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结束与起点

柔软的皮肤帮萩原研二分辨出双眼正被某种略显粗糙的织物所覆盖,这东西不由分说便夺去了它原本的功能,留他躺在漆黑一片的世界里。

无论是谁面对这种情况都会感到不安,但对方的动作毫无胁迫性,甚至舍不得稍稍用力,只是松松的笼住。导致原本强硬的动作,被这家伙弄的更像是掩耳盗铃的逃避。

一秒,两秒,那夺命的滴答声却再没响起,设想中的痛楚也未发生。死亡的阴翳一点点褪去,他只能听得见自己与那人急促的呼吸声,兴许是方才经历生死一线,比起刚刚,现在的萩原研二反而平静如水。他活动几下手腕,确认灵活度之后才悄声开口:“佑安?”

对方果然炸了尾巴,从他身上蹦起来就要跑,早有预料的萩原研二眼睛都不用睁,一扫一捞这家伙便退无可退,右臂稳稳环过前胸,再斜着从肋下伸出牢牢与左小臂锁在一起——一个超简易的小型束具就做好了。

“这么久没见了,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去哪儿了呀?”

对方打了个寒颤,四肢立即像木头般僵住了,明明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却仍然能断言他此刻眼神的飘忽不定,再略略向下扫到对方的手——嗯,没错了,他绝对紧张的要死。

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这人一根手指点了点地板,又小幅度的挣扎了两下,明白他意思的萩原研二便也顺从的松开了手,只是视线还是牢牢的跟着他,就见他稍微扯了扯衣服,转身来老老实实的跪坐在那里,低头不动弹了。

“去哪儿了?”

他不回答。

“怎么回来的?”

他不回答。

萩原研二挑了挑眉,视线落到他手上,其余手指如祈祷般牢扣,剩下的两根食指面对面相贴,大拇指却相互交叉。

很危险,不能说。

这要换了人可能真就暂时放弃了,但萩原研二深知,面对这家伙用不得迂回战术,要是不抓他最心虚的时候来问,他的嘴硬程度和栗子壳不相上下,你问东他答西,主打一个态度端正但下次一定。

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就算眼馋想摸路边流浪猫咪也得顺着毛来,更别提现在跪坐在他面前的人胆子比兔子还小,他换了个更轻松的坐姿,不经意的开口:“不该问这些的,你能回来就够了。你那份合照还在我那里,到时候我拿给你,咳咳咳……”

对方果然噌噌噌的挪过来,手忙脚乱的从胸前抽出一方手帕递给他,他正想乘胜追击,势要把这家伙从洞里钓出来。却看到柔软绢布角落一寸那些小小的图案:一个委屈的哭脸、撅着嘴的墨镜、代表平安的御守、一碗小汤圆、一束漂亮的雏菊。

好似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轻轻拱了一下,萩原研二霎时便泄了气。

好吧,好吧。

他想。

我真是认输了。

萩原研二将手帕推回去,端正了身子,看着他认真的开口:“不管怎样,你要回去看看怜哥,他的状态越来越糟糕了。”

对方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宽大的兜帽早掉下来,口罩却又遮盖不住那双眼,它清清楚楚的告诉他面前的这人是多么的慌乱与不知所措,他甚至意味出了那深藏的一丝祈求。

像被卷入漩涡的漂流瓶,只等候一个粉身碎骨的机会。

而它似乎更希望自己静静的死去。

“发生什么事了吗?”于是他的声音也不自主放的更轻,更柔。他不知道这个人消失的日子里去做了什么,可他莫名的就觉得,要是他说错了哪怕一句话,这个人好像就要往另一条他绝对不愿意去想的道路上走了。

想,萩原研二,快想。

要怎么样才能拉住他,要怎么样才能留下他?

脑海中引擎嗡的一声加大马力开始轰鸣,脑中电光火石的划过那道熟悉的同期声音:“对于佑安来说的话,最难面对的人可能就是怜哥了吧。”

“原来不是鬼塚老头吗?”松田阵平正挑仙贝,闻言震惊的转过头来,嘴里叼着那个酱油味的也被他咔嚓一下咬成两半,幸亏萩原研二早早预判,提前扯了纸巾一铺才让厚实的地毯幸免于难。

而冒失鬼还深陷于自己推理之中:“我总觉得每次云居面对鬼塚老头就安分的不得了啊!”

