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孔志平的师爷抓回来了。”
暗卫将一个穿着普通布衣的人扔到了景煦面前,宓安正在分花瓣,闻言往这边看了一眼,奇怪道:“怎么还是这张脸?”
师爷听到宓安的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瞬间瞪大了眼睛。
景煦凉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
宓安好笑地拉了拉景煦,这人没挖了孔志平的眼睛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幼稚的很。向来没有眼力价的暗卫已经准备动手了,宓安赶紧拦了下来,说道:“把他的易容卸了,我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有什么好看的。”景煦吹了吹手中的茶,随口道,“杀了拉倒。”
宓安却笑道:“说不定是熟人呢。”
景煦看向被暗卫暴力撕下易容的人,确实觉得有些眼熟,宓安打了个手势,树上的影十三跳了下来:“公子。”
“去把何汐叫来。”
地上的人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暗卫将他死死按住,宓安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可惜:“何汐一定很难过。”
这师爷便是何汐口中的兄长,何潮。
何汐赶来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骤然看到多年不见的兄长被五花大绑,怔愣许久,好半天才看向宓安,声音颤抖:“他、他是……”
宓安点点头:“那日我见他脸上有易容,便留意了一下其他地方。他虎口处有块胎记,似乎和你手上那块在同一位置。”
何汐悬着的心好像突然坠入了谷底,却还是不死心地蹲在何潮身旁,问道:“兄长,是不是孔志平威胁于你?”
何潮被侧着身按在地上,斜眼看着他,嘲讽道:“我若说是,你会信?”
景煦波澜不惊地煽风点火:“你这些年应当见过他,孔志平那个师爷。”说着,抬手指了指地上的面具,笑道:“就是他易容的。”
何汐红着眼,死死盯着何潮,好像想在他脸上找出一点年少时的影子,按在地上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深深陷在泥土里。
“所以兄长,你日日都能看见我?”何汐怒极反笑,满目悲凉,“看着我像个俵子一样被人羞辱玩弄?”
何潮不说话,何汐却平静下来,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几近癫狂。
宓安见他如此,有意安慰几句,但实在没有安慰人的经验,开口便是:“节哀。”
景煦:“?”
宓安看着景煦要笑不笑的样子,尴尬地轻咳一声,说道:“你兄长为孔志平出谋划策,戕害少女,我留他不得。”
何潮缓缓起身,语气平静:“青安公子说笑了,我的兄长,三年前就死在京中了。”
景煦倒是有些欣赏他这魄力,开口道:“本王以为你会问问他为什么。”
“不重要了。”何汐走开了几步,站在落日余晖中回头看向树荫下的何潮,不论是什么理由,他已经不想知道了。
“孔志平已死,雄山知府就由你暂任吧。”
景煦不知从哪里抓来一只信鸽,揪着尾巴要给宓安看,后者嫌弃地挥开他的手,顺手给了他一巴掌。
将鸽子放走,景煦见何汐迟迟不说话,问道:“有顾虑?”
何汐躬身道谢:“多谢殿下抬爱,只是小人并无阅历经验,恐怕不能胜任。”
“我听辛夷楼的谭姑娘说,她救出孔志平府中的女子时有人暗中帮了许多。”宓安看向何汐,“虽不知此人是谁,但她一直都想当面道谢。”
何汐垂下眼,宓安继续道:“她们都很感谢你,何汐。”
宓安的声音清清淡淡,何汐的耳尖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已经许多年没听过旁人叫他的名字了。
“我知你顾虑什么,但这些不堪不是你的错,况且……”宓安拖着下巴,“并不影响你做官吧。”
“雄山百姓受孔志平欺压多年,现下一时也调不来新知府。”宓安熟练地拿百姓绑架何汐,“若是来日新官也是个贪赃枉法之辈,你会不会后悔今日没有答应?”
何汐苦笑一下,说道:“那小人……下官便多谢殿下厚爱了。只是新官上任需要陛下圣旨,这几日还请殿下暂时坐镇府衙。”
景煦冲暗卫打了个手势,道:“不必,本王做主了。”
暗卫将委任状拿了过来,空白的文书上已经盖好了吏部的大印,景煦写了几笔,将委任状给了何汐。
何汐目瞪口呆地接过:“那、那下官的谢恩折……”
景煦挥挥手:“免了。”
“这是否不合规矩?”何汐看向宓安,“若陛下问起,殿下如何交待?”
越过皇上直接任命官员不是小事,何汐担忧也情有可原,宓安却无所谓道:“无妨。”
何汐闻言笑了下,感慨道:“素闻京中人人皆知来日的帝王非昭王殿下莫属,下官本以为是大皇子有意散出的谣言,原来竟当真如此。”
景煦奇怪道:“他哪有这个本事?”
京中暗处几乎被暗卫和朝青看的密不透风,景烈自然没有能散布谣言的本事,何汐不知其中关窍,只当景煦已然胜券在握,当即行礼道:“昭王殿下即位,是百姓之福。”
这话那日孟兆兴也说过,宓安拍了拍景煦的肩膀,语气深沉:“看来大家都对你寄予厚望。”
景煦被他逗笑,拉着宓安的手摩挲了几下,问道:“你很想我做皇帝?做皇帝可没空陪你了。”
何汐听得心惊胆颤,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离开了院子,宓安瞪了景煦一眼:“少在外人面前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景煦抱着宓安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肚子上,“如果你还想到处看山看水,我可以不皇帝,一直陪你。”
宓安好笑道:“即便出门看山看水,我又不是不回家了。”
听他说“家”,景煦更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人,小声道:“那前世,阿宓说要离宫,其实也是会回家的?”
