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到家的时候他的妈妈正在准备晚饭。
看到这一幕的斯内普惊讶的挑了挑眉。
托比亚已经很久没有去工作了,而他的妈妈艾琳并没有养活孩子的意识。大部分时间里,他们家庭的相处模式都是托比亚出门喝酒,而艾琳除了每个月领取救济金的时候出门以外,其余时间都会待在家里,在窗边发呆一整天。
等托比亚喝酒回来,他就会开始发酒疯。每天如此,托比亚几乎会把肉眼能看见的东西全部砸碎。而艾琳,他的妈妈,则是冷眼旁观。
在斯内普在家的日子里,每天每天,托比亚都会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把他拖出来暴揍。而艾琳会站在一边,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直到他快被托比亚打死的时候才会出声阻拦。
而托比亚在艾琳阻拦后则会悻悻的离开屋子,去其他地方过夜。
无数次,斯内普从环抱自己的缝隙里偷看艾琳,艾琳都面无表情。她空洞的眼里容不下任何人。没有她的丈夫托比亚,也没有她的儿子斯内普。只有空洞,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空洞。
幼年的斯内普总是害怕面对艾琳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他看不见自己。再大一点他就开始好奇,他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世界能让艾琳一直深陷其中。
但斯内普总归是对“妈妈”产生过渴望的。
他曾见过妇人牵着孩子路过街口的时候递给孩子一块糖。
我也想要,斯内普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那块糖还是被牵起手的那一瞬温度。
他和艾琳最近亲近的时候就是在他还小的时候,艾琳带他去过一次教堂。
那时候艾琳的手心暖洋洋的,牵着他往前走。
那条去教堂的路好短,他的手还没被艾琳暖热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教堂里的艾琳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他听不懂艾琳的念念有词,只被教堂花哨的玻璃吸引。
那是彩色的,斑斓的玻璃。玻璃上刻画着一个女人,怀里抱着婴儿。
“艾琳也曾这样抱过我吗?”小小的斯内普想。
他不知道,但是玻璃上的那抹蓝色深深的刻进了他的脑海。
以至于有时他被托比亚追的无路可去时就会来到教堂,躲在这扇玻璃的椅子下面。
狭小,黑暗的空间,斯内普却感到极大的安全感。他可以在这里睡一整天。
不过当他知道自己巫师的身份后他就再也没去过了。
他不懂生为女巫的艾琳到底想要什么,她到底在不满意什么,以至于她要如此决绝的抛弃作为巫师的身份,成为一个普通人和托比亚结婚。
他看着正在做饭的艾琳淡淡的想,或许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明白了。
艾琳看见他站在门口不动,破天荒的露出一抹淡笑。
“别傻站在门口不动,西弗勒斯。”她说。
斯内普犹豫着,他慢慢走了进来,把门轻轻的关上。
“...妈妈。”
艾琳还是保持着笑容,她柔软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你爸爸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吃个晚饭。”
艾琳的声音轻轻柔柔,就像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妇。
“...托比亚晚上会回来吗。”斯内普低低的说。
“会的。”她脸上有着迷醉的笑。“你回来了,他就一定会回来。”
艾琳招呼着斯内普落座。
“等等吧,亲爱的。”她给斯内普倒了一杯热水。
天渐渐的黑了,伴随着叮铃哐啷的声音,托比亚回来了。
他抬脚用力的踢着门,直到艾琳替他把门打开。
托比亚一身的酒气,看见斯内普坐在椅子上就要摇晃着扑向他。
艾琳拦住了他。
“好了,坐下来吧。”
托比亚看向艾琳的眼里有些恐惧。
“你这个魔鬼..你生了一个撒旦!你们迟早都得下地狱!”
