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有多大的能力就干多大量的活儿。金雕可以捕猎小羊、小牛,但是让它把一只棕熊叼到空中则是绝无可能的事。而我就困扰在这样的状况之中,能力远远不及却逼迫自己硬干鹰叼熊那样的事。自不量力其实是不尊重客观规律的具体表现,不按照客观规律做事必然要遭到上天的惩罚。又在丫枝的杈点上钳出大概和前期开凿的沟槽相当的体积之后,我的麻木的颚便彻底失去了钳咬的能力,到了这会儿我就只能拿它当铲子使了。我的工作能力亦因颚的主功能的丧失而大大地降低,再加上体力已尽耗竭,用颚铲二十下丫枝体还赶不上钳夹一下的功效高。老实说,这会儿我已看不到成功的希望,这种感觉就如同现实的视觉状况一样是眼前一片漆黑。我仍要坚持继续努力,可是我又不得不这样形容自己:与其说我是在拼命地干活儿不如干脆承认一个结果,这就是我在不要命地找死。
老天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公正的,不然勤劳、勇敢、坚韧之类的正面品性就不会作用于生存实体而推动现实向未来发展,反之,存在实体如若都是懒散、胆怯、脆弱的,那么现实一定是向未来退化而绝非发展。我想我的正面行为一定是感化了上天,在我已处于昏昏沉沉的工作状态之际全知领着带样和小头赶来了。这三个精神抖擞的家伙就是我的生力军,它们的到来无疑在事实上等于救了我一命。嗅到自己蚁熟悉的气味时我喜不自控,可是很遗憾,因为到了这一刻我反到连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全知走到我的身边抬起前腿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胛,随又在我开凿的沟槽里走了个来回,说:“小勇的工作成果距离我的要求只差一点点了,小头搀扶着它赶快到一旁休息休息,我和带样把剩下的活儿干完。”。
我在小头的搀扶下走到鸟巢顶的一片平地上趴着开始休息。事实上只要立刻停止刚才那样拼命干活的状态,那么我的体能很快就可以恢复过来。这不,刚趴下来没多会儿,我的颚的知觉便就又恢复了。尽管那种麻木的感觉还有,可比之症状最严重的阶段则减轻了不少。
“你可真厉害,我们的颚很难咬动的东西你竟然把它咬出了那么大一个裂槽。”小头看我神志清醒了便夸道:“也就是你小勇,若是换成了其它的蚁绝对做不出你那样的成果!”
“换成了谁都能做到那一步,我的成果无非是被逼出来的罢了!”我摇着头叹道:“很遗憾,我没能把那项工作做到底,希望全知和带样尽快收尾把它做完了。”
“丫型枝杈点的木头都让你给啃松动了,它俩再做起来根本不会太困难。”小头笑了笑,继续说:“我和带样分配到的活儿很好做,把缠绕在树枝上的干草叶子全部钳断就可以了。我在一个小时前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而在我的活儿刚一干完的时候老家伙就出现了,当然,它是跟着那个讨厌的带样一起找到的我。老家伙说你的任务最艰巨,活最难干,所以就让我赶快跟着它和带样来这里支援你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就谢谢你们啦!”
“老家伙还说,”小头似乎是怕自己把想说的话给忘了,没让我有过多的言语便又赶快补充道:“它说只有你小勇能把那个活儿做到只须后来者施以锦上添花之功便能完工的地步,换了我、带样、小强和它自己则都是不行的。我还观察到在老家伙这么夸你的时候,带样那个讨厌的家伙倒是没有什么不服气的反应。唉——,像带样和小强那么刚猛的蚁,面对你小勇时却很少有那种势争高下的劲头呀!”
“罗嗦那么多没用的话干嘛!”我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小头,“我们都是福患共担的伙伴,谁都离不开谁,猜忌、提防和欺诈不应该成为我们之间的交往内容,只有那种信任、互助和坦诚的蚁与蚁之间的关系才能对提升我们这个工作组的战斗力有帮助。今后你一定要弄懂这个道理呀!”
“好吧,我就服你小勇。”小头没趣地点了点头。
正如小头所说,全知和带样没多会儿就嗅着气味摸到了我和小头呆的位置,看来我留下的那些剩余工作确实没有消耗掉它俩太多的精力和体力,因为光听那力度十足的爬行的踏地之声就能使我感受到它俩的精力是旺盛的。
到了这个时候我的心里反倒觉得有些紧张,我知道该做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到位而真正的行动马上也就要开始了。我们忙活了那么长的时间,又是艰辛地远距离追踪又是趴在树叶上在空中惊险地飘荡,最终不就是为了实现一个向黄鹂鸟复仇的愿望吗。从这一刻起真正的行动已进入到倒计时阶段,而一旦那个“开始”的命令被全知发出来,那么一场我从未经历过的特殊而又残酷的战斗就会进入到实施的阶段,跟占据绝对优势的一个飞鸟家庭战斗我们除了团结还能拿出什么有效的武器呢!
全知趴到了我的身前,说:“一片巨大的雨云几乎占据了整个天空,我想在天亮之前应该是要下雨了。虽说眼前一片漆黑我看不清楚你们各位更看不到不远处的那两只黄鹂鸟,但是我不得不说行动必须开始啦!感谢小勇、带样还有小强白天的准备工作为我们行动的成功打下坚实的基础,哈哈,那些涂抹在鸟巢口的树油这会儿正处在其粘粘性的最好阶段,可是一旦下起雨来便会立刻失去这种作用。基于此,我们的行动必须立刻就开始——”
“赶快开始吧!废话唠叨的,我等待这一时刻已经很久,受尽煎熬,临近开始了你这个老家伙却还在耽误时间。”带样又犯了一临战就急切的老毛病。
“老家伙还想再交代些什么,”小头的耐心倒是很足,“听它说下去!”