宓安实话实说:“那倒是没有,前世是真的想走。”
景煦一颗心碎成了两半,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世的一个春天。
那日正是谷雨,景煦与宓安依旧是心有隔阂,无话可说。景煦照常独自坐在御书房批折子,宓安难得主动寻了过来。
“阿宓?”景煦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起身迎了过来,拉住了宓安的手,笑道:“怎么来御书房了?”
没等他让人添茶,宓安一句话让他的心落入了谷底。
他说:“陛下,臣是来辞官的。”
景煦缓缓转头看向他,问道:“我是不是听错了?”
宓安垂下眼,语气无波地重复:“臣是来辞官的。”
景煦坐回桌案前,拿起笔继续批起折子,语气强硬起来:“不许。”
宓安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依然垂着眼睛,景煦却已经看不进一个字。半晌,他将笔一扔,朱砂墨汁溅了满桌,染红了许多奏折。
景煦抬起头,不知是生气还是难过:“是我惹你不高兴了?”
宓安摇摇头,景煦又问:“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今朝中无事,臣想出去看看。”宓安不敢与他对视,自顾自说着,“辞官而已,陛下登基后不是没有官员请辞。”
景煦看着他的脸,宓安已经三十有二,岁月却未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这张脸仍然是他记忆中的精致明艳,这个人也仍然是他记忆中的无情。
“你不要阴阳怪气。”景煦气得笑出了声,“你现在一口一个‘陛下’,一口一个‘臣’,是故意气我?”
宓安袖中的手缓缓握紧,语气却仍然毫无起伏:“臣不敢。”
“你赢了。”景煦将折子推到了一边,他不得不承认,宓安就是有本事气死他,他却不敢对宓安说一句重话,“你要把我气死了,我要卧床养病,宓相这几日不用过来了。”
他话题转的生硬,宓安也无可奈何,第一次被动离开了御书房。
后来暗卫边跟上了宓安,往日他还能偶尔回趟丞相府,现在竟是出宫都会被拦下来了。宓安不满自己像被软禁了一般,就要去找景煦,没想到每日恨不得黏在他身上的人竟然不见他了。
宓安气得甩手离开了御书房,自那日起,连早朝都不再去了,现在想来,那次二人竟然整整两个月未曾碰面。
宓安似乎也想起了这件事,好笑道:“表面上不见我,却日日深夜造访,好没出息。”
“我向来没出息。”景煦在宓安面前从来没有面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与阿宓岂不是百年没见了?”他理直气壮地乱算账,“那时不知道阿宓会武功,我还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宓安幽幽看向他:“就算不会武功,你身上那么热,烫都烫醒了。”
景煦笑了起来,宓安却突然皱了下眉,抚上了自己的心口:“景煦……”
宓安声音不稳,景煦连忙起身将他抱了起来,大步走进屋里,小心地将宓安放到床上:“哪里不舒服?”
“疼了一下。”宓安指指自己的心口,“现在不疼了。”
“现在就出发去南疆。”景煦说着就要叫暗卫备车,宓安拉住他:“已经不疼了,怎么也得等何汐正式上任再走。”
和宓安有关的事,景煦一刻也等不了,他脸色凝重地握紧了宓安的手,开口却是哄人的语气,轻柔得很:“只差祭祀而已,他自己难道应付不了?阿宓,你能不能听我一回?”
许是今日又想起了总是相顾无言的前世,宓安也心软起来,伸手抱住了景煦,小声道:“那我们现在就走。”
于是二人没有同任何人告别,只给清露留了张纸条,便继续踏上了前往南疆的行程。
路上景煦不停询问宓安有哪里不舒服,宓安见景煦太过担心,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无奈道:“真的只疼了一下。”
景煦始终不放心,宓安却突然问道:“前世蛊虫发作前你有什么症状?”
景煦想了下,说道:“没有任何前兆,就是突然有一天觉得内力受阻,后来身子就越来越无力。”
“我倒还好。”宓安试着运转内力,送了景煦一些,“你看,运转正常。”
“许是我内力至阳,会分出去对付蛊虫。”景煦看着他,“但阿宓的内力偏凉,说不定蛊虫就喜欢这样的环境,反而更利于生长了。”
他说的很有道理,也能解释下蛊的人选择宓安的原因,宓安却还在安慰他:“国师不是说了,一切顺利,你不要太担心了。”
提起枨衔水景煦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没好气道:“上次就是他摸鱼撞钟才导致我回天乏术,阿宓怎么这么信任他?”
宓安好笑道:“正是因为国师已经吃过亏了,这次他一定会更加勤勉的。”
景煦不置可否,宓安继续替枨衔水说话:“况且国师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起码他交待了你别管我的死活,你若是……我不说了。”
眼见景煦脸色越来越难看,宓安及时收了声,凑过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哄道:“不会有事的,高兴一点,嗯?”
景煦这才脸色稍霁,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
宓安失笑,又凑近轻吻了一下,刚想退开,却被景煦按住好好亲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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