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后面坠了什么东西,季生一向后望,荧绿暗紫色的街道广告将地面照得如同夜鬼驱行之路,但没有人。
他弃了在路上抓到尾巴的念头,不紧不慢走到家门口,一个破旧小区三楼的单人房。
门口的数个面向不同方位的针孔摄像头将录像传达到门后的实时影框。
下方街道有名徘徊的黑衣男子。
他入职公安的第一天,便在门口装上了能够包揽对面所有视野的监控,向来没什么异常出现,今天是第一次,季生一隐隐感到兴奋。
会是这次案件的犯罪团伙吗?来监视他?
监视自己有什么用,他只是个法医,一般只负责勘查现场,除非人手不够,不会轻易出警端人。
相比路德斯来说,自己不至于被犯罪团伙视为迫不及待要除掉的眼中钉。
是继母那边的人吗?
自己已经“死”了,她还没放弃见到自己的“尸体”吗?
黑子男子走了,季生一没有得出答案。索性去厨房热营养剂,权作晚餐。
如果是继母的人,为什么确认自己还活着后,没有当即杀掉自己。所以应该不是她派的人,会是谁呢?自己身上有什么可图谋的?
对方目前看来并不是要杀自己,再多观察几天吧。
[季生一,明州市公安局法医,28岁,家住元音区画香小区三栋二单元307
独居,暂未调查出其有配偶
高二下半学期开始就读于第二中学,后于明州警察大学法医学研毕
此前生平尚未调查出,还请先生见谅
人际关系简单,……
先生如有其他信息想要知晓,请吩咐。]
[不必。]
陈先觉再次被带到审讯室。
阴霾笼罩了她苍白贫弱的面容,疲惫失神,她坐在那里仿若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
观察室里,季生一想起了赫兹说的话:她恨自己的父亲,做梦都想要摆脱这个家庭。
“你有没有向赫医生说过家庭状况和辍学情况,他有没有诱导你行凶?合谋杀害你爸爸的注意是出自谁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陈先觉嘴角附着神经质的笑容,恶狠狠盯着她:“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活着就是给别人添堵的,你怎么不去帮助那些因他们受累的人?表里不一虚伪至极,吃公家饭的嘴皮佬,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些话?”
路德斯无语,有些事别人没有经历,便没有权利对当事人指点和评价,她便说了句:“杀人是不对的。当晚是谁毒死了你爸爸,怎么下的药?药是你自己积攒的,还是赫医生刻意提供的?”
“真的不对吗?”她兀自追问:“警察小姐,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会等待。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希望也要等待吗?”
“做与不做,在你。结果如何,我们都无法确定。”
陈先觉的语气突然变得温和,仿若什么都不在意了,“杀他,是我妈妈出的注意,和赫医生没有半点关系。”
悬浮车据何定查,是她偷校领导的。
不知为何,季生一松了一口气,大抵他是不想看到十二年前那个消失的少年走向歧路。得了陈先觉这句话,他也不关心接下来的审讯内容,回到了法医会商室。
路德斯走到她面前,在她不解的目光下,将手搭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
陈先觉闭上眼:“我的人生没有答案,你的有吗?”
“我也……我还不确定。”
“两天破解寺庙弑父案,公安将竭力为您的生命安全保驾护航。”
“亲生女儿杀死父亲,为何?请看独家报道。”
赫兹看着办公室悬挂的屏幕播报着今日新闻。
是陈先觉的错吗?一个人被逼到绝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她突破了法律约束的界限,是否在事前就想过自己可能会自毁前程呢?
她并没有前程可言,所以才如此决绝。最坏的结果,坐牢,大概和她负担着家庭前行的感觉相差无几吧。
坐牢的话,她也算是摆脱了那个家。
她会被判死刑。生命消逝,是否对她来说更加轻松?
大概还是不解与不甘多一些。
为什么是我?
这应该是她永远摆脱不掉的问题。
陈先觉的母亲呢?
知道自己一直在给女儿添麻烦,或许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念头,也或许是那么优秀体贴人的女儿在支撑着她忍受无聊的日子,无用的自己,她才没有选择自寻短见。
她在女儿不上学整日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意识到女儿已经崩溃,走投无路了,再加上她对陈守成的恨意,对自身的绝望,便亲手结束了一切。
可这不能拯救陈先觉于牢狱之中。毕竟季法医为人真才实干,侦查能力细致入微,能串联起种种蛛丝马迹,梳理出线索并佐以实证,哪里是个吃素的软包。
一个人应该怎样从年少到而立之年始终保持灵动敏锐,在遭受过世事磋磨和命途击打后,季生一依然神采不减当年。
但愿自己能同他一样,摒弃掉长久以来心底滋生蔓延着的绝望和悲哀,因为重逢本应是孤独者存活于世的赦免,而非又一道天罚。
可绝望就像摇摆作响的钟臂,每时每刻提醒着他难以消磨的过往。
由是他难以隐藏对生命的厌恶,人很多时候就在这种厌恶中行走。
世上没有救主,神明不过是对虚无的掩饰。
赫兹骄傲至极,他把自己放置于命运和虚无之上,对一切蛮不在乎。神秘感解放了他,由是他重获宁静。他在日复一日的沉默光阴里求而不得,仅凭未尽的执念保持行走的知觉和念想。
可那执念突然成真,如日复一日购买彩票,不经意的一天终于得以兑换奖项。
人一时难以反应过来,分不清这张纸票会带来梦寐以求的新生活,还是继续铺陈开余生的劫难。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降于己身的祸殃,挣脱一切黑暗罗网,将人拥入怀中,听那人再次叫响自己真实的声名。不要十二年光阴里的反复咀嚼,只求他日伏在人耳畔,一次次的呼唤低语都有回声。
案子终于告破,无需加班。季生一心无挂碍,他靠在床头翻着书,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几点,手环发出红色警报,将他从深度睡眠中拽醒。
出警。
季生一尚处在迷乱的认知里,匆忙下床,抄起门边外套换上鞋,利落地带上了门。
[案发地点:海天区百繁小区十一栋三单元1108,请迅速到场。]
季生一去了停泊点,开着镶嵌蓝色荧光的悬浮车循着最为快捷的固定应急通道疾驰而去。
警局虽不富裕,但为了方便追凶,保护案发现场,给每个成员都配了悬浮车。
画香小区离百繁虽然隔了十几个街道,在车上套上防护服和手套,吹吹冷风,人便清醒无比。不到六分钟,他进入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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