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晋贺去找药,晋舒并没注意到晋温也跟着跑了,亦没多想,只念着林悦了。
忙活半晌,体温不降反增,晋舒没太表现出来,但整个人其实已经活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大抵也是烧得有点厉害,林悦浑身无力,晋舒半抱着她,她也没做任何抵抗,亦没有任何反应——但平日里这人是不太和她这么亲密的。
林悦眸子眯着 ,发觉自己的视线难以汇聚在某一点,眼前仅剩客厅里模糊成一团的一些光影,只觉得头昏脑胀,难受的紧,意识都有些涣散了。
这人不常生病的,晋舒知道。就算有也大都是些胃病之类的慢性病,很少发烧感冒,流感季节也很少中招,上一次晋舒有印象的发烧还是林悦十六岁时。
不常生病就是有一点不好,因为平日里不生病,好得不行,所以一点病痛就觉得难受的紧。
晋舒忍不住担忧地垂眸看着这人。
客厅里没有开吊顶,只开了电视背景墙沿的嵌入式黄色装饰带灯,因此并不是很亮堂。
在偏暖色调的柔光里,林悦白皙细腻的肌肤泛着病态的潮红,细长的眉因为难受而紧蹙着,神情里无意识地流露出些许烦躁,呼吸有些急促深重,左手手背抵着额头。
晋舒看着,心口发紧,满是酸胀,又觉得焦急不已。
平日里晋舒性子偏寡淡,情绪没有太大起伏,总是平淡的。此刻心急起来,才知何为心急如焚。
林悦迷迷糊糊里察出自己在晋舒怀里,脑子被烧得糊涂,没有任何杂念,只是浑身发软无力,难受不已。
虽然有意识,但还是本能地有些脆弱,没忍住扯着这人的衣服拉近些,靠在她的肩上,很小声地呢喃了一句:“姐姐。”声音绵软不已,不似平日里。
晋舒听见了这声。
太多年没听见林悦这样叫她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太过久远了,晋舒已然记不清楚了。
那是独属于青涩稚嫩又热烈张扬的林悦对她的亲昵称呼,饱含着她那时未曾开口说出的真心,那时纯洁热烈的爱。08年以后,她便再也没听见林悦这么叫过了。
太多年没听见这个称呼,听到那一瞬间晋舒像被烈烈燃烧着坠落的一颗飞火流星砸了个正着,眩晕而感到不真实,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真的再次听到了那个久违的称呼。
晋舒的神经霎时绷紧了,敏感得仿佛随意拨弄一下就会断裂的琴弦,一切感官都被放大了。
然后她感受到,怀里的人很轻地蹭了蹭她,克制地。
林悦眯着眼,所以没能看到晋舒剧烈颤抖的长睫,没察觉晋舒因为情绪陡然的变化而短促轻微地呼吸,也不知晋舒此刻心里怎样地酸软。
她只是隐约感到,有温凉的柔软轻轻落在她发间,很温柔的,带着鲜明地小心翼翼,挟着些满溢出的心疼,很久都没移开。
她不够清醒,半晌才迟迟地感到不对劲,但那时温凉的柔软已经离开。
林悦又愣了会儿,然后意识到,晋舒刚刚吻了她的发。
浓睫颤抖,林悦微微僵硬,原本昏沉的意识突然清醒了一截,难以相信。
方才隐约温凉的柔软触感所在的地方陡然变得滚烫起来。
可明明印在那里的那个吻的主人,体温和此刻的她比起来是温凉的,为何她却觉得滚烫?
