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一连三天,樊樱都没有再见到沧泽,她乐得清闲,美美躺平。
结果当天晚上,她又回到了合欢宗。
合欢一如既往的热闹,唯一与从前不同的是,进入房间之前,比香气更先钻入耳朵的,是一阵阵娇笑。
怀着不好的预感推开门——
烛光将屋内映得异常暧昧,紫色轻纱层层垂落,曼妙身姿隐在其中若隐若现,如梦似幻,引人遐想。
迎接她的,仍旧是一床师弟师妹。
“师姐,求您疼我~”
“师姐,你听听我心口慌不慌~”
“师姐,我们来喝酒~”
“师姐你偏心,喝了她的不喝我的!”
她才冒头就被抓进温柔乡,被俊男靓女簇拥在最中心,哄了这个哄那个,左拥右抱,忙得不亦乐乎。
“好好好,别垮脸,我都疼,都喝。”
酒过三巡,樊樱看人已经从清晰变成色块。
她有心反抗,却怎么也推不开那双柔弱无骨的手,香蜜似灵巧的蛇,层层缠绕,寸寸冰冷,愈挣扎愈紧,几乎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眼前飘过来一团黑雾。她伸手去探,黑雾却像长了眼睛似的,顺着手指分出一个环,刚好避开触碰。
这是……?
“砰!”
半空骤然一声巨响,与之同时,烛灯乍灭,大厦倾倒,满目疮痍,卧房景象迅速化土,师弟师妹如潮水般将她扑过来,顷刻间将她淹没。
她挣扎不得,几乎要溺毙在水中。
黑雾却在此时幽幽一叹,发出人的动静:
“你忘了沧泽吗,他还在……等你。”
樊樱迸开双目,头顶仍是凌霄宗破破烂烂的顶子。她一骨碌爬起来,盯着四周发愣,梦中情绪仍在,胸膛剧烈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究竟是谁!?
上次送书也是,这次又是。
能在凌霄境内施展入梦控梦一类的邪术,此人很是强势,或许跳脱早已跳脱三界之外。
想到暗处有双看不到的眼睛,不免浑身恶寒。
‘祂’既为师尊所用,应该没有恶意吧?
可是……
她一夜未眠,想不通如此人物究竟有什么大病。
废了这么半天劲,险些把她吓死,到头来就是想告诉她,沧泽因为在凌霄域内违规掐诀,被罚去了藏书阁。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什么事不能白天说!现在好了,睡不着了!
他!大!爷!的!
眼亮亮,心茫茫,守得一夜望天光。
天将亮,心舒畅。
描摹红妆,再振情场!
沧泽?洒洒水啦~
藏书阁——
阳光肆意钻过窗棂,泼洒到底下的梨花木长案,其上燃着香炉,淡青色的烟漫过笔墨纸砚盐,迎着尘雾徐徐而飞。
四周皆是直通到顶的书架,一排一排规整排列。
古书不会说话,却承载了浩繁知识。
这里很满,也很空。
书架尽头,一修长挺拔的身影正拿着软布,仔仔细细擦过每一册书,再小心将其放回原位,然后拿出下一本,周而复始……
沧泽潜意识里很享受类似的机械劳动,也享受这种与世隔绝的平静。
如果可以,他能在里面呆上一百年。
唯一点不好,太安静的地方容易做噩梦。
合上眼,大脑便不受控制的将他带到某处暗室。
黑暗中孩子们相互依偎,饿得瘦骨嶙峋,却还是伸出脏兮兮的手彼此加油打气。
断断续续的哭声回荡在耳边,他于心不忍,想将他们救出来,却怎么也使不出法力。
一低头,自己也是脏兮兮的。
从小到大,他经常会做这个梦。每每醒来,哭喊如有实质,化作尖刀扎进大脑,无法逃离,无法呼吸。
他需要麻痹自己,好在这里书够多,不眠不休擦了三天才擦遍所有。
直到将手中最后一册归置原位,沧泽轻吐一口浊气。
转过身,余光猝不及防闯入一抹俏丽白影。
他下意识往书架最里头靠了靠,暗自祈祷对方不要发现自己。
无他,只因此人不久前才当众扒下他的裤子。
貌似已经晚了。
对方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一通,瞥到他藏身的书架,眼眸簇的一亮。
完了。
踏入的瞬间,一股古朴的尘埃感扑面而来,视线所过皆是书架,古籍满目琳琅。
缝与缝的间隙,樊樱一眼就看到了书架后头那抹青松般挺拔的身影。
阳光透过明净花窗洒进来,他半张脸匿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但暖黄色将原本凌厉的下颌线条镀上一层温柔,中和了冷漠。
她大着胆子,一步一步朝他躲藏的地方靠近。
目光不由自主落到旁侧的书架上。
《霸道师妹轻点宠》《纯情剑修火辣辣》《禁欲师兄强制爱》《无情天师试图用爱感化我》……?
这都什么跟什么,下一层更是不堪入目。
沧泽见樊樱走到一半停了脚步,心生好奇,便也顺着她视线看去,脸“腾”一下热了。
《**秘戏》《天地阴阳五行之大乐赋》《合x**》《****》
这都什么跟什么!凌霄宗的藏书阁怎么会有这些,简直世风日下,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他甚至没有勇气看完所有书名,难怪要放在最里面的书架上。
不是,刚才擦的时候根本没看内容啊!
