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聊聊。”

李靳开门，裴漾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抬脚勾过来一只木凳，拎着裤腿弯下腰，凳子偏了几厘米，他朝后坐了下去，手肘拄在膝盖上，两只粗糙的大手摊开又合拢，尽量让自己不去看立在门边的行李箱。

“说。”

短暂的沉默，裴漾看着他的脸，他低垂着颈，她看到他干燥的掌心，纹路冗杂，指腹起茧，手指比别人粗大一圈，蜜色皮肤。

李靳察觉到她的视线，撩起眼皮，眼尾压下细窄的褶皱，末端微扬，像二月初的蛾眉月，给这双黑黝的眼睛添了几分深切，脸的轮廓清晰硬朗，谈不上稳重大气，顶多是透彻深邃，幽幽盯着她。

“说话！”他吼道。

裴漾在狠厉的嗓音中打了个颤，一脚踹上去：“吼什么吼！”

他音调缓下来，“别不吭声，裴漾，有话说话。”

“我……”她刚一出声，想起来他不在的几个小时，“你刚才在楼下呆了那么久？”

“没在楼下。”他侧过身，等着她问他去哪儿了。

她似乎一点都不好奇，没有打探他生活的意思：“我明天走。”

“嗯。”

他心不在焉地说，牵起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苦笑，“怎么着，还要我送？”

裴漾忽然认真地看他，“你别这样……”

下一秒，她大骂：“你他妈这幅要死要活的德行摆给谁看！”

李靳也不是好脾气的主儿，血红了眼，心里的怨恨、愁苦、交织着不服如沸水倾盆，浇的他战栗狼藉，丢魂失魄，声儿冷而燥，浪荡不羁，掐住她脖子把人摁翻在床。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紧瞪着她，眉头拧成繁结，“谁允许的！”

裴漾扭身挣扎，不会认怂，攥住他的手腕死死咬着，牙齿深陷，她尝到血迹的铁锈味，李靳被咬的生疼，冷汗涔涔，感觉一身的骨头要被打碎扔到地上，被她踩进土里。

他想征服她，她想占有他，两人厮打起来不知心软。

她的面颊通红，他像是被她发烫的体温灼伤，烫的心口难忍，血淋淋撕开一道口子。

裴漾垂着两只手，他伏在她身上，松了力，呼吸推挤到她的颈窝，像湿软的海风，让她心底激荡不已。

“做么。”他的气息灼热，像戳在她心窝，逼问，“做么。”

她来这一趟不就是为了这事。

他李靳也有放下身量的一天。

“我怕你忘不掉我。”她看向窗外，天朗气清，一条黑色中裤在风里飘摇，渐渐不动了，她的心定了下来。

“李靳，我以后不招你了。”

他蹦出句脏话，更像是诅咒，从牙齿缝里掐出来，混着他被打碎的傲骨，滴血割肉，心一凛，抖着魂。

“你他妈晚了！”

裴漾和他的视线猝不及防撞上，阴冷的刃刺进眼里。

她未发一言，他大手扯到身前，掀起薄被，扒掉衣服，她胸前一凉，“李靳，你混蛋！”

他像是听不见，往她怀里扑，吻住她的唇，惩罚地狠咬她一口。就在她装死时，他压声爆赤，她身体发软，咬住他的下唇，瞪着他的眼神变得饥渴，不知餍足。

裴漾推开他的肩膀，翻身把人摁到身下，他一把拽掉她挂在腿窝的布料，一路脱到底，被他握在手里，转瞬之间他也被剥的干净。

她拿出一盒摔到他身上，窸窸窣窣，地上便多了一团。

李靳纵情其中，抬手关了灯，她啪地打开，他一掌摁灭，她扯掉他的手，那无辜的灯盏明明灭灭，在一夜中长明。

他眼睛看了一会，移开了，盯着白墙，她掰过来他的脸，“看着我。”

“你不是怕我忘不掉你么？”他讥笑，烧红了眼。

“那就记着。”