讲到这个话题,共度高中时光的降谷零就挂着他那熟悉的微笑款款出场:“佑安面对每个老师都很乖的,从认识起就基本没犯过错,是模范学生哦。”

他说着还喝了口茶,浑身上下散发出不同于松田阵平的超脱气质。要换平常,松田阵平早就白眼翻上天了,但今天这家伙明显有备而来,呵呵一笑就在超级不经意间折起袖子,慢吞吞的抽纸巾摁在脸上,生怕别人看不清手腕处那张撅着嘴的墨镜小人脸。

一旁观战的诸伏景光默默抬头看了一眼:空调19度。

他再一偏头看发小,对方却压根没有半点惊讶,小包拉链一开一合,漂亮的一展手心,闪亮的雏菊戒指就出现在众人面前,降谷零看着虎视眈眈的松田阵平则报以比刚才更欠揍的微笑。

面对这两个幼稚鬼的第无数次斗法,其余三人却没有平日半点要劝解的样子,只面不改色的啃着仙贝喝着茶,一副岁月静好纷争勿扰的样子。

“你们吃不吃——”

眼前一花就被拉到了中间,脑子都没反应过来的云居佑安已经下意识的调整为了正坐姿势,左瞧瞧右瞧瞧发现只有松田阵平一个人带着看负心汉的表情后便十分放心的稍稍坐歪了点。

“好歹装一下吧喂!”

松田阵平气的要揪他耳朵,对方立马像面见鬼塚一样板起来个身子,被那黑溜溜的眼睛一瞧,松田阵平立马就生不起来气了,只好往那儿一坐,揣着个手故作凶狠的问:“不是说就做了一个礼物的吗?怎么那个金毛混蛋也有啊?”

云居佑安疑惑的一歪头,随即突然想到了什么些似的:“就是一个啊,降谷的那个是戒指,你的是手链啊。”

他顿了顿:“不喜欢吗?”

不是那个意思啊!

他咔吧一声卡住了,但云居佑安下一秒的贴心接话又是一个迎头暴击:“大家的都不一样啊?”

于是在松田阵平那怨气即将凝结实质的扫视下,大家都乖乖地拿出了自己的那份:

伊达航的是精巧的御守。

萩原研二的是顶着哭哭脸的钥匙扣。

诸伏景光的是一副丝绸眼罩,角落处还绣着碗小巧的汤圆。

松田阵平以行动表达了他的不满——当着云居佑安的面一口把他那份泡芙啃掉了一半。

要知道,云居佑安在家里的甜食份额是被严格把控的,松田阵平每多吃一口就相当于对这位绝大部分零花钱都花在闪电泡芙上,且最喜欢家里特供泡芙的人来说是天崩地裂般的损失。

在云居佑安缩成一团,闷闷的要把他盯出洞之前,被上楼来叫他们吃饭的浅羽怜轻拍了一下脑袋:“再生气就要变成棉花团啦。”

云居佑安往他身后挪了挪,把那盘被吃掉一半的泡芙端给他看,再度消沉的变身棉花娃娃。

不知道是谁的笑声已经偷偷的蹦了出来,自知理亏的松田阵平也疯狂朝浅羽怜挤眉弄眼,后者也是哄着,捏了捏云居佑安的脸:“不生气不生气,吃了饭后再多吃一份好不好?”

于是瘪瘪的棉花娃娃又变回了高高的云居佑安,而高高的云居佑安又在后来得到了一张大家齐力而做的小小手帕。

那个时候,是所有人无可重现的幸福。

——

诸伏景光至今都未说完为何云居佑安最难面对的人会是他的哥哥,但萩原研二却能明白。

因为太在乎。

所以你的痛苦胜过我的痛苦,你的幸福高于我的幸福。

“哥哥、哥哥,”他低声的问:“是生病了吗?”

萩原研二只坚持:“你要回去看看他。”

“萩原!你没事吧!”

“萩原!你在哪里!”

“萩!”

未出口的话被远方传来的声音打断,最后那个声音两人都再熟悉不过。

萩原研二立即回头,果然见云居佑安已迅速将兜帽重新拉起,那个背影已然快要跑到楼梯口。

“佑安!”

对方却没有停留,毅然决然的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萩原!”

同伴们的呼喊声要捅破天际,可伴随劲风,迎面而来的却是一拳头。

碰!

