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的低气压心情持续了整个周末。每当她放下餐盘,想要喘口气时,她总能收到纲吉的旅行照片。
明明只相隔百里,指间划过的却好像是另一个明媚的世界。她一边替他感到开心,一边又忍不住郁闷,这样打工的无趣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呢?
【阿纲:芍药你看,好漂亮的花~(图片)】
确实很好看,芍药的心情被眼前五颜六色的美景稍稍治愈。她趴在桌上,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就好像下一秒她也能闻到花香,感受到北海道的微风吹过她的耳畔。直到纲吉的新消息提醒,才将她拉回现实。
【阿纲:原来这花也叫芍药!好奇妙,和芍药你的名字一样。】
“居然和我的名字一样...”她轻声呢喃,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雀跃。
这么一说,她的身边是不是也开过一样的花呢?她不自觉陷入回忆的苦思冥想,在后山?还是曾去过的植物园?只是这短暂的出神立刻被后厨的呼喊打断。
“斯嘉丽,第八桌要的蛋包饭好了!”
“来了!”芍药用围裙抹了抹额前的汗水,再次投入紧张刺激的上菜时刻。
在这家中世纪女仆风格的家庭餐厅,总是吸引一些奇怪的客人。他们分不清这里和女仆咖啡厅的区别,总是自顾自地说一些无理取闹的要求,并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们会被满足。
最让她头疼的是眼前这位白发男子。为了草莓芭菲上的草莓数量,两人争执不下。在搜索某个所谓草莓芭菲圣经的百科词条时,她更是一个激动,直接甩飞了自己的手机。
“这位客人,”她淡定地捡起手机,塞回口袋,“根据《亚瑟王の厨艺小百科》第三章明确规定,一份草莓芭菲的草莓数量就是八颗。”
“喂喂喂!那本破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还有日文混在里面!亚瑟王不是英国人吗?这设定也太胡来了吧!很可疑啊喂!”白发男子依旧不依不饶,整个人都散发着“我很麻烦”的气息。
“因为亚瑟王喜欢这个数字。”芍药面不改色,打工多年,她早已练就一身胡说八道的能力。
“这种鬼话谁会信啊!”白发男子突然捶桌哀嚎起来,“银桑我啊!可是为了你们家的草莓芭菲,辛辛苦苦打了几个月的零工才攒够钱啊!结果你们居然这样对我,我的心...我的钱包...呜呜...你们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
啊!啊!芍药简直想用脑袋狠狠砸在桌上。她用力闭紧双眼,希望再睁开时这一切只是幻觉。
然而,视野恢复清晰时,那张喋喋不休的白毛脸依旧杵在眼前,嘴里还碎碎念着“银桑呢...银桑呢...”
真不想干了!但为了生活,几个深呼吸后,她还是挤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假笑,“这边和后厨申请一下帮您处理好吗?”
得到一声含糊的应允后,她端起那杯引发争端的芭菲,几乎是逃一般冲进后厨。店长听完她的低声汇报,只是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
她眼睁睁看着店长极其自然地拿起旁边回收台上不知道放了几天、准备扔掉的僵尸草莓,在水龙头下随意冲了冲,丢进芭菲杯里,再若无其事地递还给她!
“...” 虽然还没坏啦,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在店长不容置疑的目光下咽下了所有疑问,硬着头皮端了出去。
“哇!这样就完美了嘛!” 白发男子的表情立刻阴转晴,欢天喜地地接过杯子,一边夸张地搓着杯壁,一边大口大口将已经死掉多日、快要魂归垃圾桶的草莓塞进嘴里,满脸幸福。
芍药只觉得靠近他身边太久的话,似乎她身上某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对她十分重要的东西就会碎掉。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躲到角落,同时才有了时间看看兜里可怜的手机。
“糟糕了啊...”
原本就破旧不堪的手机彻底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砖头,只能隐约倒映出她此刻懊恼的脸。
第二天,她赶紧带着手机去了最近的维修商店,却只换来店员一句“你这是什么时期的产物?”一股火气直冲脑门,她真想当场就掏钱换台柜台上最新的。
可是钱却不会从干瘪的钱包中凭空出现,她只好等月底发工资后,再考虑这件事了。
这个周末怎么这么倒霉?夕阳西沉时,芍药才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家后,就一头栽进沙发,她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疲惫。混沌的脑子空白了好一阵,才突然想起阿纲今天似乎就要回来了。
“得告诉他手机坏了,所以没回消息这件事。”充分吸取教训后的她挣扎着爬起来,刚拉开门,却猛地愣在原地——
纲吉居然此时此刻,就站在她的门外呢!