林悦不知道。
高温之下,她的脑子像武汉的家里车库中放了十几年没有再骑过的那辆永久自行车,生了厚厚一层赤红的锈,已然骑不动了。
晋舒吻完没有退开,而是将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上,把她抱的很紧。紧到林悦能清楚地感受到她此刻因为短促轻微的呼吸,胸腔轻微颤抖,以致于整个身体也不受控制地轻颤着,像是在抽泣时浑身轻抖时那样。
但林悦觉得晋舒没有哭,她只是胸腔里满溢着什么情绪。
林悦不知道那是什么,判断不了,也分不清她自己身体此刻轻微的颤抖,是因为抱着她的晋舒在颤抖,还是她自己本来也在颤抖。
但不容她迟钝的大脑深想,晋贺和晋温下了楼,晋舒松开了些她,她也没有再颤。
三个人隐约的交谈间,晋舒用水喂她吃了药,她想看清晋舒的表情,却只看见模糊的人影,烧得太严重,她的意识还是一点点散失,最终彻底坠入荒芜之中。
晋舒太担心,最后还是把人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她本来不准备带上晋贺和晋温,但是抵不过两个人坚持,最终一家人一起到了医院。
因为林悦已经烧得意识不清了,所以护士是到病房里为她抽血做的化验。
等到后半夜,加了急的化验单出来了,值班的急诊医生说是因为劳累过度,肺炎导致的高烧,给她挂了点滴,又吃了点退烧药和消炎药。
到凌晨三点钟时,林悦的体温终于从四十多度降到三十八度,晋舒总算稍稍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稍稍落了下来。
虽然38度也不低,可至少体温已经不再是40多度,比起之前一直不断攀升的状况已经好了太多了,而且体温还在稳定地持续下降。
看着林悦的情况稳定下来,晋舒强硬地打发晋温和晋贺回了家,独自守在病床边。
离家最近的这家医院是私立的。虽然医院服务很好,有护士每隔半小时左右就来测量体温,观察情况。但是她自己人不在这儿,终归没办法真的放心。
此刻终于闲下来些,脑子里终于可以放空,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
北京夜里仍然灯火璀璨,亮如白昼,可却也因此看不见所谓如水月光。
晋舒起身关了病房里的灯,拉上了些窗帘,但没全拉上,放任窗外的些许灯火投诸病房之内。
放轻了脚步绕回床边,晋舒垂眸沉沉看着。
林悦朝屋内侧着头,屋外的万家灯火吻着她流畅的下颚线,却照不到她的脸。而病床头的呼叫按钮上发出的莹莹光线,却隐约洒在她面庞上,在她鼻翼侧和眼睑之下投下些许暗影。
一缕碎发贴在她脸颊上。白皙的肌肤上仍泛着浅浅的绯红,但已然没有来时那么严重,但林悦整个人看上去仍然虚弱,少有的。
长睫轻颤,晋舒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
须臾又弯下腰,俯身替林悦理了下被子。晋舒的长发随之从肩上垂落,在空中轻微晃动着。
最终还是伸手,替林悦理了理被浸出的汗粘在脸颊上那一缕碎发。
晋舒敛目不言。
在客厅里那会儿胸腔里积蓄的情绪此刻仍未消散,密密麻麻噬咬着心脏,心脏因此酸涩发麻。
回忆在林悦靠在她肩上轻轻蹭着的那一刻,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携风带雨,铺天盖地,砸向了晋舒。
她避无可避,只得任由回忆冲刷。
____
07年的10月,深秋里,她还在刚毕业时在武汉就职的那家杂志社里工作。
为了写手头的一篇稿子,她专门跑了趟图书馆查资料——也许这么说不对,她事先知道林悦那天在图书馆兼职的。
时间太久远,所以她也说不清,当时是想见林悦的心情更甚,还是想去查些资料的念头更多。
她只记得那天在图书馆查完资料,她陪着林悦聊到了图书馆闭馆。
等收拾好东西,她们出了图书馆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早已经暴雨倾盆,而她们刚才在图书馆里,像停留在另一个平行时空,竟对馆外的一切一无所觉。
说来也怪,上午晋舒来那会儿还晴空万里,不知怎的竟下起这大的雨。
全然没料到,所以自然也没带伞,晋舒站在图书馆的屋檐下犯了难,踌躇着,有些不知所措。
林悦察觉到了。
十六岁的少女偏头看着她,眼里发着光,满是关切,询问:“姐姐你没带伞吗?”
晋舒很无奈,轻轻嗯了声:“嗯,没看天气预报。”
林悦笑得更灿烂,有些得意地从背包里翻出雨伞,挑着眉把雨伞在她眼前晃晃:“我带了哦!”
