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8

张嘉艾坐在自己屋顶,她用手撑着脸颊,就像儿时那样。

无相飘到张嘉艾身旁,带着血迹的唇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桑女,你还不死心吗?”

在神庙着火前,张嘉艾额头被磕破的地方还留在她现在的躯体上。她抬手碰了碰那道伤口,虽然伤口不疼,但心里却跟扎了刀子似的。

张嘉艾苦笑一声,她双腿在空中不断晃着,像是放在钢琴上的打点计时器。

骨摩擦着发出怪异的声响,张嘉艾转了转脖子,她眯着眼睛,等待着二哥带着那些警察……还有校长、程老师和程老师的家人们一起走来。

无相有些不满张嘉艾的态度,他烦躁地在屋顶走来走去,白骨和瓦片碰撞,发出不大不小而且清脆的声响。

房顶之下,卧病不起的爸爸突然开始不停抽搐,白色唾沫从他嘴中流溢出来。

无相挂在窗口,他又想钻进屋子中去,试图吓唬爸爸。

张嘉艾抬手拉住无相,她抬眼望向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校长,狠厉的神情越发明显。

无相再次大笑起来,他心满意足地伏在张嘉艾身上,像是一个得到心爱宝物的小偷一样。

张嘉艾不太喜欢无相的触碰,她后退一步,从屋顶倒了下去。

本该是落在柔软的雪地上,但地面如同海绵一样,迅速向下凹陷一个巨大的坑。

黑暗吞噬了张嘉艾的身影,在地底似乎有烈火在灼烧。

无相拉着张嘉艾的头发,他狂放的笑声被这个巨坑放大,回荡。

那是一首唱给张家村所有人的镇魂曲。

*

二哥将人带到自家门前,他拿起放在树下的扫帚,给身后的人扫出一条小道。

“那天不知道小妹为什么去后山。等我回来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下我爸。”二哥眼神黯淡,他抬手搓了一把脸:“我爸这几天因为生病,待在床上没有下来过。”

“不是前几天着火吗?”程老师十分疑惑,她记得他们上山的时候,村民们就拿着水桶在灭火。

二哥摇头,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揣在兜里的手紧紧捏成拳头,他感觉在家里自己就是一个沉睡了不知道多久的人,永远叫不醒。

痛苦在二哥心中翻涌,如果他知道一切就好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茫然不知所措。

警察打了个手势,身后的人四散开了,开始在他们家里寻找线索。

二楼的房间被锁住,二哥在裤兜里搜了好一会儿,终于把钥匙找了出来:“我阿爸可能还在睡觉。”

清脆的开锁声似乎吵醒了在里面睡着的人,里面躺着的人又开始叽里呱啦乱叫。

二哥叹了一口气,从昨天开始阿爸就成这样了。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死气,蜘蛛网在房间各个角落都存在,樟脑丸的气味算不上好闻。

程老师孕期反应有一些大,闻到这股味道她就犯恶心。

程老师的老公温柔地拍着老婆的背:“不舒服就在楼下等着吧,我知道你关心学生,但也不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屋子外面是寒风凛冽,为了保暖,二哥在家里烧了碳火,他出去了一晚上,碳火却也没烧完。

程老师由老公扶着下了楼,她坐在这个屋子破旧的小木凳上,有些犯困。

她熬了一夜,情绪一直紧绷,而且还在不停的走山路,早该累了。

老公从登山包里翻出保温杯,他拧开盖子,将保温杯递给程老师:“你那学生白白净净的,住的地方也干干净净。她家里应该没亏待她吧?”

这可不好说。

程老师目光落在墙上的全家福上,上面一家五口,只有张嘉艾没有穿着新衣服。

那张照片上,张嘉艾的毛衣缝缝补补的。

平日里在学校,张嘉艾都是穿校服,看不出来她家境如何。

程老师垂眸看着手中的保温杯,情绪一下上来,泪眼朦胧地喝了一口豆浆。

天上又开始不停地飘雪,冷风将岌岌可危的木门吹得向四面八方晃荡。程老师忍不住抬眼看去。

张嘉艾的身影似乎出现在她面前。

程老师一下从小木凳上站了起来:“张嘉艾?”

