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禾忙完回到驿馆时,系统还在沉沉地睡着,她走之前给他放在桌上的饭菜一口未动,现在早就凉了个透。
一掌拍到他脑门上,“还睡呢,也不看看几时了,再睡天都要黑了。”
“黑就黑。”系统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
“限你一炷香之内醒来。”沈今禾站在榻边,撸起袖子道:“别逼我揍你。”
作息混乱,饮食还不规律,真是叫人头疼死了。
系统闻言裹着被子坐了起来,却依旧闭着眼睛,一副随时会倒下去的样子:“不是你说这里人多眼杂,叫我不要出门的吗?”
“我只是叫你不要出门,没说叫你不要起床。再说了,当时我分明说的是,你变成小姑娘的时候尽量别出门,以免有心怀不轨的人盯上,你看看你今日是小姑娘吗!”
浔阳治安虽好,可毕竟人生地不熟,沈今禾担心,七八岁的小姑娘一人在街头晃悠,十分容易被坏人骗去。
更要紧的是,这一男一女两幅面庞可别都被李怀远给撞见了,他可不像叶绥和荷华那样好哄,到时候再把系统当成什么邪祟给抓起来,那可真就说不清楚了。
见眼前的玉面小公子作势又往枕头上倒,沈今禾叹了口气道:“慕容宛来浔阳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系统“腾”地一下从榻上跳了起来,额头撞在榻柱上,捂着疼处叫道:“她真的来了?!”
“真的,人现在就在凌安王府上。”
“凌安王府?”系统疑惑:“她去那里做什么?总不能是竞选世子妃吧……”
沈今禾摇头,虽然内心极度不安,却也猜不透慕容宛究竟意欲何为,按照书中描述,最后她与小侯爷双宿双飞,那应该是蜜里调油、难分难舍才对,没道理抛下小侯爷,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到处乱跑吧。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今禾,十七,你们在屋里吗?”
沈今禾起身开了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叶绥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气喘吁吁,额间还布满了细汗,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系统道:“后面是有鬼在追你吗?”
“哎不是。”叶绥脱掉外面的小袄子,拿起玉骨扇边扇边说:“最新消息,慕容宛和那个小侯爷和离了。”
系统脸上的笑意一僵,和沈今禾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忙不迭凑到桌边,一脸严肃问道:“此话当真?”
“我亲耳听见慕容宛给王妃说的,还能有假?”叶绥抬手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你们不信可以去问荷华,她当时也听到了,所以才急忙叫我把这事儿转告给你。”
“为什么要告诉我?”
“哎呀你傻啊,那慕容宛明摆着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嘴上说着为情所伤来浔阳散心,实际上还不是奔着世子妃的位置来的。前脚刚跟小侯爷感情破裂,后脚就来寻下家了,真是、真是……”
他向来对女孩子宽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不知廉耻”几个字。
“之前在来的路上,你不是还被她迷得晕头转向吗?”系统落井下石。
叶绥皱皱眉:“我是喜欢漂亮姑娘,但我不喜欢满口谎话、心地不善良的姑娘。”
“何以见得?”
“就是……哎,说来话长,总之你先别管这个了,荷华让我给你传个信,她说既然世子心里有你,你也倾慕了他那么多年,不该就这么被人截胡,生生错过。还说王妃似乎挺看重慕容宛的,她只问你一句,需不需要她帮你在王妃那里说上几句好话。”
或者说几句慕容宛的坏话。这句叶绥没说。
沈今禾嘴角一抽:“……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但请不要……”
不要来添乱啊!
叶绥替她着急:“你们俩要是有误会,就赶紧解释清楚呀,我瞧着那个慕容宛不像好人。”
“不打紧吧,连你都能看出来她不是好人,想必世子也能看出来。”沈今禾拍了拍叶绥的肩膀,反过来安慰他。
“……什么叫连我?”
叶绥苦恼:“诶,我说你怎么、怎么油盐不进的。”他默默祈祷自家小叔可别真被那个坏女人拐去了。
又道:“你们不知道,那个慕容宛,竟然用带刺的鞭条抽打侍女,太狠了……更恐怖的是,她竟然可以在王妃面前马上变换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打死我都不会信的。王妃心善,认定是小侯爷抛弃了她,对她好的不得了。”
系统如临大敌,嘴里一直念叨着:“完了完了……一定就是她。”
暮色降临。
送走了叶绥,沈今禾伏在案上沉思。
系统就着炉上刚烧开的茶水,边吃着凉掉了的饭菜,边问:“慕容宛和小侯爷最后不是两情相悦双宿双飞了吗,怎么会和离呢?”
