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藏第六天。

许梦闲一觉醒来，终于生出了些许惋惜之情。她翻身趴在枕头上，摸过手机，去群里抒发离情别绪。

唯梦闲人：假期要结束了！居然有点点伤感。

优雅螺旋：是舍不得天行健吗？

唯梦闲人：……是舍不得假期！

诚心诚意：你这叫假期结束综合征。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没有这种烦恼。

优雅螺旋：你当然没有，你都没有假期！

唯梦闲人：哈哈哈哈！璇璇今天好犀利！怎么今天都起这么早？这才七点多呢。

诚心诚意：唉，排了早课！

优雅螺旋：唉，腿抽筋抽醒了……

许梦闲埋头狂笑，好吧，好好享受最后一天！

以往洗漱完毕都是等着章唯君喊她，今天可能是心情不同，她决定主动邀约一回。这条邀约的后果就是，两人去餐厅的路上，章唯君一直在狐疑地打量着她，直到两人取好食物坐下，他的眼神依然充满着探究。

许梦闲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只能问他：“我脸上有眼屎？”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头解释：“不是，只是看你今天精神状态奇特，怎么，别人要散团了都有点难过，你这是……亢奋？”

他咬着馒头，一边嚼一边说，调侃意味浓厚。

许梦闲也撕开一块饼，淡定地回答他：“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打工人最后的狂欢。”

“什么狂欢？算我一个！”领队端着一盘子食物，挤在章唯君旁边坐下，眼笑眉舒地看着他们。

许梦闲下巴一抬：“喏，这样才叫亢奋，喜上眉梢，粉面含春，额头上就差刺几个字‘我要下班了’！”

领队抚掌大笑：“小许姐，你懂我！苍天呀，我从端午开始带团，快五个月了！干完这一票，我就可以找个海滩晒着太阳数钞票了！哈哈哈哈，今天就是我假期倒计时的最后一天，我现在的心情，跟你们9月30日那天是一模一样的！开心曲线的峰值！”

章唯君脸上透着惊讶：“你多大呀？一直当领队吗？天天带人游山玩水也会觉得累？”

啧，论查户口的本能。许梦闲轻啧。

领队咕噜咕噜地喝粥，等停下来才回答：“刚毕业两年，比小许姐小一岁，要不怎么管小许姐叫姐呢！我大学的时候就在蛙蛙他们家做兼职领队赚钱，毕业之后索性做了全职。章哥，你是不能体会我的累。我想想怎么跟你形容呢……这么说吧，假如你的工作，需要每天都面对贾叔和马叔，有些时候还是同时面对好几个，或者说是他们的pro版本，你会觉得累吗？”

“哈哈哈哈……”许梦闲脑中勾勒出一圈老登围着领队的场景，忍俊不禁。

领队一副“你懂我”的可怜样，对着章唯君摊手。

章唯君龇着牙，甩甩头，嘴里说着：“行，你别让我设想了。”

笑完之后，许梦闲总结：“所以，你们这工作，不是累死的，是烦死的。”

“哈哈哈，小许姐正解！Give me five！”

两人开心地击掌，许梦闲收回手的瞬间，似乎听到章唯君哼了一声，等她抬眼看过去的时候，他脸上又是淡淡的笑，许梦闲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了，章哥，小许姐，今天拜托你俩一件事呗。”三人的早餐接近尾声的时候，领队压低了声音说话。

许梦闲配合气氛，也低声答道：“同志，你有什么请求就说吧，组织一定会慎重考虑，尽量安排的。”

“哈哈——”领队捂嘴笑了两声，才说，“今天晚上不是有聚餐嘛，全员的那种，我知道那两位叔不会说话，您大人有大量，今晚上尽量控制一下火力好不好？看在我今天是上班最后一天！求求了！”

许梦闲不乐意了，身子往后一靠，抱着手臂斜眼睨着对面的人，轻哼：“为什么总要大人有大量？大人越大度，小人不就得志越猖狂了吗？这可不利于建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

章唯君竟然在这个时候笑了一声，许梦闲不满地瞪他一眼，他立马做了一个自己闭嘴的手势。许梦闲这才又看向领队，领队可怜巴巴地搭着手。

“你怎么可以道德绑架有道德的人呢？”许梦闲声讨他。

“我等会儿也会去求那两个叔的，您就答应我，不先动手就行，好不？”

许梦闲翻了个白眼：“当着章……哥的面，你说句良心话，这几天，哪次是我先动手的？哪次我不是正当防卫？”她本来想喊章唯君全名，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毕竟别人都是章哥章哥的叫，她别显得不礼貌。

“当然不是！小许姐，我绝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您反击的时候，控制点火力就行！他们两个是又菜又爱惹事，论武器精良程度、杀伤威力，这不还得是您吗？小许姐，求求了！打工人帮帮打工人吧！我只要在今天结束的时候让你们填一个满意度反馈，我就可以安心休假了！”