艾琳面色不变,只是把托比亚摁在椅子上。
斯内普第一次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妈妈还有这样的力气。
托比亚还在挣扎,艾琳却没管他,自顾自的走进厨房把汤端了上来。
那是很香的一锅汤,托比亚闻着暖和的味道渐渐的停下了动作。
他一把抢过那锅暖汤唏哩呼噜的喝了起来。
艾琳也不生气,只是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催促斯内普,“喝了水就上楼吧,妈妈还有话对爸爸说。”
斯内普不明所以的把水一饮而尽,接着他在艾琳如影随形的目光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坐在床上,突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心跳如鼓,额头上汗如雨下,斯内普想要起身却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斯内普用尽全力克服这种感觉,挣扎着向门口走去。
他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最后几乎是在楼梯上向下爬行。
在斯内普眼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扭曲,他的眼睛几乎看什么都感到模糊。
终于快到一楼,他听见了艾琳的声音。
“....时隔这么多年,我终于明白我想要什么。我不想要束缚我的人生,不想要被摆布的生活。今天透过窗子,我看见了一只麻雀悠闲地飞走。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这一生追求的自由从来没有得到。托比亚,利用你摆脱过去是我不对,但是我不能再看你毁了我的孩子。”艾琳的声音还是柔柔的,带着些笑意。
“我是个女巫,或许我曾经试图改变这一点,但最终我愿意接受这一切。我有我的来处。我明白了我是谁,我也明白了这是多么荒唐的一生。谢谢你,托比亚。不过你知道的,亲爱的,我一向不允许我失败。更别说拥有这样的生活。”
斯内普用力向前爬去,他在拐角处看见瘫在椅子上烂泥一样的托比亚,还有站着的艾琳。
艾琳回头看着他,她紫色的丝绒裙子在光照下显得水一般流淌,两只眼睛里闪烁着少女般天真的笑意。
“西弗勒斯,妈妈终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妈妈先去寻找自由的路,你要相信,终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
一道绿光闪过。
“咚——”
斯内普的头磕在地板上昏了过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麻瓜医院躺着。
他的意识昏沉,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肢体不听使唤。
“...妈,妈妈..”他用劲抓住床边的护士,费力的吐出这几个字。
“哦上帝。”护士见他醒了以后叫来坐在一旁的警察。
“你还记得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警察迫不及待的问他。
斯内普看见警察以后就不再说话,他已经猜到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警察见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草草的告诉斯内普他的爸爸妈妈可能被人谋杀了。
邻居说当晚没有看见陌生人,只是照常听见托比亚骂骂咧咧的声音,但是考虑到托比亚的为人这叫他们早就习以为常。
最后法医鉴定托比亚是被人毒死的,但检测不出来是什么毒药让他丧失生命。至于艾琳则像睡着了一样,同样没能查出她的死法。
这一桩离奇的命案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
斯内普在警察走后趁着护士不注意离开了医院。
他像幽魂一样游荡,唯一的目标就是回到蜘蛛尾巷。
当他推开没上锁的房门站在入口时,那天晚上的景象还在脑海里回放。
斯内普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记忆力,平时让他倍感骄傲的特质此刻成为让他痛不欲生的罪魁祸首。
他甚至能清晰的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每个细节。
艾琳新换的裙子,绾好的长发,她握着汤锅的手,以及她最后转身望向自己的那个眼神。
明亮,雀跃。
就像她不是赴死,而是去森林里郊游。
斯内普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他一直怨恨艾琳抛弃了巫师这个身份却目睹了艾琳用魔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能看见艾琳站在那里,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的说:“妈妈去寻找自由的路。”