他没躲,可最后那拳还是砸在了他的肩膀上,正当他险些倒下之时,对方揪着他衣领狠狠一拉,好似愤怒又好似埋怨,却帮他重新站稳了脚。

“小阵平。”

对方低着头,浑身颤抖。

“阵平。”

他再次轻轻的唤了他一声,耐心的等着那泛白的手指一点点的松开,不轻不重的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

“你真的、你真的……”

他的声音好似在哽咽,终于安下心来的众人也都纷纷上来抱他,一遍遍拍着他的背,好似是要确认这个人真的完完整整的站在这里。年纪小些的已经哇哇哭了出来,控诉犯人的丧心病狂,而更多的人只是扶着他的肩,用轻松的语气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而松田阵平抬起头,什么话都没说,他只用那双红透了的眼睛瞪着他,像要将他嚼碎一般的恶狠狠警告:“你要是再敢……不,你死定了!”

尾音咬的极重,他的脸上甚至拧出一个凶险的笑,萩原研二浑身一颤,被拎住后领往外拖的他试图用眼神求助同伴,可所有人此时竟默契的纷纷转头装作没看见,长久以来的战友情在这一刻竟然如此的苍白。

“小阵平、小阵平!等等等等!我还要去……我还要去……!”

“放心吧前辈!报告我们会帮你写的!”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

于是大家挥手目送萩原壮士的远去。

——

咔嚓。

咔嚓。

后院的树篱呈现出优美的波浪形,前院树木上的多余枝叶也被统统剪去,石阶洗净,围栏鲜亮,连门前紫藤花树先前像被薄灰所笼罩的花叶也焕然一新。

浅羽怜的回归仿佛让这个家重新有了生机。千岛微幸将多余的树枝绑好,尽管有些疲惫,但他此刻是几个月以来少有的高兴,这是浅羽怜醒来后第一次主动提出出门,虽说这个门只是真的纯粹的迈出了房门,只在前后院走动,但他现在能有精神修理树篱和枝叶,就已经代表他的身体在逐渐变好。

“哥哥!我们休息一下吧!我去拿茶来!”

可在他眼里,浅羽怜终究还是病人,病人就是要静养,浅羽怜再一次放下剪子,打趣道:“小幸呀,这可是你这一个小时里说的第三次了。”

看着千岛微幸唰一下通红的脸,浅羽怜弯弯眼睛:“我把这个修好就可以了,小幸先去休息好吗?一直在帮忙搬重物的我们小幸才是最辛苦的那个呀?”

孩子明明红着一张脸,却还是努力要摆出大人的样子:“那我,那我去买点心!”话音刚落便一溜烟的跑走了。

孩子的情感太过明显,可偏偏这一切的原因都只是为了他的开心,所以浅羽怜只是看着便心生暖意。

「宿主!」

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浅羽怜的表情变回平静,他仍在轻轻的修剪分叉而出的枝丫,无论眼神还是动作,甚至自然轻轻提起的嘴角,都挑不出任何破绽,只是嘴唇轻轻蠕动着,好似在自言自语。

“欢迎回来,研二和阵平都平安无事吧?”

「哼哼哼,本统远程干扰一下那个炸弹就不行了!虽然嫌疑人好像不在没抓到他,但是——还是Happy Ending结局!」

他长出一口气,像检查造型是否完美一样的停下了动作。

“辛苦了,「怨念值」有减少就好,那边应该也不会在时时警惕这边了。”

不直接说出那两个字,是因为一人一统都吃过大亏。

当浅羽怜看见那个孩子苍白的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翡翠抢劫案只是一个开始,往后还会有更多的意外,他的孩子们还可能会受到更多的伤害,而这种从未出现于原作中的事情是系统所无法提前告知他的,这是「意志」的力量。

「原作」是一切衍生作品的基础,如果非要比较,原作就好似树木的主干,其余衍生作品通通都是分支,而「意志」则是寄生于主干上的卵。

「意志」身为情感而构筑的子嗣,亦以情感为食,而越来越多的情感就意味着它有越来越多的智慧、越来越多的**。

「意志」渴求更多。

可人的贪婪远比「意志」想的可怕。所以它注视着创作者们,翻译者们,读者们,促使他们想尽办法创造出更多的作品,让更多的人、更多的情感成为它的盘中餐。

「它想离开」

那震撼全日本的炸. 弹. 案于他而言,最令他难以接受的不是自己的伤痛,而是孩子们所受到的伤害。面对他的泪,系统在良久沉默,告诉他这句话后,两人便一起陷入了强制的长久沉睡,直至现在,他还在被后遗症所影响。

但不是所有情感都能成为养料。

一旦「怨念值」过多,就会腐蚀「原作」这棵主干,「意志」也绝对会因此削弱,所以它的绝大部分精力用来保护主干,同时尽量监视各个世界,其余的力量则被分散为了无数子体。

它们名为「系统」。

据系统讲,这就是为何「怨念值」和「系统」纠缠不休。

「啦啦啦~」系统开心的甚至哼起了歌:「宿主我们俩终于苦尽甘来了!下次剧情重大节点还在好久之后不急不急,本统想看电视!」

“那你先休息,今天下午我们一起看你喜欢的怎么样?”