可晋舒那时所注意到的却不是雨伞,亦或是任何,而是女孩儿过分灿烂的得意笑容,鲜活而生动,充满朝气和活力,很是灵动,漆黑如墨的漂亮眼瞳里满是细碎的光芒。
她有些移不开眼。
十六岁的少女是朝阳,是旭日,是寂寂冬夜的篝火。可是注视这轮太阳时,晋舒没觉得晃眼。
眼前的女孩儿是一切温暖的别称,拥有太阳的所有美好,却没有太阳唯一的缺点——耀眼得刺目。
林悦没察觉她的关注点的与众不同,只努努嘴接着说:“喏,姐姐,给你了,快回去吧。”
晋舒愣了愣,看着女孩儿温暖的笑容却只想到:“那你呢?”
女孩儿没所谓的耸耸肩,笑着回:“没事啦!司机会来接我的,我刚刚给他打电话了。”说着,女孩儿晃了晃手里的最新款的诺基亚。
晋舒那会儿大致是知道的,林悦家住在武汉近郊那一块最早的别墅区,家里的条件不必说。家里有司机这件事也是之前就知道的,因而并没意外。
再三询问林悦是不是真的有人来接,晋舒接过了伞,但还是不放心,又问了遍,林悦无奈,眼尖地看见路过的一辆出租,立马招手大喊。
看着出租车往这边来了,林悦推着晋舒道:“好啦好啦!姐姐你快回去吧!今天这个天气不好打车的!”
确实不好打车,所以晋舒只能先上了车,在暴雨里关上车门前一刻,在密集急促地雨声里,她大声喊:“到家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关上车门,噼里啪啦的雨声被隔绝在窗外,骤然减小。她报了租房的小区地点,然后下意识转头看着还停留在图书馆屋檐下的女孩儿。
窗外是一片雨幕朦胧,世界都变得模糊了,一切景象都变得迷蒙起来。水汽隔着玻璃丝丝缕缕渗进车里,潮湿粘连着皮肤,凉意微微刺骨。
打在车窗上的硕大密集的雨滴,模糊了女孩儿温暖的面容,远去的出租车无情地把女孩儿本就纤细的身形一点点揉成一个小点,最后又狠心地将这个小点从车窗里彻底擦去。
直到彻底看不清了,晋舒才恋恋不舍地移开了目光。
但其实那天的雨太大,在朦胧的雨幕里本就什么都看不清,出图书馆上了车的那一刻就已什么都看不到了。
是晋舒不舍,不肯移开看向女孩儿的目光。
第二天晋舒刚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就接到了林悦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女孩儿声音不复昨夜清悦,带着哑意:“姐姐。”
她很轻地喊,轻的像一尾长羽缓缓落于平静湖面,偏生又让人隐约听出些脆弱感。
晋舒心下一紧,听出她声音的不对劲,连忙着急地问:“怎么了?你声音怎么这么哑?是生病了吗?”
女孩儿在那边顿了顿,半晌,声音很轻地应道:“嗯,发烧了。”
“你在医院吗?严不严重?现在怎么样了?”晋舒急得接连发问。
可那头的女孩儿嗫嚅了半晌才囫囵道:“没事的。”也不知是在安抚晋舒还是在安抚她自己。
“你在哪儿?”晋舒揉着凌乱的发,不放心,也不听女孩儿一面之词,不太信“没事”这套说辞。一边着急忙慌地从床上爬起来收拾,一边问。
问清楚地点,晋舒什么都没说,挂断电话便往她说的医院跑,路上才得空给栏目主编打电话请假,语气急切。主编问:“怎么了?”
“不好意思,郝编,我妹妹生病了,我得去医院照顾她。”那时情急,晋舒脱口而出说是妹妹。
好在栏目的主编不为难人,一听说是妹妹生病了便让她放心去。
她家离林悦在的那家医院不远,到的很快。
冲进医院时,她一眼就看见身形摇摇欲坠的林悦排在大厅缴费处。
十六岁那会儿林悦虽然没有现在高,但身材在人群里也是显眼的高挑。
大抵出门出的急,那天她只随便套了件宽大的白色t恤。本来林悦肩膀就偏窄,这么穿便更显得人瘦削单薄,脆弱不堪。
而在拥挤攒动的人潮里,也只有林悦始终孤身一人,站在原地久久不动,伶仃萧索。
晋舒的心没来由的酸涩发紧。
没有犹豫,她朝林悦跑去。
手轻拍少女的肩,少女迟钝地回头,怔愣了一瞬后,漂亮明亮的那双眸子陡然亮了起来,眼里像揉进了细碎星光,唇角上扬,喉咙里滚出沙哑却包含喜悦的一声:“姐姐!”