接着她就倒在肥猪般的托比亚脚边。
可是妈妈,人生是一潭死水。
斯内普弯腰吐了起来。
他实在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他弓着背哇哇的吐了一地。
但是几天水米未进的他吐不出来什么,只有水和胃液。
等到他为自己的呕吐也感到恶心的时候他就停了下来。
斯内普擦擦嘴,他轻轻打着摆子,去厨房翻出来一块抹布把地上擦干净。
收拾好这一切的斯内普坐在餐椅上,他突然发现自己从来不曾了解过艾琳。
他不知道艾琳脱离“母亲”这个身份后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不知道艾琳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艾琳口口声声的“自由”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一无所知的在自己的世界里憎恨着“艾琳”。
艾琳的身影是如此的抽象,抽象到斯内普回想起不来艾琳的情绪波动。
他不知道艾琳因为什么笑,因为什么哭,也不知道艾琳曾有过的爱恨。
斯内普突然站了起来,他喘着粗气冲到艾琳的房间翻找起来。
艾琳的衣服,首饰,一件一件被他铺在地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到什么,只知道自己此刻必须做些什么以防被情绪淹没。
最后在床底下的角落他发现了一个盒子,斯内普颤抖着打开,发现里面是一瓶香水。
淡黄色,水晶般流动的香水。
在瓶子的底部是一行艾琳写的小字。
“EL corazón eterno。”
压在香水底部的是一张便签。
“我将我的一生的回忆凝聚成这瓶香水,我为它取名《永恒的心》。”
斯内普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避免在颤抖中将香水滑落。
他在满是灰尘的卧室里按住瓶口喷洒了几下。
几乎是瞬间,他在一股皂香的包裹里看见许多片段。
满脸雀斑的女孩坐在落地窗前沉默的听训,黑发的少女起在扫帚上潇洒进球迎来阵阵欢呼,眼里写满不服的女人抬手把桌子掀翻抬手给了对面妇人一个响亮的耳光,转眼又看见她一脸平静的在教堂接受托比亚的亲吻。
还有很多很多。
那些欢笑,泪水,争吵,那些斯内普看得懂看不懂的东西通通在他身旁翩翩起舞后又踢踏着舞步离开,在香气的蒸腾里,一切都在远去。
在这样的气味里,斯内普睁大双眼,缓缓流下泪来。
他不断在空中挥舞双手想要抓住点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
他只能在空气里不断攥紧又不断松开,无法控制的颤抖让他显得面目狰狞。
“艾琳,艾琳。”他喊着。
“妈妈,妈妈。”他抽泣着。
最后香气俏皮的在空气舒展了一下自己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一切都归于沉寂。
只有斯内普低着头,他几乎成了一尊石雕,一动不动。
最后他只是沉默着把香水放了回去,连同那张标签纸一起,全部封存在那个盒子里。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他很迷茫的想。
艾琳死了,托比亚也死了。
没有人在意他会以什么形式活下去,也没有人在意他是否活着。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像是一个**裸的噩梦,而他被困在这个梦里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就像在一个黑洞里不断下坠,他的挣扎只是加快了下坠的速度。
斯内普苍白着一张脸,双目无神的下意识走进房间,他蜷缩在床脚,把破旧的被子蒙在头上。
或许睡醒就好了,睡醒了就会发现一切如常,托比亚还在外面喝酒,而艾琳还在发呆。
他不断的催眠自己,直到进入梦乡。
就这样睡到半夜,斯内普从梦中惊醒。
惊醒的斯内普突然无比渴望见到莉莉,他想和莉莉说说话,想听听莉莉的意见,以至于他冲到莉莉家楼下的时候还没意识到这是几点。
伊万斯家一片黑暗,斯内普站在花园外左右徘徊。
我可以在这里等到莉莉起床,他想。
但是他又害怕看见莉莉怜悯的眼神,那只会让他止不住的想要逃避。
斯内普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想回到蜘蛛尾巷。
于是他转身朝着社区外走去。
他游荡了一个晚上,直到天亮才走回家里,刚到家没一会警察就上门要求斯内普将艾琳和托比亚的尸体领回。
斯内普木讷的跟着警察离开又回来,几乎典当了大半的家具才凑齐一场葬礼的费用。
他犹豫了很久才走进教堂,请来一位牧师来主持艾琳他们的葬礼。
十一岁的斯内普在这个过程中手忙脚乱,以至于他没有时间悲伤。
葬礼结束以后的一个雪夜里,圣诞节来了。
从那时起一直到开学,斯内普再没走出家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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