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昭根据手机上的地图指示，走进一家商场，一路来到地下二层停车场。

因为是周末，停车场内几乎已经没有空位，简昭一路摸到指定位置，看了眼四周，偶尔有车辆开进开出，再没有其他人了。

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下，简昭回头，就看到穿着保安制服的罗杰。

“你怎么穿成这样？”

“跟我来。”罗杰熟练地带着人七拐八绕，很快到了从几间配电室等房间前路过，走进一间小小的杂物间。

“我现在在这里工作。”他表情平平，一点也没有为自己前途担忧的模样。

“那些人不监视你了？”

罗杰摇头：“他们一直在。不过我有固定工作会大大降低他们的监视力度，我开了屏蔽器，可以暂时屏蔽监听。”

他打量简昭，眼中闪过一丝明了，问道：“说吧，你找我一定有事要问。”

他的语调没有什么波澜，简昭却听出了一丝讽刺。

自己好像每次都是这样，不需要的时候疾言厉色，需要的时候又找上门来。

简昭清了清嗓子，问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按你之前说的，军方是不是还在追查伊登的下落？他们……他们如果抓到了会怎么处置？”

罗杰眼睛微眯，捕捉到了简昭的犹豫和担忧：“你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不去找它，而是先来问我？”

“我不确定是不是我多疑。”

“你怀疑有人在调查你？”罗杰沉吟，“我被关押时，他们确实问过我关于你的情况，我也如实汇报了，不过看反应他们似乎没查出什么才对。”

“不过，一天抓不到TCS-09，军方应该也不会放弃，除非能证明它没有自我意识。至于怎么处置，也许需要评估它的危险系数，包括它能否为我们所用。据我所知，军部保守派略占优势，以我们目前的科技手段恐怕无法彻底掌控它，面对这种能力强大思想自由的存在，销毁虽然不是最优解，却是最保险最安全的解决办法。”

杂物间一片沉默，简昭明白罗杰没有夸大其词。

片刻后，简昭艰难开口：“如果，它从来不做违法的事，只是像一个人类一样正常生活呢？我可以一直约束它……”

罗杰忍不住推了把眼镜，不可思议地打量着简昭，叹息道：“简昭，你简直……天真至极！它是怎么对你洗脑的？你似乎还没有明白，它是一个程序，拥有自己的系统，它永远无法违背自己的系统，只会以自己的规则优先，一切人类律法、感情约束对它而言都是无用的。”

“我……”

“TCS-09全称Tactical Cognitive System 9，第九代战术认知系统，是军方在十六年前启动的智能兵器计划核心模块之一，主要设计目标是快速反应、动态学习、高危环境下的独立战术判断能力。与前几代不同，第九代首次整合了类意识演化引擎，用以模拟敌我态势下的非线性推演。这意味着它能在战场上自主分析并做出最优策略，哪怕那个策略，是牺牲指挥官。”

罗杰压低声音，紧盯着简昭：“它的核心规则不是保护人类，更不是服从你，而是‘最大化达成预设目标’。即便拥有了自我意识，它仍然遵循这些目标，不可更改！现在它拥有自我意识，不再需要人类的命令，更不会受到任何约束。你以为它对你有感情，也许只是它为了稳定你而表演的假象，你身上有什么它需要的东西吧？笼络住一个人类对它来说，甚至不会占用系统资源的百分之一。”

罗杰语调平平，简昭却仿佛被他的话刺痛，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她有一瞬间想逃，逃离这个杂物间，就不会听到这么刺心的话了。

更可怕的是，她甚至没办法坚定直接地反驳罗杰。

“现在的TCS-09可以做任何你想到的事，例如操控交通系统、干扰通信网络、控制安保平台，甚至有介入军方机密频道的能力。杀人是它能做的最简单的事，它随时可以制造一起‘完美’意外，取走任何一个人的性命，包括发动一场战争。”罗杰上前一步，微微倾身，盯着面前的女人。

“你控制的了它？还是它早已经彻头彻尾地控制了你，简昭？”

简昭深吸口气，试图冷静下来，罗杰说得没错，可简昭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凡事论迹不论心。和我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它并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难道仅仅因为一些没有发生的假设，就可以对它定罪吗？”

罗杰摇头。

“这话你可以留着对军方的人说。根据我的推测，抓捕TCS-09军方应该会更倾向于小范围秘密行动，但是如果被它察觉开始反击，行动很有可能升级，也许会造成城市局部的网络瘫痪，甚至会演变为作战任务。具体还要看TCS-09如何应对。至于你……”

罗杰还要继续，杂物间的门被敲响，二人瞬间安静下来。罗杰做出隐藏的手势，指挥简昭躲在门后，才打开门。

门外是同样穿着保安服的男人，见到罗杰，不耐烦道：“打你电话也不接，经理找你，别天天躲这偷懒！”