“哈哈!好吧,我就简单布置一下。”全知加快了自己的语速,“带样!你钻到鸟巢里并通知小强开始行动,而后你再负责爬到另一只幼鸟的头上咬它的眼角,记住你们的撕咬使幼鸟发出的求救声越是惨烈就越好。小——”
全知应该是要说我的名字,可是还没将“勇”说出来领了任务的带样便转身像飞一样跑没影了。到了这会儿全知也顾不上再给我和小头交代什么,而是简单说了句“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往鸟巢口去!”便也转身跑开。事已至此还犹豫什么,尽管我的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临战时的小勇也是一个仅次于带样和小强的急先锋呀!我和小头先是跟着全知向鸟巢口的方向跑,没跑多会儿就全都超过了全知而成为领跑者。全知毕竟是老了,在速度上自然不如年轻的蚁快。
我不得不说带样和小强的行动效率很高,在我们三只蚁刚爬到鸟巢口的侧框边的时候鸟巢里面就传出来喳喳的叫声,一听便知这是从幼鸟稚嫩嗓子里发出的呼救声。其声急切而又无规则,一阵接着一阵,此起彼伏,就像是二重唱式的哀嚎。我相信鸟巢里的那两只幼鸟一定都很痛苦,这根本就用不着怀疑,因为折磨它们的带样和小强动起颚来一向凶狠超群。时间紧迫容不得我惬意地思考,在我扭头想问全知该做何之际就有一只黄鹂鸟像射过来的箭一样,嗖地从鸟巢的入口钻了进去。说实话,在鸟向窝里钻的那一刻,它翅膀的扇动和身体冲击带过来的风,几乎都快把我们仨刮得掉下去了。要不是当时我们仨同时躲进了鸟巢口侧两根枯枝的夹缝里,或许还真免不了会被鸟风给刮掉下去。
“我们到这里做什么!”小头抬起前腿拍了一下全知的肩胛急切地问。
“不要急,时候还没到呢。”全知又开始它一贯的不慌不忙,“我们等的是第二只鸟,它才是大家的仇敌,唉——那只雄性的鸟够它X的狡猾啦!”
“里面求救的声音并没有停止,看来,带样和小强仍在折磨那两只幼鸟。”我不无担忧地问全知:“如此下去我们的两个伙伴会不会被先进去的那只雌鸟给啄死?”
“不会。”全知果断地回答:“为什么我们要赶在漆黑的夜间行动?——鸟眼在这种状况下看不清楚哇!再有,大鸟要想叨着我们的那两个勇猛的伙伴,同时也会把两只幼鸟的眼睛叨瞎,这——雌鸟根本是办不到的。从优化种群的角度考虑,残疾的后代跟没有后代的区别并不大呀!”
“哇!鸟巢这会儿晃动的更厉害啦,那只雌鸟一定是在里面搞什么大动作。”小头惊惧道。
“放心小脑袋,那只雄鸟不来这个吊在树枝上的鸟房子就不会掉下去,在行动的准备阶段我就已经缜密地计算过被我们改造过的鸟巢的挂力了。”
“老家伙!你还想让鸟窝掉下去吗!”全知的话使小头更加惊惧,“它掉下去,我们不也跟着一起掉下去吗?”
“没关系,蚂蚁是摔不死的。”
“摔不死我也不愿意挨那一下摔啦!”
“不愿挨摔,你就赶在鸟巢快掉下去的时候爬到树枝上,哈哈,那样多安全呀!”全知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话说的还不到位,便又补充道:“到鸟巢快往下掉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保证给你留足往安全的地方爬的时间,——反正我们四个都不希望队伍里一直存在一只在心理认同上是雌性的、长得又不好看的蚁。”
小头已经习惯了被蚁嘲笑,也不生气,而是用肩胛轻轻撞了一下全知,说:“你们想甩掉我,那就等回到蚁巢的时候再那样做吧!让我一个蚁落单像鸟儿一样呆在树上,那还不如给我一根绳子吊死得了。总之,小勇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站在这个鸟巢上掉下去也是可以的,——反正蚂蚁是摔不死的!”