樊樱挪揄地眨眨眼。
好小子,饮食男女,食色性也。
沧泽脸憋得通红,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整个人尴尬的架在那,连眼睛都不敢往外看。
他的反应被樊樱看在眼里,后者不动声色挪勾了勾唇,并不追问,反而假装才看到角落的人,故作惊喜道:“呀,沧师兄,好巧。”
“我第一次来藏书阁,有点迷路,幸好在这遇到了你。”
怎么样,是不是用语言巧妙化解掉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非常之极其善解人意!
低情商:你怎么在这?
高情商:幸好遇到你!
拿捏男人这一块。
沧泽缓缓从书架探出身子,又恢复到不苟言笑的冰块脸:“好巧。”
少女弯了眉眼,粉颊抿出浅浅梨涡。
“师兄可以帮我找一些剑修基本功的书吗,我刚接触,还不太懂。”
《**一百零八式》第二:适当的、范围以内的小麻烦,可以给对方一种被需要的假象,拉近彼此距离。
她长得漂亮,笑起来更是春水映梨花。
合欢宗的女人,一向擅长利用自身优势。
以及,沧泽并没有理由拒绝。
男人如释重负般松口气,垂落睫羽,淡淡应了声“好”,忙不迭转身向书架外,更明亮的地方走去。
窄腰宽肩,身量笔挺,一举一动尽显风范。
礼貌的挑不出错,就是那种骨子里透出的疏离让人不太舒服。
没关系,万事开头难。
樊樱跟上他的脚步,脑海中却挥之不去方才匆匆一瞥,他眼下的青黑,以及整张脸难以掩盖的憔悴。
奇怪,他怎么每天都是一副纵欲过度的肾虚样,无情道修炼这么累吗?
还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
再回过神,沧泽已经找好了三本书递到樊樱面前。
“初学者可以看这几本,先把基础打好。”
“好,多谢师兄。”她点点头,接过书来顺手翻了两页。
的确是再基础不过的东西,对方似乎有意把她当傻子。
无所谓,也可以是。
反正也不是真来学剑的。
另外——“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你吗?”
樊樱突然抬头,沧泽来不及躲避,目光撞个正着。
二者的距离一瞬间被拉近。
沧泽目光微闪。
矮他一头的姑娘正微仰着头,眼眸水盈盈的,让人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他刻意找了很简单的书,就是为了免除后面不必要的麻烦。
可这双眼睛实在太醉人,以至于,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拒绝。
樊樱亦抬眼,看到他眼中倒映着小小的自己,同样也没有错过他眸中一闪而过的犹豫。
两两相望,那双清冷深邃的眼瞳如同浸了墨般,凝望不到底。
师尊说过,男人是一种思想特别简单的生物,不明确拒绝就是有希望的意思。
没希望也由不得他。
她平静加码:“天机长老说,有不懂的可以问你。”
沧泽惯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滞了一瞬,眸中闪烁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半晌,他几不可察的“嗯”了一声,算作同意。
强扭下来的瓜,甜不甜的,解渴就行。
——小样,搞不定你!
樊樱抿唇轻笑,先朝他五指向上伸出手。
白中透粉,指尖纤细如葱根,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一边向沧泽示好,一边递去讯玉。
“对了师兄,我们加个灵讯吧,以后有什么事联系也方便。”
“没必要。”
“嗯?”她扬眉,“我突然想起来,有什么东西落在方才书架上了,沧师兄可以带我去找一下吗?”
“……………”
有了前两次的铺垫,这次男人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下来。
宽大的手掌压下来盖住她手中的讯玉,金光自相接处乍现,灵力波动,围着两只手缓慢汇聚,越聚越多,最后渗进指缝。
契约达成了。
樊樱神识里多了一个叫“沧泽”的联系人。
沧泽也是,神识里赫然蹦出一个“?”。
他这才想起来,两人还没有互换过名字。
她知道他,他却连对方最基本的信息都不了解。
“你是谁?”
“诶?”樊樱怔然,后知后觉忘了什么。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樊樱,是从合欢宗来的第一批交换生。很高兴认识你,沧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说完话,沧泽脸色突然古怪起来。
“樊樱……”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眸光上挑,钉在樊樱脸上细细描摹,脑中片刻恍惚。
好熟悉,定在哪听过这个名字,而且经常听到。
在哪呢?
对了!民间说书人杜撰的,化名为‘苍泽’的话本!
什么欢喜冤家,虐恋情深,她逃他追等等,数不胜数。他曾派人查过来源,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另一个主角就叫“范樱”!
樊樱心下奇怪他的转变,但她一向耐心很好,加之今天达成目的,心情不错。
所以并不催促,只是噙着笑静静等待。
顺便近距离欣赏一下这张漂亮的脸。
眉毛到眼睛,再到高挺的鼻梁,嘴唇……即便放在合欢,此人也是数一数二的美貌。偏偏修无情道修成一幅冷冰冰的样子,真可惜。
既然来了,这块石头就让她来捂化吧。
要是沧泽以后爱上了,为了她放弃修炼,非她不娶可怎么办——嘶,如果太受欢迎也是错,她或许早已恶贯满盈。
如此罪责,当然不能一个人成受。
反手打算将刚得到的灵讯分发给师妹,刚选中群发,那边高岭之花薄唇微启:
“原来是你,造谣了我三百年的合欢宗女修。”
她呲着的大牙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听到这话,大脑一下宕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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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造谣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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