“你怕他俩给你差评？”

“他俩的人品，不是干不出来！我刚结束的那个团，里面有个人，就因为去要人家小姐姐微信没要到，结果给我打了差评，说我不顾及团队成员的感受！400块啊，整整扣了我400块！小许姐，你人美心善……”

“打住！”许梦闲本来也没打算不配合领队，只是逗逗他而已，“行啦行啦，我答应你。”

“哈哈，谢谢小许姐。小许姐真豪爽，我下次要是去星城，找你玩呀！”

许梦闲本来端着杯子，打算把杯子里剩的一口热牛奶喝完，闻言顿了顿，下意识地先瞄了一眼章唯君，才点头：“行啊！欢迎欢迎！”心里无比庆幸，还好返程的时候两人不同时在成都转机，否则星城的谎言很难不破。

也不知道领队是怎么求的drama组合，那俩人今天竟然真的没有再来挑衅。一抵达普姆雍措，领队就招呼着众人在幽蓝的湖泊前拍了几张集体大合照。所有人都极其珍惜最后一天的玩乐，领队的相机一放，各人咻的一下都散开了。

许梦闲沿着湖岸，慢慢地往北走，当然了，她的搭子跟在一边。

见章唯君今天挺沉默的，她本也想沉默，但是想到前几天人家对自己的照顾，她又有点良心不安，只好指着湖泊主动说话：“我在网上查过，再晚两个月，这个湖会结冰，这一整个就是蓝冰，人可以在冰面上走，可好玩了。应该在冬天的时候再来一次西藏的，不仅有冰湖，还有冰川。”

“好呀，下次约个冬天，一起再来呀！”

一口冷风哽在喉咙，许梦闲噎住，她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一个旅游邀约。然后，她看到，章唯君又笑了，大概是笑她的反应。

“哟，章哥，笑什么呢？”领队从后面追上两人，把章唯君夹在中间。

只听章唯君愉悦地答道：“说到冰湖和冰川呢，心向往之就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那你可悠着点，普姆雍措的海拔是我们这趟行程的最高点，超过五千了呢，可千万别笑岔气高反！”

“哈——”许梦闲没忍住，笑了出来。

最后的结果，就是三个人莫名地在湖边笑成了一团，直把元元和她男朋友引了过来。

元元正要说话，她男朋友忽然指着几人身后，激动地大喊：“回头，你们快回头！”

许梦闲几人从善如流，一转身，都呆住了。

他们此刻走到了普姆雍措的北岸，一回头往南望去，远处的喜马拉雅雪山群绵延不绝，近处的湖水一片蓝绿动人心魄，恍惚间，许梦闲觉得仿佛置身在孤独的异星球。

她忍不住轻叹：“像在世界的尽头！”她知道她右手边的章唯君扭头看了她一眼，但是她没看回去。

“此情此景，得配点背景音乐。”领队小手一挥，音乐就在湖边响起，“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氛围瞬时扭转，世界的尽头变成了欢乐的尽头。

“你……你怎么随身带着音箱？”

“嗐，金牌领队嘛，基本素养！”

元元笑不可抑，拉着她大叫：“快快快，我们来拍照！”

领队已经举起相机，摆好手势：“去去去，我给你们拍！世界的尽头，大片要出来了，今天让你们夺魁朋友圈！”

午饭又是在湖边的一个小村落解决的。餐食比较简单，就是热面片和酥油茶。元元和另一个女生随便吃了点儿，又拉着对象出去拍照了。drama二人则是拉着领队去了村子里询问冬虫夏草。

最后，吊着铜茶壶的火堆旁边，又只剩了许梦闲和章唯君。

火堆烧得很旺，能听到铜壶里的咕噜声，偶尔哔剥蹦出一两个火星子，把许梦闲烤火的手吓得后缩。

忽然，她身边的人在问：“许梦闲，你经常旅游吗？”

“啊？”这话从何谈起，她不明所以地转头看他一眼，见他神色挺认真的，她便认真地说了实话，“没有，其实，这是我第一次长途旅行。”

这下，换他感到诧异了，那眼神似乎是不相信她。许梦闲汗颜，这次可真没撒谎。

“看你跟人约着下次旅游无比自然，家常便饭似的，我还以为这事你经常干呢。”

他居然得出这么一个结论！那叫客套，客套！出门在外，不都这样吗？谁会当真？许梦闲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告诫自己，这是一个警察。

“我说了呀，我是审计，经常出差，我是经常出门，不是经常旅行。旅行要钱要时间的，好不？我的时薪也没比八十高多少！”她想起昨天聊到时薪的事，特意翻出来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