“安静!”全知的态度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那只雄鸟有动静了,这会儿它正绕着鸟巢翙翙地盘旋,我想如果鸟巢里面那两只幼鸟的呼叫声再变得惨烈些它一定就会飞过来。小脑袋,你赶快去支援带样和小强,——里面的叫声只要再变得大一点,哈哈,雄鸟就会停止盘旋而向鸟巢口飞过来。”
小头很听话地就近找了个大点的枝缝就钻入到鸟巢的里面,而时间推进到这会儿留在鸟巢外面的蚁只剩下我和全知了。正如全知所说,我的确看到一个灰蒙蒙的鸟影正围着鸟巢盘旋,它拍动翅膀制造出的风动能都被我明显地感受到。全知说雄鸟的优点是勤奋和识时务的勇敢,但是它们比雌鸟狡猾且凶狠;鸟巢里面一旦发生险情先冲过来救险的往往是雌鸟,雄鸟则在鸟巢的周围飞旋既是侦查又是回避;若碰到冲进鸟巢也是白白送死的敌手雄鸟就会选择飞走,反之,要是碰上的是具有战斗意义的对手雄鸟才会飞进鸟巢帮着雌鸟跟入侵者血拼到底。全知的解释使我明白了些鸟类的习性,并依据这样的理解判断这会儿盘旋在鸟巢附近的那只雄性黄鹂鸟一定是在侦查敌手的强弱,而后,再凭侦查到的情况做出支援雌鸟还是飞走逃命的抉择。我很担心那只雄性黄鹂鸟误判入侵鸟巢的是伯劳、鹰隼或是野猫、树豹之类的强敌,继而导致其因怯战逃走了。全知打消了我的这个顾虑。它肯定地告诉我那只雄性的黄鹂鸟不会逃走,并进一步解释说伯劳、鹰隼不会在夜晚活动,猫、豹之类的爬行天敌因体重太大而轻易不敢触碰搭建在树的主心干末梢或是偏枝上的悬巢。
“鸟的视觉在夜间虽说不如白昼时间那么敏锐,但是看清楚入侵鸟巢的敌手是什么物种还是够用的,当它们的判断排除了是天敌入侵的可能性之后就会立刻实施其本能的反击行动。”。全知的这番总结性的话刚一说完,那只雄性黄鹂鸟就停止了盘旋而朝鸟巢的入口飞了过来。
看着越飞越近、越近越大的那个黑影我的心里还是稍有些紧张,生怕被鸟的的翅膀带过来的风给刮飞了。我的老伙伴倒是非常镇定,并提示我说雄鸟救巢远没雌鸟那么积极,所以它飞过来时的冲击力应该比刚才弱不少,只要扒紧了趴身的物体就不会被它的翅膀带过来的风给刮走的。之后的情况果然如全知所说,雄黄鹂鸟几乎是慢悠悠地飞到鸟巢入口的,更令我和全知欢欣鼓舞的是它只钻进鸟巢里面半个身子而它的后半身和屁股却都露在了外面。尽管此刻鸟巢里面幼鸟的呼叫声比刚开始的时候更加焦急、凄厉,但是雄黄鹂鸟往鸟巢里面深钻的动机似乎也并未因此而强烈起来。
看到雄黄鹂鸟的这种状态全知简直乐开了花,说:“小脑袋的确起到了加强骚扰的作用,幼鸟惨不忍闻的叫声触动了它们的父亲,——但是,(鸟巢)里面可容不下两只大鸟哇!”
“老伙伴,不要光顾着乐啦,快说我们俩这会儿该做什么?”我急切地提醒全知。
“噢!差点儿误了正事儿。”全知猛地晃一下头,“小勇,你负责鸟巢入口的对侧框,我留在这一侧,然后我们都沿着框柱向上爬,在上爬的过程中只要瞅着这只雄鸟离框子近但未粘于其上的羽毛就往框子上狠摁,——哈哈,树胶的沾性最强的时候也正在这个时间段啊!”
我并没接老家伙的话,而是赶步就朝鸟巢口的对面爬去。顺便说一下,到了这会儿我的体力也已基本恢复,以最快的速度爬到鸟巢口框的另一侧不再是什么问题。爬到了目的地之后我发现雄鸟羽毛的边缘上很多的细毛都已经粘在了框子上,我想这只呆鸟应该还没有发现自己的部分羽毛已被树胶束缚的情况吧,而更可悲的是它竟也未觉察到有两只小小的蚂蚁正从它的两侧悄悄地给它‘上绑’。客观地讲,将黄鹂鸟未被粘住的羽毛一根根摁到树胶上这样的活儿对我来说就像散步一样的轻松,从当了工蚁以来我真是第一次感触到悠闲做工这样的惬意事。很快,我就从我负责的鸟巢口框的一侧经过顶框而爬到了全知负责的那一个侧框的中段,当然,在这一路上凡没有沾在鸟巢框上的黄鹂鸟的羽毛也都被我无一遗漏地摁在了树胶面上。爬着爬着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对呀!我眼下干的活儿已远超过全知分配给我的活儿,可是为什么我都快绕鸟巢口一整圈了却还没跟老家伙接上头呢!