瞬时，她对准坐了下去，他头皮发麻，情不自禁发出闷哼，她抿唇无声无息，

李靳闭上眼，脑子里又想起了橱窗里的婚纱裙，她光鲜亮丽，美得不食烟火；她将他看穿到底，一览无余。

而这一切都是荒唐一场，如镜头闪现回放，最后幻化成空落的房子和一扇孤寂的窗。

她宛若只不臣服的小兽，近乎痛苦近乎享乐，发出哀鸣的低咽。

两道影子扭缠在一起，帘子被风吹着，像是海浪。

他们泄恨，纾解，找过去空白的年数和不定的未来。

各种杂思浮在李靳的心头。

屋里豆大的光晕落在她渗汗的脸上，他抬手抹去，无意看到窗边晾着自己的黑色中裤，这个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懒女人，第一次给他洗衣服。

李靳心里澎湃，呼吸急促，叫着，骂着，撕咬着，他沉闷，她快意。

外面好像落了雨，又好像没有。

刮风卷石，撞击剧烈，沉浸在快乐中，一切都简单极了。

夜色苍茫，天阴恻恻，屋里光线昏暗，但始终亮着灯，被一种声音包围。

潮湿褪尽。

他一夜未合眼，早晨的空气清晰，拂到脸上，他哆嗦一下，脑子昏沉。

裴漾呼吸均匀，睫毛卷翘，侧脸因睡姿压出不明显的肉团，很久没看见她柔和的睡颜，像只白纸叠成的软花，开在他身边。

李靳看了好半天，想起什么，穿衣下床，离了家。

天边一道乳白的线，镇上店铺的门紧闭，唯有一两家卖早点的小铺，亮着暗黄的光，让他想起了昨晚那盏灯。

婚纱店没开门，他急的踱步，给张奇打过去电话。

“我，李靳。”

“昨天那张名片你搁哪儿了？”

张奇睡眼惺忪，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啥名片？”

“婚纱店！”

“……婚纱？”张奇脑子卡壳，疯狂回想，“哥，那女的不是给你了么？”

李靳怔愣，连忙掏兜，从上衣摸遍工装裤，“他妈的谁让你昨天多嘴！”

张奇举着手机，在床上想了半天，想多了哪句嘴——咱镇上又没人一大早的来买婚纱，起那么早。

完蛋。

李靳真一大早去买婚纱。

他一骨碌坐起来，能想到的就是李靳要玩完了，这次来真的。

张奇提上裤子，裸着上身，卷起件短袖，跟个流氓一样趿拉鞋子往外奔。

李靳翻遍衣服口袋，时间已走到七点，他摸到兜里一张硬纸片，被他昨天揉成一团，他抓狂地甩掉外套，展平小纸片，拨通了那串皱巴巴的电话号码。

“我昨天下午来过店里，你十五分钟内过来。”

“先生……”

“加三百。”

“不是……这才几点。”

“六百。”

“好的，马上来。”

李靳郁燥着脸，心神不宁，蹲在卷帘门前，眼睛死盯着一个方向。

晨曦穿透薄雾，他嘴里衔根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他看起来心事重重。

【6:20】

裴漾醒了，身边人不在，她靠着床头想了想到上海的时间，工作上的事情，以及怎么和郭晨希斗智斗勇，唯独没想李靳会去哪。

婚纱店外，一地烟头。

女服务员顶着没梳理好的头发，边走边扣西装外套的扣子，踩着细高跟哒哒地跑过来。

她抖着钥匙插-进锁洞，锁口锈迹斑斑，拧了两下拧不动。

李靳上前，往右边一掰，锁开了，他两手上抬，卷帘门哗——掀到一半，灰尘扑簌簌地掉，女服务员挤着眼退到一边，他呛了两口，用膝盖顶住，臂力惊人，单手给推上去了。

“谢了。”

李靳大步迈进去，女服务员找电源开关。

【6:45】

裴漾洗漱完，戴湘打来电话，她开着免提画眉毛。

“来确认一下，是今天回吧？”

“废话。”