沈今禾正要回话,转头一看他在吃冷馒头,一把夺了过来,敲了敲他的脑袋瓜,没好气道:“你这次再吃坏肚子,别指望我大半夜还能出去给你找郎中。”
系统委屈地抱着脑袋,夹着尾巴去驿馆的小灶找吃的。
天将擦黑,大街上叫卖的贩夫们借着一点余晖开始收摊。沈今禾打开二楼的窗户,看向人影匆匆的街头。
秋弥国当下发生了何事她不得而知,因为这本书从三皇子登基称帝之后时间线就十分混乱,导致她无法推断目前是否已经走到了大结局。
按照系统最一开始告诉她的,一旦本书走向结局,那么所有的人都不再受任何角色限制,会恢复自由意识,也就是说,这里即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世界。
如果真是这样,慕容宛和离一事就不奇怪了。那个小侯爷本就是个好色之人,只是因为作者写到尾声时,硬生生要把他和慕容宛凑一对,这才将他改成了浪子回头的专情人设。
如今故事讲完,他意识觉醒,与慕容宛闹掰,回去继续流连花丛、娶个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
而慕容宛心高气傲,意识觉醒之后自然也看不上一事无成的小侯爷。
两人这也算是彼此放过、友好和离了吧。
……
翌日一早,沈今禾照例去柳府办差。
柳南钦不在,她反倒乐得自在,一个人整理起书籍文献更加得心应手。边整理边想,柳氏一族书香门第,柳南钦也算是坐拥天下图书文籍,不知道艳羡死多少读书人,偏偏他本人却对此丝毫不感兴趣。
据说小时候被他祖父捆在藏书阁里按着头地让他温书,他都能跳着窗地跑出去。
还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正想着,忽见中庭拱桥处不紧不慢地走来一抹熟悉的身影。沈今禾心头一跳,心道这下又没法安心做事了。
李怀远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总觉得王府憋闷得很,忍不住就想出来散散心,原本是打算出城去的,可脚底偏生不听使唤,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柳府门口。
来都来了,那进去讨盏茶吃也没什么吧。
“世子。”沈今禾将笔放在笔搁上,迎出去行了个礼。
“柳南钦呢?”
见李怀远径直走进书房里,沈今禾挠了挠头道:“柳公子辰时就出门了,问了门房,说是城东的铺子有生意要谈,约莫入了夜才能回来。”
这么晚?
李怀远淡淡“嗯”了一声,原本打算要接的那句“无碍,我就在这里等他”突然就有点站不住脚,他一边慢条斯理地翻阅沈今禾收集成册的材料,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留下来的借口。
小吊炉的水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沈今禾走过去,沏了茶,斟上一盏递给李怀远,笑盈盈道:“柳公子搁在这儿的好茶甚多,今日倒是便宜了我们。”
雪沫乳花,茶香馥郁,李怀远的手无意碰上她的指腹,神色一动,那触感温温凉凉,不热烈也不冷淡,如同她的人一样。
桌案上散落了些许写废的残稿,李怀远拿起来一一看过,“瞿广?你在给他作传?”
说罢眸光一亮,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待沈今禾答话,随即道:“陛下念你先前的舍身之举,特在信中叮嘱我要对你关照一二,我今日前来除了有事找柳南钦商议,也顺带借此机会来你这里看看……公务上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一口气说完,跟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
听他这么一说,沈今禾还真意识到有件事没准他帮得上忙。
老凌安王的祖父那一辈曾与瞿广同朝为官,且还都是武将,又都在漠北一带驻军打过仗,两家人说不定是熟识或者至交,不知道王府里有没有留下什么关于瞿广的记载。
正想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仔细一听,大约是柳南钦回来了,好似又在教训那个小面首弟弟,小面首不服,两个人正在大声争执。
“柳南羡!你再敢往外跑,看我打不打得断你的腿!”
“我又不是你的看门狗,爱去哪儿去哪儿,你凭什么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凭什么?!就凭你不学无术,捅了娄子还得靠家里跟你屁股后面收拾!”
柳南羡气得齿关打颤:“我不学无术?你在我这么大的年纪又好到哪里去了?你不是也被祖父绑在书房里,硬让你考个功名出来吗!那你考了吗!”
“你!你再顶嘴?!还敢说书房?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绑到柴房去。”
柳南钦觉得自个儿在外人面前也算体面了,怎么摊上这么个玩意儿做弟弟,每回都能把自己气到七窍生烟,毫无风度可言。
书房之外的松树前正立着两个人,眼睛眨也不眨地往这边瞧。
果然还是别人家的热闹好看,李怀远负着手乐呵呵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柳南羡吵不过他哥,正打算寻个机会逃走,一抬头冷不丁看见书房门口的李怀远,瞬时眼神一亮,拔腿就往过跑。
“世子,您来评评理,我从江大侠那里得了两坛陈酿,我哥非说这是来路不明的东西,要把它给砸了。”
柳南钦咬牙:“你不怕把自己给喝死啊!什么大侠,我看就是个懂点三脚猫功夫的江湖骗子罢了,这种人你以后少来往。”
你一言我一语,李怀远被聒得耳朵疼,他只是想看个热闹,并不想变成热闹本身。
于是让他们俩一人站一侧,一直往后退,直到退到彼此都听不清对方说什么为止,然后又找了个情绪稳定的小厮在当中传话。真是奇了,那些伤人的话一经转述,竟有了几分关切之意,两人吵着吵着也就平息了下来。
沈今禾自知人微言轻,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掺和进去,装傻充愣地左瞅瞅右瞧瞧,正瞧得起劲儿,视线不经意就落在了廊庑下一抹墨蓝色的衣袍上。
很显然那人也看见了她。
眸底划过一丝诧异,沈今禾疾步向那人走近,待看清了他的容貌,顿时瞠目而视,下意识脱口而出:
“表哥!”
书房门口那几个吵架的和劝架的,乍然都息了声,齐齐凑过来道:“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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