上述这个疑惑并没有在我的脑子里停留多少时间,因为几乎是紧跟着疑惑的产生我便找到了促使我产生疑惑的答案。原来老家伙的颚尖像雄黄鹂鸟的羽毛一样粘在了框子上而无法挣脱开来。然而全知毕竟是全知,它在面对困境时一点都不挣扎,而是躬身半挑着自己的颚等待救援。这就是老工蚁的经验,往相反的方向说,若是全知因为紧张而举足无措,再来上一通胡乱挣扎,那么它肯定会彻底被树胶粘住全身,真的如此的话就是来上一百个我也救不了它。全知的经验为它创造了被救援的有利条件,同时也使我对它的施救变得简单易行。我找来一根带齿干草叶用颚衔着趴身并小心翼翼地钻到全知的头下,在黑蒙蒙的夜色状况下凭着感觉把粘住全知的颚,但是已经被它抬拉成胶柱状的树胶慢慢割断,继而扔下草锯用头托住它的胸壳并使足力气向上猛顶。哈哈!就这一下子全知得救了,我也为自己的蚁生开创了第一次救蚁的先河。值得一提的是因为鸟巢口的是个近九十度的坡面,所以在我把全知顶离树胶的时候差点就掉落下去,幸亏我提前就有所准备——在我和老家伙的腰上各套了一根用干树皮的絮丝做的“安全带”。
我和全知刚一脱险就开始感觉鸟巢有些晃动,而在我们各自卸下“安全绳”时才发现那只雄性黄鹂鸟站在——,不!应该叫做堵在鸟巢口的身子开始扭动,看样子像是在挣扎,同时也听到鸟巢里的叫声更加惨烈、鸟爪子扒抓巢壁的那种嗤啦嗤啦的声响也越来越频繁。
“这只雄鸟一定发现了自己被树胶沾住了羽毛,不过它还没有倾力挣扎,而我们恰恰需要它拼了命地挣扎!”全知笑眯眯地把黏在自己颚上的最后一点树胶吸溜到了嘴里,“这东西既危险又好吃,我就是因为贪吃它的甜软而被粘住,差点就它X的丢了老命。”
“老伙伴,我们俩这会儿需要再做些什么?”。我边提醒全知边心说第一个发现树胶好吃秘密的蚁并不是你。
“噢!瞧——我这个老家伙又得意忘形起来,——赶快!我们赶快钻到鸟巢里去进一步升级对那两只幼鸟的折磨强度,只有那样……”
全知边说边在附近找枝隙以便抄近路直接就钻到鸟巢里去。鸟巢口本就不是为蚂蚁设立的“门”,而它周围的一圈树胶也硬生生阻止着我们通过此处爬到它的里面去,这真有点自己堵死自己路的黑色幽默味道。哈哈!不管怎么说——天无绝蚁之路,只要是与我们的身体大小相当的空隙就都会成为我们的通道,而这样的条件在鸟巢体的面上可谓到处都是。
在茫茫的黑夜里让老眼昏花的全知做起来显得困难的事情,对我来说闭着眼睛就能将之完成了。——在如此的能见度条件下,睁着眼睛其实跟闭着眼睛差不多。明明在我们俩的身体之间就有一个可以通行的枝隙,老家伙却还要迷迷瞪瞪地舍近求远去找同样的通道。我又急又气地拉了全知一下并示意它从这儿往鸟巢里面钻,老家伙的理解能力向来很强,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我就带着它快速钻进离我们最近的这个枝隙。
到了鸟巢里面之后,我才感觉到在这个伸爪不见趾的空间里气氛是危殆、纷扰,充斥其中的鸟屎的味道更是把我熏的够呛。——公正地评价,鸟屎味道的难闻程度绝对比全知的身体时常散发出的那种体味要臭两倍以上,也正是从这次经历以后,我对味道的评判标准就改变了,弄清楚了好闻、难闻只是表象而有益、无益才是根本。
刚进到鸟巢的里面我就看到了四个褐色的亮球,它们是两两之间保持着固定距离而成一组,就像四盏亮灯一样没有规律地忽近忽远、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转悠和摆动着,而离幼鸟叫声的发出位置近的那一组“亮灯”摆动和转悠的力度、幅度更大也更频繁。那四个亮点虽都像明灯却一点都发不出光来,因为我感觉不到自己置身的空间变亮,反而看里面比外面还要黑暗。全知说那四个亮球球是两只大鸟的眼睛,不过也没必要担心,因为它们在夜里根本就看不到我们,除非那是四道目光是鸮类的眼睛发出的。虽说是如此,但我还是能从发光的眼珠的快速滑动的频率和越来越紧蹙的大鸟、幼鸟的叫声上,判断两只大黄鹂鸟应该都处在极度恐慌的精神状态之中。我想它们一定是在为身临大敌,竟然确定不了入侵者为谁而焦虑。遭遇这样的窘境不能怪两只大黄鹂鸟笨,只能说它们继承祖先的基因谱中没有留下“防备蚂蚁攻击”这一笔,这就和老虎从来都不会把老鼠视为威胁自身生存的天敌是一个道理。不过,我想一旦我们这次偷袭黄鹂鸟的行动不幸失败了,那么这窝黄鹂鸟一定会把“防备蚂蚁攻击”变为警训,注入到它们的基因谱中而传播给自己的后代。
