个小聋子吧！

真的听不见吗？

他怎么不说话？

小鱼儿一边吃糖，一边用力的抬脚往地上跺了跺，然后余光撇向身旁，没有反应。

他就是个小聋子，小鱼儿放心了，开心的摇晃双腿。

他终于把糖吃了一个角，扭头向后边往屋里看，没有看到女人的身影。

他晃晃悠悠的把凳子一点一点挪到小聋子后面，小聋子听不到，没回头，小鱼儿伸着脑袋看他手里的书，密密麻麻的汉字挤在一起，一个图画都没有，好多字他都不认识，还没有标拼音，看的他脑袋难受。

他记得小胖的妈妈说过，他跟小胖一样大，那么比他大两岁，应该上五年级吧！五年级的人这么厉害？小鱼儿记得二婶家的堂姐上六年级，是学校里最高的年级，成绩特别好，经常考第一名，堂姐也不看这么厚的书。

小鱼儿嘴角一撇，心想，小聋子肯定是在找书里认识的字儿，他无聊一个人的时候也这么玩过。

失聪以后，谷振渊逐渐习惯了寂静无声的世界，书籍成了他躲避现实世界的方式。哪怕知道两米内有一个陌生小孩盯着他看，也能心无旁骛地静下心看书。

直到身后传来一种不适的触感……

谷振渊扭过头，差点跟伸着头观察他的小鱼儿撞上，他快速的站起身，眼睛上下扫视，此刻才开始认真的打量这个进他家好久的小孩儿，看着他身上的衣服，谷振渊眼里闪过一丝嫌弃。

倒不是破旧，就是脏。

这可不怪祁永，祁永每天早上都给小鱼儿拿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在床头才出门干活，晚上回来把他穿过的和自己干活汗湿的衣服一起洗了晾好。有时候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二婶看他一身灰尘也会给他找身衣服换上。

家里人都以为小鱼儿衣服脏一方面是他身体不怎么好，出去玩的时候自己摔的，另一方面原因就是被村里其他孩子欺负了，但自从祁永不拘着他在家，这孩子除了饭点能看到人，其他时候都找不着影！好在村里人淳朴，看见他也会注意这点。

别说他们这么以为，就是祁家村其他人家一看见小鱼儿脏兮兮的样子，也是这么以为的。这就是他们冤枉人了，小鱼儿走路玩，身体也不好，前两年走路还经常踉跄，但去年就好的差不多了，至于被欺负？现在他鬼精鬼精的，已经没有孩子能欺负得了他了。

他的衣服脏，单纯就赖他自己，哪怕没人跟他玩，他自己也能玩的不亦乐乎，看见只蝴蝶下一秒就能追到草窝里……

更何况现在是下午，刚才谷振渊妈妈给他擦他的小黑手的时候就能看出个一二了，那可是中午刚在二婶家洗好的手。

谷振渊还不会掩饰情绪，皱褶小脸嫌弃的看着小鱼儿，小鱼儿被养的心大的很，丝毫不把他的嫌弃看在眼里，毕竟他又不是他妈妈，会给他糖吃。

你嫌弃我？那我也不理你！小鱼儿拧着头，一口一口吃着棒棒糖，眼睛一下一下的看着谷振渊，傲娇的气他。

在小鱼儿心里，没有小孩会不喜欢吃糖，他妈妈那么说，肯定是他牙齿长虫子了，不让他吃，而且他看见小聋子瞪他手里的糖，他就要气他！

糖已经被他舔的只剩下小半个，这下索性直接塞进嘴里。

谷妈妈听到凳子刺啦的声音，赶紧出来，就看见儿子和人家面对面站着，小孩儿的表情她看不到，只能看见儿子紧绷不善的脸色。

她走到两人身边，用眼神示意怎么了？

谷振渊不说话，小鱼儿说不了话，但看见谷妈妈来了，他脑袋马上不往旁边扭了，把嘴里的糖掏出来握在手里。

她没把儿子的黑脸放在心上，只是自从哲儿出事之后，脾气越发不好，搬来这里之前他总被学校里的同学欺负，但看着小鱼儿营养不良的样子，她开始害怕儿子欺负别人。

正想跟小鱼儿道歉，她一侧眼看见儿子身后衣服上黏连的湿印，上面带着口水和糖渍，谷妈妈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

看小鱼儿气鼓鼓的样子，谷妈妈笑着对他解释：“哥哥不是故意凶你，哥哥不喜欢衣服被弄脏。”

小鱼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个小聋子突然站起来吓他一跳，然后还瞪他嫌弃他。听到这话，他走过去看小聋子后边的衣服，口水和糖渍粘在一起往下滴。

他脸色一红，脚丫并在一起，扭捏的走到谷妈妈面前，用手语说了对不起。

谷振渊没再黑脸了，谷妈妈仍旧笑着。

小鱼儿不知道他们能看懂，做完手语还朝着谷妈妈一鞠躬，她没想到这小孩这么懂礼貌，吓了一跳，一边说没事没事，一边赶紧把小鱼儿扶起来。

谷妈妈心头一软，“等着啊，阿姨去给你拿零食。”

谷振渊早就想回屋换衣服了，但还是站在这等小鱼儿跟他道歉，刚才不管是手语还是鞠躬，他都是冲着妈妈，而不是对自己。

可等妈妈的影子都看不见了，小鱼儿除了看他，一点也没有其他反应，就连手里的糖都又塞回嘴里了。

看到妈妈拿着零食回来，小鱼儿才掏出糖，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妈妈，谷振渊还不知道世界上有绿茶这种词语，气的连妈妈都没看一眼，甩手走了。

谷妈妈不知道他又怎么了，还以为是受不了身上的衣服回屋换去了，两手拿着零食，对小鱼儿说，“别管他。”

说罢用巧克力和饼干把小鱼儿裤子两边的口袋塞得满满的，剩下装不进去的面包放进了小自行车前面的车斗里。

小鱼儿蹬上脚蹬，谷妈妈跟他招手，“明天来玩啊。”

小鱼儿看见这么多没吃过的零食，心里乐开花，一边点头一边着急的骑车，要把零食都放到他的宝箱里。

屋子里的谷振渊愤愤的把衣柜里的衣服摔到床上，闷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