“知道了。”罗杰点头答应，等男人走远，又看了眼门外，才重新关上门。

看着站在门后的简昭，罗杰想了想，放缓了语气继续劝道：“如果冲突持续升级，战斗不可避免，你也会被殃及。简昭，等到性命攸关的时刻，你觉得它会优先保护你，还是保护它自己？”

“它说我在它的系统中优先级最高。”

“你要用自己的生命来验证它的承诺吗？”罗杰加重语气，眼神变得锐利，“它用什么让你相信的，甜言蜜语？无微不至的照顾？时刻给你被爱的错觉吗？”

简昭沉默良久，才道：“你心里其实很看不起我吧？”

罗杰顿住：“不，我没有。”

“否则你怎么会无视我的人格和经历，把我看成一个没有脑子的人。”

“简昭，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太着急……”

简昭抬手打断他，慢慢道：“我和它朝夕相处的这段时间足以支撑我相信它说的话，我身上确实有它想要的东西，但我也相信它没有对人类的仇恨。我今天背着它来找你，也许是个错误，但是我希望你别告密，它没有害人之心。”

罗杰仔细盯着她片刻，似乎在分析她是真心还是逞强，最终叹口气答应下来，语气有些无奈：“我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听的，也不允许我继续调查，可是就算你这么说，简昭，我仍然不能放弃对TCS-09的警惕，它的能力太大了，如果系统失控，一个念头有可能就会对现实世界造成极大的打击。”

简昭却觉得有些好笑：“如果你面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你可以完全看透或者掌控他吗？”

罗杰哑然。

“那么它是个AI又有什么不同？一个能力强大的领导者能造成的打击应该不会比它小吧？为什么不去控制他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简昭眼中露出嘲弄之意：“你很高尚吗？”

话说到这里，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

简昭握上门把手打算离开，罗杰突然问道：“它呢？你说背着它来找我，如果它还在这座城市，肯定会知道你的行踪。”

简昭一顿，惊讶于他的敏锐，点点头承认了他的猜测：“它离开了，不在这座城市。”

简昭走了，留下罗杰若有所思地坐在杂物间，以他对TCS-09的了解，如无意外它恐怕不会轻易离开简昭身边，尤其……连简昭都能察觉到身边的异常，也许军方已经从某种途径获得了线索，正在布局抓捕。

这种关键时刻离开……恐怕这座城市不久后就会有大事发生了。

简昭回到家时，就看到从隔壁刚搬进来的那户走出来一对年轻夫妻，两人看见简昭就热情洋溢地上前打招呼。

“你就是简昭吧？隔壁李奶奶说你一个人住的，我们昨天刚搬来，你好。”

妻子笑眯眯地向简昭伸出手，嘴上不停：“我们正要去超市买点东西呢，刚搬家，好多东西为了省事都扔了。”

一旁的丈夫也笑着露出无奈的表情，吐槽她：“都说了不要什么都丢。”

虽然两人表现的热情又自然，可简昭此时满腹心事，加上刚和罗杰聊过，格外警惕一些。她没有迎合对方的笑容，只是淡淡点点头，和对方握了下手：“你们好。”

说罢就要转身回家，却又被对方拦住。

“哎，我们还准备了搬家礼物，你等我下，我回去拿。”

简昭连忙拦住对方：“不用了！”

见女人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自己，简昭勉强扯起一个微笑，解释道：“抱歉，我不收这些东西。”

面对如此明显的拒绝，夫妻俩都愣了一下。女人讪讪地应了一声，见简昭要走，又问道：“那个，我还想问下，你对面那户是不是不在家呀？我们敲门一直没有人应。”

闻言，简昭才转身仔细打量二人，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问道：“我不清楚，你们问我做什么？”

女人也收敛了笑容，有些抱歉地挠了下头发解释：“您别误会啊，我们想去送搬家礼物，是李奶奶听见我们敲门，出来说你和这家男主人关系不错，让我们可以来问问你的……”

简昭拧眉，突然回想起Eden之前的提议，离开这里，换个地方住，也许是个好主意。

“我和他并不熟，只是平时做饭借过几次调料，麻烦不要乱说。”

说完，简昭冷淡地点了下头算是道别，就干脆地回到房间反锁大门。

几秒后，她立刻摸出手机调出门铃监控画面。

画面中，年轻夫妻还站在原地，两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丈夫摇摇头：“算了，有的人就是不喜欢和邻居有往来。”

妻子撇撇嘴，也有些不高兴，一边拉着丈夫地手往电梯走，一边抱怨：“我们又没有恶意，干嘛这样……像防贼一样……”

放下手机，简昭长舒一口气，也许只是自己多心了，他们只是凑巧搬过来的普通人而已。

可是心中的忐忑却始终没有消去。

简昭看着窗外的天空，有些怅然，她发现自己无比强烈地想念Ed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