黄鹂鸟寻敌盲目,我们的行动却绝对不能盲目。我和全知摸黑凭着嗅觉、触觉的感知探路快速靠近两只幼鸟。这两个小家伙真是名副其实地幼弱,腿上还没有长足肌肉根本就无力站立起来,竟只能乖乖地卧在干草臼里左右晃悠它们小小的身躯。幼鸟的叫声会把大鸟的神经搞得更加恐慌,也会搅扰得它们父母的判断力越来越趋向盲目,而这正是狡猾的全知想要看到的结果。到了这种地步全知最想做的便是让幼鸟的叫声发出的再猛烈些,然而这个老家伙选择的加强折磨幼鸟的身体部位却让我是斗兴全无,它居然将便眼儿部位作为让那两只可怜的小家伙进一步遭受煎熬的突破点。我劝全知还是把眼角作为折磨幼鸟的主攻部位,并说,假若爬到了幼鸟的眼睛部位如果带样它们在内眼角做活儿我俩作为生力军就爬到外眼角去,反之就转移到内眼角去实施攻击。全知坚决否定了我的建议,它的理由是我们的兵力绝对不能集中到一处,那样不但干了重复性的活儿而且还及容易暴露我们的作战区位。公正地讲,全知的战术也很切合实际,想想也是,五只小小蚂蚁无论怎么集中都打不过随便怎样身体状况的一只黄鹂鸟,既知如此,再做无谓的消耗甚至牺牲还真不如分散、隐蔽作战更能有效保存己方精确打击敌方。
便眼儿就便眼儿,我服从了全知,并按它的要求朝靠前卧的那只幼鸟的便眼儿处爬。——在选活儿方面全知从来都向着自己。它把处在战斗的最前沿的那只幼鸟安排给我,竟还好意思说自己的觉悟又一次被谦虚的品行给控制了。我甩给全知一张冷脸后,加快了步伐的频率爬向前头的那只幼鸟。
在由纤细的软枝条、干草叶、碎棉絮上爬行可真不轻松,这种感觉不比置身在烂泥潭沾粘湿冷的表层舒服多少。我忽而仰首抬肢爬过翘起的干草细枝,忽而低头伏身匍匐过凹陷的坑窝。然而,在费了不小的劲到达那只幼鸟的便眼儿处后我反倒乐了,老实说,身临此景使我觉得应该真真感谢全知在分配战斗任务上的慷慨。原来,早有一只蚁的小半个身子已经钻进幼鸟的便眼儿里,正在做我不愿做的那种龌龊事。虽说有强烈的鸟屎味道的干扰,但是,这只蚁露在幼鸟便眼儿外的肩胛和肚子散发出来的已被“污染”的识别气味还是给我的判断提供了可辨别的支撑,——这个蹬着露在外面的后四条腿的家伙不是小头还能是谁!哈哈,看来我的这位“发小”在干脏活方面的能力的确更胜我一筹呀。
小头半钻进幼鸟便眼儿里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钳咬它皮肉较嫩的肠头,以增大它的疼痛感而促它发出更惨烈的叫声。在这种情况下我钳咬幼鸟便眼儿外的糙皮给它造成的疼痛感,一定会被它便眼儿内更剧烈的疼痛感给比下去。有如此的前提,即便我在外面把活儿做得再卖力,事实的效果也跟做了无用之功差不多。此刻,我听得后面的那只幼鸟发出的叫声又惨烈了不少,不用怀疑,这一定是全知在可怜的幼鸟的便眼儿里做功所产生的效果,我心中暗笑全知终于在臭味方面碰上对手啦!
幼鸟被折磨当然不会只叫不动,它们虽然还不能用腿支撑起身子但像虫子一样蛹动的能力还是有的。同样都是动,二者的区别就在于虫子的蛹动可以使自身的位置发生移动,而两只肉嘟嘟的幼鸟的蛹动则是纯粹的原地抖动和晃悠。那两只大鸟倒是具有很强的机动能力,无奈鸟巢内相对狭小的空间限制了它们特点的发挥,继而也只能靠头颈的挪动去找寻促使幼鸟发出惊叫的祸源部位。
伴着大鸟、幼鸟凄厉叫声的节奏,鸟巢晃动的频率和摆幅也变得越来越剧烈。在这种状况下传递到我身上的感觉,跟不久前我们趴在树叶上在空中被大风吹的大幅摇摆的那种体会差不多。随树叶在大风中翻腾的惊险遭遇我都体验过了,鸟巢的晃动自然不会再刺激到我的神经,哪怕它的晃动以三百六十度作为摆幅也绝不会影响到我的行动。——噢!说到行动——我确实也应该行动了,不能总是站着不动,小头正在干的活儿虽说龌龊可毕竟是在行动,而我原地站着浪费工作组的一个蚁力无疑才是职业道德上的龌龊行为。
此刻传来的味道之中夹杂着丝丝的血腥气,我猜测一定是幼鸟的□□或是眼睛被我的伙伴咬破而流出的血来。不管怎样,我决不能继续趴在小头的屁股后面呆呆地看它折磨幼鸟而插不上颚,我必须自己给自己另找一个活儿干,于是便想到了那只雄鸟。为了不干扰小头的做活儿进程,我没跟它打招呼就离开了。我的目标是鸟巢口,我要到那里看看雄鸟此刻的状况,以便检验一下我和带样白天做的活儿的效果。当然,如果雄鸟要逃脱的话我还想凭一己之力去防备它得逞,虽说在信心上是雄心勃勃的状态,可我仍然希望雄鸟能够被鸟巢口框子上的胶给粘得挣脱不了。我早已经习惯了鸟巢之中干草、乱绳、棉絮混杂的地板状况,黑暗对蚂蚁来说也本就不是问题,所以视觉、触觉引领着我很快便爬到了鸟巢口的框子边。
虽说依旧身处在黑暗的世界,可鸟巢口的能见度却比它的内部清晰不少。我慢慢但并不谨慎地朝鸟巢口的右侧框上爬,——噢!之所以说“不谨慎”是因为我确信这只雄鸟发现不了我。此刻,那只雄鸟的羽毛应该是被树胶牢牢沾住了,因为我已经观察和感觉到其扥、摆翅膀挣扎引起框子的猛烈振动。我一边向上爬一边观察。雄鸟的身躯像一堵羽毛墙一样把鸟巢口遮挡了十之七八,并且这个相对于我们而显巨大的身躯还在猛力地前突后撅,看样子它应该是在为挣脱鸟巢口框子的粘缚而拼力地前拉后拽自己被沾死的羽毛。