程老师的老公本来在刷手机分散注意力,看见程老师一下站了起来,他赶忙伸手将程老师扶稳:“什么?”

程老师翕动着唇,但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老公拉着程老师的手,只是无声叹气。说实在的,他并不想让程老师蹚这一遭浑水。

在山下,老公看到校长的那一刻就觉得不对劲了。之前他去学校接程老师下班的时候,和校长有过接触。

当时校长在处理一件校园霸凌的事件,那个女人在关心被霸凌孩子时候的眼神和提到张嘉艾的时候明显不同。

但老公也不想让程老师为难,他只能叹气,不断地用手轻轻拍程老师的背。

程老师侧过头,她模模糊糊地听见张嘉艾的声音,似乎是在呼喊她:“老杨,把我扶去门口!”

因为寒冷,程老师的脚都被冻僵了,她急着去门口,用手快速在老公手上拍了拍。

老杨将程老师带了过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下山吧,程老师。”

张嘉艾那张脸在程老师面前一闪而过,紧跟着,她的声音也窜入程老师的耳中。

程老师被吓了一大跳,她用手捂住狂跳的胸口,疑惑不解。

她怎么能听见张嘉艾的声音,刚才是不是还看见张嘉艾了?

幻觉吗?

但直觉告诉程老师,他们不该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不等程老师来口,老杨就忍不住道:“我们还是下山吧,你大着肚子站在这里,也是给警察们添乱。”

话语中有责怪的意味,但程老师知道老杨这是在关心她。

程老师温柔道:“回去吧。”

难以描述的悲伤涌上程老师的心口,她回头招呼跟自己上来的亲朋好友们,眼中却闪过一些痛楚。

程老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应该再也见不到那个积极向上,阳光开朗的女生了。

恶心让程老师忍不住弯腰吐吐了出来,酸水在喉咙中过了一遭,程老师难受得想哭。

不知道是自己吐得想哭,还是因为张嘉艾的事想哭。

“我就说你不该走这一遭。”老杨眼中全是心疼,他抬手揉了揉程老师的脑袋:“需要去村子里找人送你下去吗?”

天也亮了,村子里的人该干活的还是得干活。

亲戚去村里找了辆车,他们小心翼翼地将程老师扶上车,语气中都是关心:“小程啊,小心做好啊。”

“谢谢各位关心。”程老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福至心临的,在那辆车要开动之前,程老师忍不住回头向张嘉艾家的方向看去。

那个破碎的小房子似乎又被烈火笼罩。

程老师搓了搓眼睛,那栋小房子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错觉吧。

程老师摸了摸胸口的护身符玉佩,她靠在老杨的身上,闭上眼休息。

清泪从程老师眼角滑落,滴在车垫子上,将那一小块地方濡湿,黑了下去。

*

从警察那里得知程老师他们一家子在不久之前下山去了,校长有些惊讶。

平日里程恬做什么都要和自己知会一声,怎么今天就这么反常,一声不吭就下山去了。

校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难道说是那几个厉鬼从地下爬出来,开始对程恬他们动手了?

不可能,冤有头债有主,这是他们厉鬼的规矩。

校长腰间的铜钱被风吹响,她站在树下,视线止不住地向张家院子中那口井看去。

警察从屋子中搜查出来,看见校长还站在那里,他满脸惊讶:“我还以为你下山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校长将铜钱攥在手中,脸色不如之前那么好看,变得阴沉沉的,十分渗人:“如果你还不带着你的人走的话,我不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这是在威胁警察?”警察被校长气笑了,他晃着手中的镣铐,也在威胁校长。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校长不想跟这个见识短浅的警察解释。