她不介意地呵呵笑：“摸不准你，对了你昨天说有什么事？”

裴漾的手没停，稳得很，画了眉毛，还描了个眼线。

“没事了。”

“那就行，等你啊，哈尼~”

她看着太阳升起来，楼下有了吵闹，她到窗边看，孩子们像个小豆丁背着厚重的书包，蹦蹦跳跳地连成一串。

他们出了矮房，过了林荫道，从婚纱店门口跑过。

“先生，这里签字。”

女服务员递来单子，李靳留下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我们这边专车送上门，您可以放心。”

“迟了怎么办。”

“不会晚点的，我看您着急，我给师傅交代下。”她露出八齿笑容，“如若晚点，您加的钱全部返还。”

李靳不情不愿地走了，“快点啊。”

“好的。”

女服务员猜他这是去求婚还是抢亲，想不通，一切按后者处理，对讲机里交代，加急送货上门。

为了这个大单顾客，她势在必得把新娘子抢过来。

李靳出来的急，骑的是楼下超市伙计的红色摩的，骚包的很，他头盔没顾上带，一路飙回来，后头一辆车跟着。

他从后视镜里看见那嚣张的车标，感慨婚纱店女服务员给面儿，安排了这么一辆豪车。

镇上的路窄，车开不了太快，后半截路他下了车飞奔回去，快到大门，他紧急慢下，平稳下呼吸，悠悠而归。

行李箱滑轮滚动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

他猛地一惊，大步跨上前，捞住她，裴漾戴着墨镜，看不见表情。

送货司机坐在车里，看着这一幕，手指敲着方向盘，为这对痴男怨女感到惋惜。

李靳呆呆的，感觉有什么异样的感受。她穿着来时的衣服，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在他无设防的情况下回来了。

裴漾冷静地看着他。

李靳慢慢松了手，往后退半步，她拉上箱子往前迈一步，耳边听到他的呼吸，余光中他的喉结上下吞咽，看着她欲言又止，面上仍云淡风轻。

箱子被李靳夺走，他一言不发拎起来，手臂肌肉绷紧，步伐快，根本没等她，背影像挺拔的松柏。她那么重的箱子硬是被他搬得轻轻松松，绕过台阶，在他手中任何东西好像都失去重量。

他在身边，让她心里踏实。

可她追求的不止是踏实。

李靳轻轻把箱子放到空地，在等她开口问他早上去哪了。

她沉默着，从不对他的生活感到好奇。

他冷笑，她要无心果然是教不会的。

“一路顺风。”他说。

裴漾涂着红唇，唇角勾一勾，“我后悔了。”

他心一紧：“什么？”

“后悔早上没跟你再来一发。”

李靳笑了，仰面望着天，笑的肩膀抖动，听得是那么悦耳，好像从没烦心事，他低下头，笑容瞬间止住，眼里发寒。

“走了。”裴漾的手搭上拉杆。

停在外面的豪车里，司机瞪圆了眼睛，这这——不按套路来，心焦：“人家都走了，咋不追啊！”

李靳一晚没睡，眼里充血，凝望着门口一株绿草，薄而细的叶片上飞着只彩蝶，翅膀震颤，挠的叶子晃晃悠悠。

彩蝶玩够就飞走了，到一棵胡枝子上，徒留绿草在阳光中摇摆。

车就停在外面，他把脸拧过去，来得及和来不及说的话都堵在喉间，一时惆怅，无言。

“李靳，你好好生活。”

他想要看穿墨镜下她的眼睛，可她像戴着面具，浓妆，红唇，秀发，身姿袅袅。

他吸了吸鼻子，脚尖搓一下地面，低声说：“这次走了，没人再等你回来。”

“别等我。”

她坚定地上了车，消失在他面前。

李靳在阳光中眯起眼，陷入失神，墙角一朵花开的红艳，太阳炙烤，树干苍劲，明媚到好像明天就是末路。

彩蝶飞远了。

绿叶停着不动，他骑上摩的追了出去。

审核员我在写裤子，不是胖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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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