我还发现鸟巢口框子上的树油大多都已硬化,树油本体连同雄鸟的边缘羽毛就像晒干的泥巴一样塑固成了一个整块,我爬在沾了树胶的框子上面也不必再为身体被树胶粘住而小心翼翼地前行了。没想到就间隔了这么一小会儿树胶便硬化了,这也许是上天之手有意帮助我们而起到的作用吧!我是越爬越轻松越爬越兴奋。在这一刻也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我顺着雄鸟挣扎扯动的边缘羽毛爬上了它的身躯,遂加快速度朝它的头顶躯位加力爬去。身体的运动不由自主,我的思想却也自觉地酝酿出一个想法,这就是爬到雄鸟的眼角边狠力撕咬它眼皮内的嫩肉。我要折磨这只找事儿的黄鹂鸟,当然,我们还需要它晃动身躯的力量用的再大一些快点扯断鸟巢的枝挂,继而造成连鸟带窝一起掉落重重摔到地面上的那种情况。
爬行在质地均匀软乎的羽毛上的感觉真好,对胜利的渴望也使得我的这种感觉更加的好。哈哈,好的心情加之早就恢复过来的体力,使得我没费多大的功夫就上到了雄鸟的头上。到了这个时候我必须立刻就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实施,因为我不会也不懂得什么叫做拖延。那就行动起来吧,可是说实话爬到了雄鸟的头顶之后,若是再往它的眼角部位爬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是一只黑头的黄鹂鸟,漆黑的夜间在更黑的鸟头上爬的视觉感受跟踏着空气前行差不多,是脚下虚空、步步临危。而且此类鸟的头部普遍瘦削,身处在这样的鸟头之上就跟站到了山尖一样。更要命的是这只处于极度惊慌状态的鸟的头还在狠命地摇摆晃动,它大概是想通过头部的狠命用力带动身体的前后扯动,继而使自己尽快摆脱树胶的沾缚。我的担心正在于此,假若雄鸟挣脱了树胶的沾力,那么我们之前的一切努力就都将白费了。果真那样的话两只大鸟就将有机会逃出鸟巢,待到了白天它们把鸟巢重新修复并弄明白了谁是袭击者,我们若再对它们发动袭击就基本等于痴心妄想了。
事态已发展到了非你死即我活的地步,情况非常危急,我再考虑以四平八稳的状态地达到目的就等于赠送对手喘息的时间,基于对这种形式的判断我必须拼死一搏,而将自己所有的精力、体力都投入到对雄鸟脆弱部位的攻击上。我像个敢死队员一样奋力朝雄鸟的左眼外角的躯位行进,说实话在到达目标之前我脚下还打滑了一次,要不是我反应及时用颚死死咬住雄鸟头上的一根很短的羽毛有可能就会掉下去。然而,不管怎么说我最终还是到达了雄鸟的眼角,遂像一根短针似的猛地扎进它的眼皮,继而对里面的嫩肉便是一通狂咬。虽说我的头脑在这种疯狂的钳咬过程中是理智全无,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能警惕性绝对不能松懈下来。我感觉到鸟头因为我对鸟眼的钳咬刺激而摇摆、晃动的比之前猛烈两倍以上,而鸟眼的泪腺分泌出来的带着咸味的泪水更是淹得我呼吸都非常的困难。雄鸟的眼睛被我咬得疼痛难忍却还想低头用翅膀刮挠,然而它竟忘了沾缚在鸟巢口框子上的翅膀根本就无法抬起够着自己的头部,尽管它不断地尝试把脖子的扭弯程度向两侧弓到最大。雄鸟还想用爪子抓挠自己的眼睛,可是我要说在这一刻它已经没有了这样做的机会,因为我确信胶效的充分发挥已经把它的两爪死死粘在了鸟巢口的底框上。
事情的发展正如我的判断,雄鸟不能抬爪抓挠解决眼睛的刺痛,而是以更猛烈的头部和身体的晃动去冲消自己的这种痛苦。虽说我的整个身体都包裹在□□、晶体间的夹缝之中,还被相对粗糙的眼皮的合闭上下搓摩,又像闷在壳子里的花生果一样随外部的动而被迫地惯动,但是我一点都不能考虑自己的安危,因为只要鸟巢不被鸟的身体晃动制造的力振掉我们的工作成果就跟零没有任何的区别。
在我玩了命地折磨雄鸟的时候那只雌鸟也慌了神,它找不到幼鸟惨叫求援的缘由,但是回头一看雄鸟的状态似乎立刻就明白了配偶狠命挣扎身体的原因。然而受限于鸟巢内部狭小的空间对身体活动的约束,雌鸟只得慢慢扭过身子,它应该是改变了主意要先救援雄鸟而把幼鸟的事情暂放一边。
雌鸟用它尖尖的嘴巴对着雄鸟粘在鸟巢框边缘的羽毛狠劲地叨,瞧它的架势是充满宁可把雄鸟的翅膀叨断也要帮助其挣脱了沾缚的气魄。意志并非凭空而来,所以我要说雌鸟救雄鸟其实也是在救自己。毕竟任雄鸟堵在鸟巢口,雌鸟即便有逃走的想法也难突破求生无路的现实窘况。压力决定动力。在要命的危困之际雌鸟的精神世界迸发出来的拼命的劲头,绝对突破了它的性别赋予它此方面能量的极限。而雄鸟当然也不会闲着,在配偶帮它叨拽翅膀的同时它也在使劲地扥拉自己的同一部位,期待尽快解放自己的全部困身。