「海绵宝宝?猫和老鼠?」长翅膀的小光球在他眼前疯狂打转:「我都想看!」

“那我们都看。”

小光球欢呼一声便消失不见了,浅羽怜像是小憩般合上眼睛,寒风温和的拂过脸颊,仿佛是亲昵贴了贴他。

“唳——!”

他睁开了眼,如鹰的黑羽大鸟距他不足半米,正歪着头看他,那镀着一层铁色的喙与爪都昭示着捏断他的脖子轻而易举,他却伸手笑了:“乖孩子,好久不见,任务辛苦了。”

“嘤——”

它轻轻一跳便凑到他的掌下,用头亲密的反复蹭他,发出与这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柔柔叫唤声。

——

御手洗团子、草莓巧克力、樱饼、羊羹、可丽饼……

千岛微幸翻看纸袋中的各类点心,因为想着浅羽怜一向喜爱甜食,不知不觉就买了这么多。

完全吃不完啊!

难道要叫松田哥哥他们来一起吃吗……

他正低头思索着,头顶突然投下一片阴影,下一刻便狠狠撞上。

“抱歉!”千岛微幸连忙去捡,但一只苍白的手比他更快将散落一地的东西都捞起,塞到他怀里。

“啊,谢……”

他抬头,如玫瑰般的眼就那样静静打量着他。

这让本就与外人难以交流的千岛微幸的畏缩更上一层楼,但莫名的熟悉感让他鼓起勇气:“那个、那个,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他的手里是一盒抹茶奶油大福,圆滚滚的团子上铺满亮闪闪的糖晶,正一起挤在精美的纸盒里等待食客品味。

见对方不反应,千岛微幸的声音默默的又随着底气消失了:“请把这个当做谢礼……”

“谢谢。”

手中一轻,对方已像风一样离去,衣角翩翩而过时,千岛微幸嗅到一种特殊的清苦,心底的焦急一瞬间便被驱散。

我绝对见过他。

千岛微幸想。

在哪里呢?

小小的杂物店门前,木村静借着日光正拖着眼镜费力的分辨小小标签上的日期,她拿近又推远,反复辨认最后一位到底是7还是9。

“29号到期。”

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清苦气息回答,木村静又仔细打量下,苦笑附和道:“哎哟……我这眼睛越来越糟糕了,真是麻烦你了,小织。”

“没关系。”他轻笑:“我还没正式感谢您那天帮我的事呢。”

照理说,这几片街区早早就该拆掉变成其他地方了,可总有木村静这种土生土长的老人不愿意,年轻人走的走散的散,他们也乐得清闲,整日也就是坐在店门前偶尔与路过的街坊聊两句。

那日木村静起的晚了些,刚把门打开,就瞧见对面有个瘦瘦的中年人在极力向一个年轻孩子手舞足蹈,他更凑近些才听见他是在推销,极尽赞美之词,恨不得把这块地夸成天仙。

可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的木村静对他这些话术听的耳朵都起茧,更何况对方看上去与她孙子差不多大小,手上推着个灰色行李箱,看样子是为了读大学过来租房的,白净又乖巧,外头太阳高照,他整个人面上都挂着汗,看上去叫人心疼的很。

木村静上去挡在他面前,几下就拿拐杖把那个男人抽的落荒而逃,又拉着他进店坐,三言两语便问清楚了他孤身一人在外是为了开启自己的侦探生涯。

“侦探可辛苦了。”她吹吹茶杯上的浮叶,对方笑笑:“虽然大家也这么说,但我觉得很有趣,试试也没关系。”

正好这栋房子楼上一层是空着的,身为房东的她总是一个人住,年纪大了也总是忘记锁门关灯,有个年轻人住楼上偶尔帮衬一二也好,她看这孩子越看越喜欢,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和他一样的人。

在哪里呢?

“对了,”她低头数钥匙:“你叫什么名字?”

“月野织。”年轻人如吟颂般轻轻应答。

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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