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桥下面的破屋果然收拾的十分工整,就连门前的破烂野草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窗前摆着两盆青松,院里养着鸡鸭,刚从市场上面买回来的,不大,绒毛还未褪去,此刻在地上啄来啄去找小虫子吃。
许宿眠就是这个时候推开窗户,往院里撒了一把米的。
似乎是感到生人的气息,女子喂鸡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向院外站着的几人。
“你们想必就是沈先生和南公子吧!早有耳闻,”即便是在屋内,女子开窗喂鸡也是带着密不透风的帷帽,几乎看不见身形,女子点了点头:“何不进来坐坐。”
他们被请进了屋内。
屋里很黑,所有透着光的地方都用纸糊着,窗户一关,几乎看不见人影。
“莫要嫌弃,小女子皮肤薄,晒不得太阳,沾了一丁点身上就要起疹子,所以屋里有点黑。”
女子点燃一盏煤油灯,将它移到桌边来,一边坐下,一边取下帷帽,烛火明灭,露出一张清丽苍白的脸来。
“许……”滴荷露轻车熟路,想要和女子寒暄两句,被宋和风架住手臂,轻轻扯到她身边坐下。
“我知道,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人,”女子笑了笑,眼神萧索:“我这样的行迹诡异的人,自然是要引起怀疑猜忌的。”
这里面,只有宋和风会说场面话:“我们只是想来看看姑娘初来乍到,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以后都是邻居,有事可以互相照拂。”
“你就是荷露经常提起的宋姑娘罢,小姑娘很喜欢你呢,”女子将手放在桌上,枯瘦的如一把干柴:“十句有九句不离你,还是你诞辰要到了,她想打扮得漂亮一些同你出门游玩,那身打扮还是我给她选的,你可喜欢?”
“……”宋和风哑了哑,点头生涩道:“自然是不错的。”
“对呀对呀,”滴荷露是唯一一个欢欣的:“我也觉得不错。”
……
宋和风柔柔的看了她一眼,滴荷露又乖觉的坐了回去。
“既然宋姑娘说大家都是领居,小女子姓许,父亲选了宿眠二字为名,”女子微微笑起来,瞳孔漆黑,就是在烛火下也映不出一丝光:“初来林荫城,此地有些规矩还不熟悉,日后凡请诸位多多担待。”
“这个是自然的,远亲比不得近邻,”沈簟清道:“许姑娘年纪轻轻,怎么独身迁来林荫城?”
“是啊,毕竟姑娘家,在路上遇上盗贼不安稳。”南昼附和。
知道来客目的所在,纵是担心她的安危,也不是全然,许宿眠用剪刀拨了拨浸在灯油里的灯芯,毕波一声,烛火在空中结了个灯花。
“呀!结灯花了呢,看来今日你们是贵客,”许宿眠捂着唇笑了笑,咳嗽了两声:“少不得要和你们多亲近些。”
“城里人都避着我走,说我是人面鬼身,你们今日来,就是想看看我是人是鬼吧?”
众人不言,唯有滴荷露把头埋下去。
“不过我是人,可能要教那些传谣的人失望了,”许宿眠实在是瘦,下巴只剩下一个尖,两颊凹陷,眼下清灰:“他们说,沈先生有一项能看透别人过往记忆的术法,只要让沈先生的指尖血在我额头上点一点,就能看清我是人非鬼的,但我不愿意这样,你们问,我知无不言,若是再有其他的,我就搬出林荫城,不给你们添麻烦。”
许宿眠什么也没干,不能因为别人行迹与常人不同,就把她抓起来如同对邪祟妖鬼那样审问。
众人在许宿眠的小屋里面略坐了坐,问她从哪来,家里还有几口人,为何来林荫城,是否要长住,许宿一一回了。
她是邻边朝花城的许家千金,朝花城虽然不如林荫城山清水秀,可土地肥沃,是富饶之乡,父亲许员外在当地颇有威望,母亲温良贤淑,家中奴仆几十,对她也喜爱崇敬,在朝花城,年轻小姐的家世没有几个能比过许宿眠。
一时间风头无两,一直到许宿眠二十有六,她去山中踏青游玩回来推开家门一时愣在当场,血液凝在四肢百骸快要冻成霜。
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如同被血洗过一般,平日里勤俭的奴仆尸首分离,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她的爹娘,在主屋中被人割掉喉管,双双殒命,就连拴在后门用来看家的狼狗也未能幸免,倒在血泊中舌头伸出口外。
一时之间,人人羡艳的许家千金成了口口相传可怜的对象,那时候,就连路口的叫花子都能看着她叹气,好好的一户人家,偏偏遇上这种事。
大家都说,许员外因为家产太多,遭了山贼的道,一夜把许家屠尽了,只有许宿眠知道不是这样的,如果真是为财而来,她家中金银并未损失半分,况且许家家丁也有几十,怎会一夕之间全都暴毙,周围的人却毫无动静。
