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钱仁怀突然抬头指向杨掌柜,极为愤恨,“一定是他因为小人前日辞工,心生不满蓄意报复!”
“小人在他那干了那么久,要贪钱早贪了,怎么会一直都没问题,而小人现在一辞工不干他就告上门来,显然是存心诬陷,还请大人明鉴,严惩这满口谎言的恶人……”
“闭嘴!”杨掌柜身后的小二听得此言,当即大怒,“钱仁怀,你还是人吗?掌柜这些年对你多好,当初路边救你不说,在店里你有急事需要用银子也是问都不问缘由就直接支工钱给你……”
“你才闭嘴!”钱仁怀却是比他更怒,“什么叫救我,我都说了我当初只是不小心犯困睡着在街上,根本用不着他救,至于支工钱就更搞笑了,我给他算账他给我工钱这不是理所应当的,纵然提前支取些也是因为他招不到人,必须讨好留住我,而且杨奉昭都没说话,你个狗腿吠什么吠……”
“肃静——”郸城制止两人争吵,这时,一直没有露面的师爷陆回从外进来,凑到郸城耳边小声耳语,郸城静静听着,待到听完,看钱仁怀的眼神就彻底变了,开口,“罪人钱仁怀,身为账房却编作假账、偷贪银两,侵占主家之财物三千六百余两,数额巨大,现人证物证俱在,罚判徒刑五年,更兼故意把账册字迹写乱,加罚赀徭一年!”
“大人!”钱仁怀听得判罚,全然不可置信,继而争辩,“小人不服,这里只有杨奉昭和我,哪来的人证?还是大人说的人证是他旁边那个小二?可那个小二根本就是他的人,如何能当人证?”
“还有物证,大人说我偷贪了三千多两的银子,我要贪这么多必得天长日久而非一朝一夕能成,大人可有我这么多年的贪额明细?”他在明月楼算账多年,所涉账目众多,他才离开两天,笃定杨奉昭核定不出那么多账。
却听郸城冷冷一笑,猛拍惊堂木,“人证在外,物证亦是在外,你既不服,我便让你死个明白,传钱张氏——”
“我们审案传个无用的妇道人家做什么?”钱账房瞪眼不解,却并无人解释,而随郸城话落,一个神态精悍的中年妇人被带上台来。
那妇人甫一上台就拿出个朱红木盒,高举在首,“启禀大人,钱仁怀这些年贪的银子,有五百两在天源街买了一个宅子,有三百两赎了天香楼的妓子云霜……”
钱账房在听到妇人话语后神色骤变,瞬间暴怒,抬脚踹向对方,“贱妇,你做什么?”
“休得咆哮公堂。”两旁衙役冷冷拉住钱账房,钱张氏则满是不屑的望着钱仁怀,语气怨毒,“钱仁怀,你敢纵容那贱人害死我的丹杏,我就让你们全部进牢里给丹杏陪葬。”
“你,”听得钱张氏背叛自己的缘由,钱账房更是气急,丹杏,他和钱张氏的小女儿,在他把云霜纳入门后就一直对云霜不忿,甚至对他也满是憎恨,毫无该对父亲的尊敬,而丹杏在前些日子不小心跌进云霜院里的水池淹死。
明明云霜都说了,是丹杏自己贪玩想抓水里的蝌蚪才不小心掉进去,钱张氏却不依不饶非说是云霜故意害死了她,简直无可理喻,别说丹杏是自己掉进池里,便真是云霜害的,也不过一个丫头,有什么大不了!
钱张氏转向郸城,继续陈罪,“有两百两在城外西郊买了二十亩地,有一百两用于给云霜出气责打欺辱天香楼另一妓子清宁并至其毁容,还有一些购买了各种古籍字画仆妇奴丛以及存在钱庄,这是他所买人事的房契地契身契,请大人查验。”
而在这时,又有人闯了进来,这次进来的是一个眉目盈满戾气的男子,那人一上台就想要揍钱账房也同样被衙役拉住,只能转向郸城,“大人,就是他,就是他害死了我娘子!”
郸城看向男子身后的捕头久安,见对方微微点头,便开口让男子细说,原来,这男子原是隔壁何家村的人,名唤何有山,同妻子何小慧一起为醉仙居供应蔬菜,却在两个月前在醉仙居送菜时被同在楼内的钱账房遇到。
何小慧长得好看,钱账房当场就看直了眼,竟不顾对方是有夫之妇直接冲上去调戏,何小慧不愿,却被他强行拉扯,最后于拉扯中跌下楼梯摔死。
而在何小慧死后,钱账房拿了十两白银与何小慧父母,让他们不要追究,同时以女方长辈的身份解除何小慧与何有山的夫妻关系,让何有山也无法告官。
可怜何小慧无辜惨死,却只用区区十两银子就可以买通她父母与仇人和解,让其无法申冤!