难道是他意识到她的手机又出现了一些小毛病?所以特地因为担忧第一时间来看看?
芍药晕晕乎乎的脑袋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性,但似乎不是这样。
“芍药!”在夕阳下,纲吉眼神中的焦急、嘴唇微微颤抖的样子,那种恐惧的表情,和关切完全搭不上边。
“那封信——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芍药却还在反应外,夕阳还给她带来了些副作用,那些刺眼的光线斜斜扎进她眼里,晃得她头晕。
“我不是真想退出学生会!只是...只是那时候太害怕了,害怕自己搞砸一切!”
她的沉默被当作是愤怒,纲吉几乎是下一秒就把残忍的事实脱口而出。而听到这一切后,芍药又愣了一会,她的世界忽然安静下来,纲吉一张一合的嘴里没有任何声音,后面的字句像被风吹散了。
随后,一股说不清的本能驱使着她,几乎是撞开挡在面前的纲吉,冲了出去。虽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可她的身体很快就把她带到合适的道路上。
那是纲吉的房间,那个曾被她失手摔坏、又用胶水笨拙粘合的小抽屉,歪歪扭扭地被拉开着。在杂物的最上方,是一封她没有拆开的信封。
这一次,她没有犹豫。
...
芍药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纲吉家,又怎么度过她漫长夜晚的十五个小时。一切都像一场失控的梦,在她毫无防备的瞬间急转直下。她徒劳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一片空白。只能在被动醒来的时候,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沢田纲吉,不能再继续担任学生会的职务了。
“芍药!那封信是我脑子不清醒时写的!”
上学路上,纲吉早早等在他们惯常相遇的第一个十字路口。远远望见芍药的身影,他猛地咽下打到一半的呵欠,几步冲到她面前,焦急地辩解着。
“那你现在真的清醒吗?”芍药并不想生气,但不可避免的是,一旦她试图和纲吉纠缠这件事的时候,语气不由自主地带刺。
“清醒了!我确定我一定清醒了!” 纲吉急切地保证。
“是吗?”芍药停下脚步,直视着他,声音忽然冷了下去,“那你为什么不把那封信扔掉呢?”
纲吉愣住了。
空气瞬间凝固,看着他无言以对的样子,芍药的心直直往下坠。她猛地扭过头,不愿再看他,几乎是逃离般快步走开。比起愤怒,一种更深沉的恐惧轻易抓住了她——
她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听到他们一起建立学生会、庇护被校园霸凌的学生这件事,原来只是她一个人的自娱自乐,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芍药!等等我!”
没过一会,纲吉的声音还是带着慌张地追了上来。在她躲进学生会室的前一秒,一股力量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听我说...求你!”
纲吉的眼眶通红一片,语气颤抖。
“我呆在这里很快乐,真的!”他一遍遍重复着同一句话,“因为能帮到需要帮助的人,我很满足!”
“快乐?”芍药忍不住疑惑起来,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如此迷茫地、毫不退缩地直视着纲吉的瞳孔,试图看清他的内心。“不,你不可能快乐。”
就像是较劲一般,她固执地没有放弃她早就确认的答案,“你很痛苦,我可以在你的信里看出来。”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终于明白,堵在胸口让她窒息的,不是怒火,而是沉甸甸的难过。
“你为成绩烦恼,被学生会的事务压得喘不过气,又在乎着每一个人的看法...对不起,我居然一直都没发现。”
她一根一根掰开纲吉紧抓着她手腕的手指,每掰开一根,就宣读一条自己的“罪状”。
她既是在说服他,更是在说服自己那早已动摇的心。
“你一直都在麻痹自己。用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快乐,去掩盖那么巨大的痛苦。你应该离开这里,不,你必须离开这里。”
她确实应该放他走,她一定要放他走。他们是朋友,是最好的朋友。而朋友,决不该用自私和强迫捆绑住对方。
即使喉咙发紧,眼眶酸涩得厉害,她依然侧过身,绕过僵立在原地、仿佛失去所有力气的纲吉,一步一步,决绝地走进学生会的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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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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