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歌发现自己身上和家里很干净。
黎麦应该是去上班了,还给留了早餐在锅里,但因为起晚了,玛歌上班还是迟到了。
汉娜对此无所谓:“我替你打卡了,不耽误事没理由不可以迟到。”
倒是玛歌的状态让她有点担心。
又是老远走着一个人来上班,又是迟到,依旧心不在焉。旁敲侧击地打听,可玛歌自己也迷迷糊糊的样子。
汉娜不准备问了。
她事事上心,满怀关怀,也事事不挂心,从来不刨根究底。
中午一起去吃饭的时候,店里坐了几对情侣,她突然有感而发:
“昨天那姑娘她一点错没有,也不是没弄清楚对方是什么感情就做,而是被骗了。谁要是一门心思想骗你,擦亮眼没用,普通人也不是干刑侦的没受过训练。”
说着她觉得自己很对地点着头。
“还好她是个直爽的人。要是含蓄的姑娘,有话不说清楚,就会让双方都会错意,造成太多错觉,到最后就说不清楚谁对谁错了。有事还是得直说。”
虽然也得冒着被电脑砸的风险。
玛歌学习了。
下午下班,她一心在想黎麦回家后要说什么。
心里乱,将食材组织起来、清理弄脏的台面和锅盘能转移些注意力,稍许平静下来。于是她一道菜接一道菜地做。
到最后冰箱里没有食材了,桌面摆满凉掉的菜,黎麦也没回来。
冰冷而丰盛的晚餐玛歌一口没动。
她拿出手机,找到黎麦的号码,犹豫要不要打过去。
今晚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
但是不是太急了,现在才八点,要是黎麦还在工作,不应该打扰她。
那么还是发短信吧。说什么呢?
能够回来的时候黎麦就会回来的。还是专心等待。
玛歌端坐在餐桌前,面前放着手机,仿佛等待它响起她未曾发出的消息的回信。
八点十五分了。
黎麦超过八点回来的时候不多。
她有没有可能过劳猝死在了办公室?
也可能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但是被车撞了,或者被政敌从背后开枪暗杀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玛歌发现自己开始像黎麦那样做些没根据的想象了。
她揉着自己的心口,缓解想到黎麦也会死而起的难过和焦心。
还是摒弃那些胡思乱想,做有根据的推测。
黎麦至少应该传个消息回来。
虽然以往黎麦不会告诉玛歌自己是否会晚归,但以往玛歌也不会这样等她。
今天本该和以往不同。
玛歌并非满心期待一个开始,不过……总该有些不一样吧?
她忽然缩起肩膀,体感上是心脏抽疼,手掌按在胸前,怎么揉也不能透过骨骼揉开那团凝滞于心头的瘀血。
当然不会有瘀血堵在哪里,不然她会死掉,她这样,只是因为意识到,这意味着结束。
上过床后的有意冷淡,就和那个男顾客的做法一样。
那个人是因为得到了,用过了,黎麦不是那样的人。自己也不是那位女士。
她们是双方都清醒,却被失控的激素操纵做出了那种错误。
激素是大脑控制身体的东西,有时也会出错,任何人都会出错。
黎麦不是有意的,自己也只是在安慰她。然后黎麦觉得那是个错误。
说不定自己也弄错了,自己明明在昨晚的交合律动中感到越来越强烈的冲动和攀升的**,为什么觉得那是爱情?
或许那就是纯粹的一时冲动,为什么要把它变得复杂?
那些无关紧要的各种感情的杂音,为什么要去肯定它……
有道声音乍然响起。
发现是手机来电铃声时,玛歌已经站了起来,并做躲避和战斗的预备。这是她紧绷之下的反应过度。
是黎麦打来的。
玛歌接起电话,同时有意让自己放松下来,可是心跳快了。
“天很晚了……就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我今天会晚点回来。”
黎麦想让这通往常自然状态下不会有的电话尽量显得自然,因此对自己话里可疑的停顿懊恼不已。
“晚饭我和朋友在外面吃了。”
“我……”玛歌觉得手机话筒在变形自己的声音,不觉僵硬了。“我有事和你说。”
“对不起啊,这个朋友今天突然从外地来,就待这么一晚,她就是我跟你讲我小时候故事里的那个皮鞋匠家的小鼻涕鬼,我们直到高中都是同校,四五年没见了。也是刚碰面不久。早点打电话告诉你好了。”
黎麦心里对她要说那件事有数。
“改天说好吗?明天,明天一定找个时间我们好好谈一谈。”
“嗯。好的。”
在黎麦听来,玛歌还是毫无波澜的语气。
“不说也可以,没什么要紧的事。”
“那我,”黎麦不确定地说,“那我挂了?”