而在何有山之后,又持续不停的走进不少人来,钱账房这些年靠着从明月楼贪的钱,各种作威作福欺压邻里,反正他钱多,也不是自己费心挣的,花起来全不心疼。
郸城坐在堂上,看着自钱张氏言罪以来脸色就越来越差,现在已经差得几无人色的钱账房,严正宣判,“钱仁怀,你还有何话说?你不光编作假账、偷贪银两,还欺压邻里亵狎妓子调戏有夫之妇至其坠楼身死,乃杀人恶罪,本官在此依律判你斩首之刑,于明日午时三刻行刑斩首!”
斩首之刑,满堂皆震,继而全部大喜,向郸城叩头拜谢,其中以何有山最为诚恳,整个痛哭流涕,“多谢大人为草民申冤,大人真是青天在世,慧慧,害你的人已经受到惩罚,你终于可以安息了……”
所有判罚完毕,钱仁怀斩首,其依靠不当手段得来的财物抄没,钱张氏包庇至今,但念其最后愿出堂作证,只判徒刑三年。
县衙后堂,郸城看向捕头久安,“何有山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他只让对方去找钱张氏作调查询问,怎么会带回来那么多人?好在并未耽误时间,还让钱仁怀的罪事全部暴露出来。
郸久安恭敬开口,细细将事情始末讲来,原来,他在早上听命去寻找钱张氏调查的时候,看到另一波人也在找钱张氏,仔细问来,竟是明月酒楼的伙计,而在钱张氏之外,那些人还找了钱仁怀所在街道的各户邻居,何有山也是被那些人找来的。
听完所有的郸城轻捻胡须,悦声感叹,“能知道提前去找证人,那明月酒楼的掌柜倒是有几分聪明。”
“不,”久安否定道,“提前找证人并不是他们掌柜想到的,而是他们新任账房所提。”
“哦?”郸城微有疑惑,“他们新任账房是什么人?”要知道,钱仁怀被抓,可就是因为这个新账房查出了他账本里的贪漏。
“是知行书院的学子,叫贺永源,青山村人氏,今年十九岁。”郸久安将自己听到的信息全数说出,还细致补充道:“他从成为明月酒楼的账房到现在,一共只有两天。”
“两天?”郸城眉间流出异色,明月酒楼那个掌柜状告时呈上来的账目繁杂,所涉时间更是横跨七年,而据对方所说,那些贪漏都是由他新招的账房查出,也就是说,这个叫贺永源的学子只用两天时间就重算了七年的账?
“对。”知道郸城在惊异什么,郸久安继续开口,“而且据那些伙计所说,他这两天也没有全在算账,而是还要分出时间在上课,真正算账的时间其实只有前天下午和昨天下午到昨天半夜。”
另一边,算账算到夜半才睡,早上醒来又急急提醒小二们去寻找证人的贺宣坐在窗边,认真整理着夫子课上所讲内容,忽见有人站到自己桌前,神色鄙夷,“贺永源。”
“嗯?”贺宣应声停下动作,抬头看向面前的人,这是班上另一个学生,叫张诚,在贺宣穿过来前同王子进十分交好,只这几日生病没来书院,贺宣想着王子进,忽略掉对方不友善的表情,好脾气开口,“张贤弟有什么事吗?”
“谁是你弟?别乱攀关系。”张诚扫一眼贺宣纸上整理的内容,哼,就是些课上的东西,还整理到现在,张诚极是不屑,开口,“陈夫子找你。”
陈夫子找自己?贺宣有些疑惑,他才穿过来两天,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陈夫子怎会突然要找自己?想不通便不想,贺宣站起身,朝张诚轻道声谢,就往陈夫子的书舍而去。
陈夫子所居书舍之内,王子进恭敬立于桌前,表情诚恳,“夫子,贺永源真的已经改好了,他这两天都没有早退迟到,也没有在上课的时候睡觉,还会在课下主动找我询问问题,不再是以前那个混子,不会把我带坏的。”
陈夫子不言,只缓缓批改着学子们交上来的作业,而在此时,门外传来贺宣的敲门声响,“夫子,学生到了。”
陈夫子放下手中作业,示意王子进出去,同时唤贺宣进来,一进一出,王子进与贺宣脸面相对,然后快速将视线移开,惶然踏出书舍。
房门紧接着关上,王子进站在屋外,望着闭合的房门,既担忧又愧疚,担忧贺宣会在里面被陈夫子刁难,愧疚贺宣因自己而惹得夫子不喜,陈夫子是书院里资历最老的夫子,在书院内极有话语权,贺宣若因自己被他厌恶……
在王子进的忐忑不安中,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开门声响,王子进抬头,看到贺宣从里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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