校长从背后翻出一把古铜剑来,她们神婆一脉,特别擅长处理这些不相信世界上有神魔鬼怪的人。

警察的视线不自觉落在校长手中的古铜剑上。

这把古铜剑实在是太好看了,上面雕刻着古早的梵文。

校长轻念口诀,她头发被风吹散,糊住了她脸上的神色。

“天雷,招!”校长话音刚落,一道雷就披在了警察面前。

紫色的光芒将警察的瞳仁照应得灰蒙蒙。

校长默念道:“你们什么都没有看到,现在带着你的队员下山。”

警察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努力迈着僵硬的腿,艰难地命令队员下山。

不明所以的队员们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跟着警察下山了。

二哥站在二楼,眼睁睁看着那些警察没有得到什么消息,但却就这么潇洒地走开了。

二哥有些失望。

爸爸在床上剧烈咳嗽,距离他们把张嘉艾送进偏庙才过了五天,爸爸已经消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和凸起的骨头。

二哥觉得是小妹回来报仇了,所以他们家才会在一夜之间,就会变得这么面目全非。

可是二哥想不明白,小妹为什么要报复他们家。

扪心自问,他们家这些年对待小妹都是顶好了。

一想这些,二哥就开始浑身发抖。他伸出左手,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

“喂。”爸爸好像回光返照了,他脸颊通红,双眼突然放光。

二哥以为爸爸在叫自己,忙不迭走上前去。

可是爸爸并没有看向二哥,他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瞳孔中倒映出张嘉艾的身影。

“你到底为什么!要对我们张家村的人赶尽杀绝!”

爸爸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次更甚,他直接咳出了一堆血出来。

二哥瞳孔剧烈一缩,他扑在爸爸身旁,用手擦去爸爸唇角的血迹,他声音都在发着抖:“阿爸!我们家这是做了这么孽!小妹……小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爸爸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二哥,他突然笑了一下:“嘉宝啊,嘉宝,我们家还是把你养得太好了!”

爸爸突然闷声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

爸爸眼球鼓起,里面红血丝像一条条可怕的蚯蚓一样,正在不停地蠕动着。

二哥被吓得坐在地上,他难以置信地不断向后挪,不明白平日里慈爱的爸爸为什么会突然向自己发难。

“阿爸。”

二哥都被吓得结巴了:“阿,阿爸,你、你这是怎么了?”

听见二儿子惊恐的叫声,爸爸眼睛中的情绪恢复了清明,他强撑着坐直身体,弯腰拉着二哥的手,语气格外温和:“嘉宝,想活命的话,听阿爸的,现在买张票,远走高飞,不要再回来了。”

生命力在一点点从爸爸身上抽离,他的死法可没有大哥和妈妈那么痛快。

张嘉艾给爸爸的惩罚,更像是一种折磨,让他体会到凌迟的感觉。

爸爸翻身吐了一地血,他彻底没有了生命的活力,他泪眼朦胧的,声音微弱:“嘉艾、嘉艾,你就放过你二哥吧?”

与此同时,爸爸房间的衣柜上,张嘉艾正躺在那里,手中玩弄着一盒已经褪色的拨浪鼓。

这是张嘉艾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

是她不喜欢其他的吗?

张嘉艾苦笑了一声,是她只拥有这一个。

凭什么大哥、二哥想要什么,跟阿爸、阿妈说一声就可以了,凭什么自己要用不平等的劳动来换取奖励?

张嘉艾终于懂了送子娘娘说的,她的艾,是自怨自艾的艾的意思了。

这一家人,亲手葬送了不知道多少女婴的生命。

他们该下十八层地狱。

张嘉艾痛苦地大笑起来,她眼睁睁看着阿爸咽气,却没有那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凭什么呢?自己被蒙在鼓里那么些年。

哈哈哈哈……她可真好笑。

无相不知何时贴在二哥身上,他掐着二哥锁骨下的肉,阴恻恻道:“桑女是属于我的,谁都不可以让桑女不开心!”

谁都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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