再待在朝花城,那些人悲悯的眼神就像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快要将许宿眠溺死在其中。
“我便把家中值钱的家当全都变卖成银票,一路向西,走到林荫城来了。”说起自家的事,明明才过了不久,许宿眠倒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那样的清晰镇定,甚至于想起自己爹娘临终时的景象在她脑海中再浮现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当初那样悲痛欲绝的情绪了。
“许家遭难,许小姐就不想探清原委,替全家报仇吗?”宋和风问。
“我的能力有限,做不来这样的大事,”许宿眠摇头:“我许家逢此灾祸,只余我一条血脉,若我还一直为此耿耿于怀,一直不能介怀,想我父母泉下有知,也不会愿意我一辈子都为了一个尚且我还不能查清找不到源头的血案奔走,而忽略掉世家的花香。”
“人各有所欲,”许宿眠向后靠在椅子上,烛火照亮的空间有限,她脸陷在黑暗里面,只有她的声音穿出来,在空洞的房间里泛着回身:“我这个人蠢笨,又没有大志向,在闺阁做女儿的时候就胆小怕事,如今全家只剩下我一个,我想着,更应该好好的活,替着我许家诸多亡魂的那一份,好好的活下去。”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并且让人半点挑不出毛病,等到他们从许宿眠的小屋里出来的时候,滴荷露还叹息着,久久不能平静下来:“许姐姐真惨,我以后要是要是有烤红薯的话,就分给她一半吧。”
“傻荷露,”宋和风揉她的头发;“难不成你没有听见许姑娘说家产都在她的手上,那可是员外家,人家还吃不起两个烤红薯?”
“那,可是……”滴荷露纠结,她是真心觉得许宿眠可怜。
“用不着可怜人家,这个许姑娘有问题。”沈簟清走在街头,身上的袍子被风吹得飘起来,像是要飞走一样。
“有问题?有什么问题。”滴荷露是珠子成精,珠子是没有脑子的,她一直笨笨的,总觉得自己赶不上那些人的思路。
“可是,可是她不是鬼怪,也不是妖精,她身上没有死人的腐气,也没有阴魂不散的怨气。”
“她确实不是死人,但并不能证明她没有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许宿眠的小屋里坐了许久,并没有动手的原因。
“有什么问题,”滴荷露真的是烦死了这些有脑子的人,有脑子了不起啊,她这壳子才七八岁,等她长大了,智商一定碾压他们。
滴荷露要生气了,宋和风揉了一把顺毛荷:“那个许姑娘,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置身事外的淡定,若是你的亲族死了,你会如此淡然处之吗?”
“但是,她说志不在此,又或许是,当真发现不了许家被灭门的细枝末节。”
滴荷露想起第一次和许宿眠见面时,她和沈簟清吵了两句嘴,那个时候天刚刚黑下来,滴荷露一个人气冲冲的在街上走。
“那个小姑娘,现在很晚了,”有个柔柔的女声叫她:“现在一个人在街上走不安全,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滴荷露转身,看见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正趴在窗台上看着她,帽沿掀起一角,露出一双担忧的眼睛。
关心还是虚情假意,滴荷露要是分辨不出来,这辈子的妖精岁月,可能她就白活了一遍。
“如果许姑娘当真是察觉不到蛛丝马迹,”滴荷露的辩驳显得无力又苍白,沈簟清小小哼了一声:“那她看见屋里的钱财,就不会想到她家不是山贼贪财上门,还有她也不会意识到自家几十口人一夜之前全都死于非命,周围邻居竟然安稳一点动静也无发觉。”
“况且,她说她晒不得太阳,还出门踏青游玩,没有一个山野间没有太阳,况且二十六也没有夫婿,说起来不合理,也说不过去。”
“二十六为什么没有夫婿不正常?”滴荷露弱弱的问。
“不是二十六没有夫婿不正常,是她好像一直刻意的没有提她夫婿这件事,所以可疑。”
今天的,今天的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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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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