“好的。”
忙音响起。
心跳平稳了。
玛歌坐下,手机脱手滑到地上。
不是确定一时不会见到,她就不用为此紧张了,而是突然整个人像被迅急的冻雨淋湿了,没来由地失望又灰心。
正当此时,门锁传来响动。
零点,黎麦实在放心不下,终结了跟要喝遍一条街的朋友的友谊,因为不安和不爽,直接把人扔警卫亭门口,打车回来了。喝了酒,不过没醉。
她把东西换到左手拿钥匙开门,门竟没锁。
一进门,整个屋子亮得晃眼。
灯都开着,所见之处被大水冲过一般,包着薄薄的水膜,洁净闪亮。
玛歌衣装整齐,像要出门,但是跪在地上用抹布擦地。
氛围怪异极了,黎麦无措地站在那,先张开嘴,而后才想起要说的,提了提手中的纸袋。
“在餐厅一吃到就觉得你肯定喜欢,临走前打包了一份新的。来,尝尝啊……”
玛歌撂下抹布,把卷起的地毯铺平,继续奋力擦地。
好像不该用这个话题起头。
黎麦把纸袋放到手边柜子上,上前去扶她。
“起来吧,别打扫了,你的膝盖……”
玛歌停下了,没有抬头,只说:“那里已经很多剩菜了。”
酒精多少麻痹了黎麦的神经,迟钝了她的应对,她看了一圈才捕捉到关键,发现厨房开着的门露出的餐桌一角摆着菜。
“冰箱也放不下吗?”
黎麦担心问她为什么做那么多会听起来有责怪的意思,没敢问。
“我们毕竟是两个人住了,要不要买个大点的冰箱呢……”
她从玛歌手里拿下抹布,想要拉她起来。
“不必。”
黎麦站起身,仅拉起她一只手。
玛歌跪在那,膝头洇湿,抬起头看黎麦,眼睛干涩而冷漠。
“我反正也不会一直待在你这。”
“……”
黎麦一下子闪过禾琦的话。
她说得没错,她们都是成年人了,玛歌需要建立自己的生活。
“嗯……”她松了手,动作语气都生硬,“也是啊。”
玛歌垂下手臂,撑着地站起来。
“我大概,也就是你定期投喂的鸟吧?”
“什么?”黎麦一时没理解。
玛歌没再看她:“你对我很好,我断了腿之后你对我更好,现在你偿还够了,早就够了,早就不必背负我这份债务了!”
“不……不我只是觉得你要是想走,我不该干涉你的决定……”
黎麦从没听过玛歌这样说话。现在意识到刚才玛歌那么说不该顺着她也晚了。
“我从没觉得你是负担,从来都当你是投契的朋友,不是——”不能说是朋友了。
“我想走?我的决定?我想……?”
一瞬间强烈的委屈袭上玛歌心头。
“我就想回到过去!”
委屈过后一股积蓄已久的无名怒气在持续升腾,她焦躁地左右徘徊,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黎麦伸过手试图阻止她。
“玛歌,什么过去?”
她的手被玛歌一把挥开。
“回到没再见到你的时候。”
黎麦手定在空中,感到失重,脚步不稳地往后退了退,靠住柜子,碰翻了上面的甜点袋子,谁都没有去理它。
找到了支撑,黎麦稳住晃动的身形,喉咙干涩地问:“为什么……”
玛歌停住,猛地回头,眼眶红着,眼睛炉火似的颤动发亮。
“九点钟的时候,有人开门,我以为是你,不是你,是个走错了的醉鬼。”
她指向门,指间挂着金黄的发丝。
“我看着那个人,感觉很失落,像是被放弃了,我讨厌这种感觉,我反感我的讨厌、我的整个感受。然后我产生了一个念头——”
黎麦后脊发寒,后知后觉玛歌一直在擦地……
无缘无故,她为什么要擦地?
“——杀了他,回到过去。”
黎麦情不自禁看了眼门。
它紧闭着,闪着将干未干的水迹。
“你在说什么……”
黎麦上前,摇晃玛歌的肩膀,她现在这样很不正常。
“你喝酒了?你是在说胡话对吗?”
玛歌想摆脱黎麦走开,可地面刚擦过,假肢没有穿鞋袜,在上面打了滑。
她朝一边倒去,一般会下意识抓住面前的人,但她受过训练的下意识是调整姿势,凭借手臂将身体稳在地上。
这一摔倒让她的情绪断了线。
黎麦抓着她,她滑倒,黎麦也不肯放手,就跟着跪在了水迹涟涟的瓷砖上,膝盖碰出闷响,她对那疼痛一无所觉一样,一味追问:“你杀人了吗?”
她捧起玛歌的脸,语气空前强硬。
“告诉我!”
她目光扫过地面和整个房间,仿佛哪里都有可能藏着尸块,最后严厉的眼神地追着玛歌躲避的目光。
“你没杀她对不对?”
在她的迫视下,玛歌不情愿地摇头。
“有还是没有,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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