虽然我能够感受到外面的形势,但是我真的对阻击两鸟的突围无能为力,说实话假若雄鸟的两个翅膀都被雌鸟叨开,继而两只鸟协同着飞出鸟巢,那么即使我们五只蚁汇聚到一起也凑不出能够被对手感受到的拦截的力量。这会儿我也恨起来自己,不正是那根枝挂被我啃咬的裂缝不够深长,才造成鸟巢晃动了这么久竟还不能掉落下去的不利局面吗!对自己未尽工作所留下的遗祸的悔恨,使我坚定即便死在雄鸟的眼皮里也要让它受到最最痛苦的折磨的决心。在奋斗中死去是一种至上的荣誉,而躲着困难走的那种活法绝对屈辱,毫无疑问我会选择让自己为荣誉而战。
我是颚和六脚并用在雄鸟的眼皮里狠命地翻滚钳抓,让它的头只顾乱晃以消压眼部的痛苦而不能腾出精力配合雌鸟扥拉自己的翅膀。雄鸟被我折磨的抬头猛撞鸟巢的内顶,继而,鸟巢顶部沉积的灰尘和干泥巴都被它撞得碎化并像雪片一样纷纷掉落。雄鸟猛烈摇晃头部的动作也使得鸟巢的晃动加剧,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鸟巢的挂媒断开就只是个时间问题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危急时刻那只雌鸟却突然停住了对雄鸟的救援,转而挺直身子扇着翅膀在狭小的鸟巢里乱蹦达起来。说实话雌鸟如此的动作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借着雌鸟像夯一样的身体对鸟巢底板连续施加的向下的坠力,我想很快或者说马上就能实现我们要鸟巢掉落下去的最终目标。
雄鸟被我折磨的疯狂摆头、顶头、撞头,雌鸟像是精神失常一样在窝里原地胡乱蹦跶,而两只幼鸟的叫声和动静却近乎是停止了,据此我猜测一定是全知它们将攻击的目标转向了雌鸟。那么它们的攻击手段又是什么呢?我猜测一定还是钻便眼儿的那老一套,要不雌鸟怎么会挺直身子、紧绷双腿蹦跶起来呢,在足能限制转身、扭头、摆爪的空间里,让身体这样做是减轻它被攻击部位的痛苦的最有效手段嘛!事后我们五个汇集在一起回忆的时候,我的这个猜测就得到了验证。全知说当发现雌鸟转身救雄鸟的时候它和小头就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对两只幼鸟的攻击,转而一起朝雌鸟的便眼儿部位快爬过去,小头还补充说成鸟的便眼儿比幼鸟的同一部位要臭上十倍都不止。
我的另两位伙伴小强和带样也意识到应该调整攻击的目标,于是它俩也都放弃了对幼鸟的攻击并朝雄鸟这边快爬过来,爬到这只正处在疯狂的挣扎状态的鸟的爪下后随即便扒着它粗糙的腿皮,冒着被鸟高频晃动的身体甩掉甚至甩飞的危险疾速向上攀爬过来。我想带样和小强的目标应该也是雄鸟的眼部,毕竟做习惯了一项活儿之后再重复去做还是非常顺手的。不一会儿,在我感觉自己折磨鸟的能量已经发挥到极致的时候,雄鸟的头部和身体反到晃动的更加激烈了,——这是怎么回事?哈哈,还用说吗,小强和带样一定是到达了它们要折磨雄鸟的目标躯位,并开始了行动。
雌鸟还在蹦跶,并且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它的头也像雄鸟一样,每一次蹦跶起来的时候都要猛撞一下鸟巢的顶盖。同一时间的雄鸟已经被我们逼上了绝路,我之所以说是“我们”就在于我相信小强和带样中至少有一只蚁,也像我一样正在狠命地钳咬雄鸟另外的一只眼睛。雄鸟要用引鸩止渴的方式解决眼痛,这就是宁可失掉自己的一双眼睛也要将针扎一样的眼痛给排解掉。于是它就停止了全身的摇摆晃动,转而侧头交替将左右眼睛对着鸟巢顶的糙硬的干枝使劲地磨蹭。
雄鸟用这一招对付我绝对管用,我想也一样会遏制住它的另一只眼被继续侵犯。雄鸟对着鸟巢的干枝使劲摁顶摩擦眼皮的后果,就是像馅子一样把我在它的眼皮里揉搓,照此下去用不了几下子我肯定会被挤压成一团肉泥。有几次要不是我反应的快而把身子团成一个小球嵌进它的内眼角沟里,就真的会先被它的眼皮借着皮外硬物的顶力像擀面条一样给碾压成一个扁片,进而又被揉搓成黑色的泥巴球了。
如此被动的局面使我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应对战术。不对战术做出调整无疑是死路一条,可是要做调整又该如何办呢?——钻出雄鸟的眼皮逃跑吗!逃跑的事我绝对做不出来,但面临无谓牺牲的现实也让我的情绪由熊熊烈火向冰冰冷静过渡。我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逃跑”这个词的含义。有一个词叫做撤退,它的意思基本等于逃跑,而两个词的区别就在于说者的不同。追击者说被追击者的行为是逃跑,反过来被追击者则一定会把自己的行为定义为撤退。仔细一想道理的确如此,我为什么非要把贬义意味十足的“逃跑”往自己的头上扣,而不用“战术撤退”这个词为自己做开脱呢!
思想的问题一解决行动自然就成不了什么问题。我开始关注时机,等待雄鸟往干枝上磨蹭自己另一只眼睛的时候,快速挺直我蜷曲的身体从它的眼角里拱出去。这样的机会几乎是稍等既来,卑鄙地讲,借着雄鸟要拼掉自己的另一只眼睛欲搓摩死我的两个(或之一)伙伴的好时机,我像一只受惊的跳蚤一样纵身从它的眼角崩了出去。在这一刻为了保命我也不在乎会不会被雄鸟猛烈摇晃的头甩出鸟巢,继而沦落成为一只落单的蚁了。事实上我就是被雄鸟的头甩飞了起来,只是运气稍好未飞出鸟巢而仅仅是落到了其内侧壁的一个枝缝里。随后,在我还没扒稳枝面的时候,就又被剧烈晃动的鸟巢的摆力硬给甩到了巢内的地板上。
在这惊险的“连飞”过程中固化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也闪烁了两次,我相信它一定还活着,并且相信它已经回到了我们的王国,只是我现在远离自己的王国还没跟它见上面而已。既然我相信固化落了单能重新回到家里,我勇敢而智慧的小勇为什么就不能呢!可喜的是上天并没有让我落单,竟然还仁慈地让我留在了鸟巢之中。
一有能够战斗的机会我便巴不得立刻就投入到战斗之中,因为我体内勇往直前的基因是绝对不会让我成为目睹别蚁战斗的旁观者的。心情可以理解,精神可以赞叹,然而机会可不是只为战斗准备的。实事求是地说,机会这东西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两面派,它有时向着积极主动的一方,有时却也为消极被动的一方造势助威,一语概之,谁更爱它它便会更爱谁。掉落到鸟巢的地板上之后,我的第一打算是抓住机会就近把雌鸟作为战斗指向的目标。但是现实的情况哪里容得了我主动向雌鸟出击呀,自嘲一下吧,我的六脚刚有着落就得为再次避过无谓的牺牲而行动起来,哪儿还有机会去充当攻击者呀。因为我的摔落点正好就在雌鸟蹦跶的位置,实话实说,要不是我躲闪腾挪的快,或许早就被它不断蹦起落下的糙硬爪子给踩扁了。
我机警地爬到一个雌鸟的爪子落及不到的位置,等待一个它爪落稍停的机会扒着它的爪跟爬上它的身体,继而冲到它便眼儿躯位去做小头、全知擅长做的那种龌龊事,对这只像野马一样受惊鸟实施钻便眼儿的攻击。心是这么想,处境却是另一回事。雌鸟蹦跶的频率越来越快,每次顿足的时间都比闪电的过程还要短暂,我想我做动作的反应时间应在它的爪跟落下再跳起的时间的两倍以上,再加之漆黑的夜晚绝对不利于判断和扒准目标,照此下去虽看得着空档却又受限于能力的不足而无法真正将机会变为实际的行动落实。在审时度势了一番之后,我冷静地决定放弃对雌鸟攻击。然而有雌鸟的挡路我又靠近不了还在鸟巢口挣扎的雄鸟,目标不能没有,于是我便把攻击的靶子瞄向了仍卧在窝臼里啾啾乱叫的两只幼鸟。
战斗的机会不是阴雨天的水滴满天遍地到处都是。我想去折磨两只幼鸟中的一只,可是我不得不遗憾地说做如此事的机会已经没有了。我刚把头调向窝臼的方向在前腿还未完全迈开之际就感到脚下一虚,一种极为短暂的猛然飘升的感觉便突至袭来,随后我的整个身体就开始不由自主地疾速向下坠落。我立刻意识到鸟巢的挂枝应该是断了,我身体这会儿的下坠感受正是重力战胜向上的拉力而造成物体掉落所引起的现象刺激的结果。我罩在鸟巢里跟着一起向下坠落,而且这种被重力牵引着的下掉的速度是越来越快。
在被重力加速度所控制的坠落过程中,从鸟巢的底缝里灌进来的阻力风的势头同样凶猛,将密度较小的窝臼上的很多干草、棉絮等轻物吹顶到了鸟巢盖的内侧。很不走运,我趴身的那几根筑窝臼的干草也被阻力风吹了起来,所以我便成了跟鸟巢盖零距离“亲吻”的一分子了。
重量在这会儿还真起到了作用。抛开粘缚在鸟巢口的雄鸟暂且不提,身体还尚有一定自由度的雌鸟和两只幼鸟基本都是同步跟着鸟巢往下掉落的,鸟巢在掉落的路径上遇到的阻力风对它们的身体竟起不到明显的托举作用。虽说情况如此,但是大鸟、幼鸟临遭灭顶之灾前发出的那种惨烈的“喳喳!”叫声,亦足昭示出这场蚁为鸟祸实现过程的驰魂夺魄。
经受着如此的危机局面,我却不像大鸟、幼鸟那样是惊恐万分。我在轻松地享受着被坠力和阻力风的顶力挤压的快感,身体随鸟巢疾速坠落过程中体会到的那种空坠的刺激。哈哈,奋斗的目标即将实现,成功的喜悦已提前预支在我的脸上,努力了那么多天,克服险阻、吃尽苦头,我们不就是想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吗?复仇的目标即将实现,而一次超越自身能力极限的蚁生体验也将要宣告完成了。快快坠落,“嘭啪!”一下就了结了我们跟这窝鸟的仇怨,然后我和我的伙伴们便可以带些战利品趾高气昂地回家了。可是且慢,容我补充进来一个小插曲。鸟巢掉落的过程极为短暂,即便如此却还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就是由雄鸟身体重量的拉扯而造成鸟巢的坠落底面发生物理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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