与此同时,女孩儿温软的身子也忽的撞入晋舒怀里。
有些纤弱的身体贴着晋舒,她身前满是女孩儿的柔软,而女孩儿纤细的藕臂环住她的腰,紧搂着不松开。
女孩儿身上特有的温暖气息将她包围了,发丝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带来些微痒意。
呼吸之间全是陌生的气息,但却并不让晋舒感到排斥,只是这样陌生的感觉让她不太习惯,身体说不出的紧绷僵硬,手抻开了不知放在哪里是好,无措的像个孩子,浓睫很轻的颤了颤,却是推拒不开。
晋舒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因为她从小就平静寡言,让人觉得过于冷淡,所以从小到大唯有家住隔壁一同长大的赵泠会亲近她,约她出门,陪她在食堂吃饭,和她聊天说话。
可和赵泠再亲密也不过挽挽胳膊,虚虚地搂一下腰。所以那还是她第一次和人这么亲近。
那时晋舒没有设防,先是被少女陡然明媚起来的神色晃了眼,又是被女孩儿紧紧拥抱,大脑混乱一片,也没想过推开林悦,只是无措地那么站在原地。
女孩儿紧拥着她,哪怕还在生病,力气也还是很大。
“你怎么来了?”
晋舒听出来了,林悦的声音终于带了轻微的颤,还有一点难以察觉的哽咽。
只当是人在病里格外脆弱,晋舒没有多想,没感受到林悦心里莫大的震动,只是感受到怀里少女滚烫的体温,心疼地皱起了眉,没再那么僵硬,反而没忍住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安抚着,偏过头去替她捋捋凌乱了的发:“因为担心你。”
怀里女孩儿轻微地僵了僵,很轻地颤抖了一下,漆黑的长发半遮掩之下,隐约红了眼眶,眼神晃动着,声音突然放的很轻,像在试探什么,又像害怕什么:“所以,你是来陪我的吗?”
晋舒轻轻笑:“嗯,来陪你的,很担心你,你怎么一个人呢?没有人陪你吗?”
说着,她偏过头又抚了抚林悦的发。
林悦看着她愣了愣,没有说话,可眼圈更红了,眼泪汪汪的。
她没回答晋舒的问题,只是很久以后才很轻地附在晋舒耳边说:“其实我也想让你来陪我。”
她是想的。但是她没有说,没有提。
可晋舒还是来了,就像她自己都没有相信过的虚妄期冀一样。
晋舒不知道这些,那时候不知道,后来也不怎么清楚,她只是本能地担心林悦。
她闻言愣了会儿,温柔地应:“我这不是在陪你呢。”
然后缓缓地,她补道:“没事的,不要怕,都交给我吧,我来就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你一会儿找个位置好好睡就行。”
大概得要上天让晋舒重新回到当年,在第三视角看着在医院大厅里相拥的她和林悦,她才会发觉,那时候她不自知地流露出的神情是有多温柔,以至于让林悦记了那么多年。
但那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温声软语地哄,说让林悦到一旁坐着,她去排队缴费。
其实晋舒从前从来没哄过人,甚至不会这样温柔地说话,平日里说话做事总是平和没有多大波澜的模样。
可是那时候林悦脸色是病态的潮红,平时艳红的唇色苍白不已,身形单薄瘦削的让人心疼。晋舒不自觉地心软心疼,对着林悦说话时,不自觉地就放轻放柔了声音。
交完各种费用,拿了各项检查结果,找到医生确认无恙以后晋舒才回到输液室。
林悦在输液室里靠着椅背昏昏欲睡,却还是死撑着不闭眼,等到看见晋舒才软软地喊了声姐姐。
晋舒走近了,坐在她一旁,细细地问:“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悦阖着眼,也不管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扶手,搂着她的腰,把头靠在她肩上,轻轻地蹭着,撒着娇。很小声地答:“司机早上喊我起床,我发烧了,没应,他开了车送我来的医院。”
“那我来的时候你怎么一个人呢?”
林悦闻言缓缓睁了眼,看着晋舒清澈的眼,拢了拢视线,垂眼很轻地说:“司机家的孩子也发烧了,在离这边很远的医院,没空管我。”
林悦不意外。家里的保姆司机平时都是单独住在别墅院另一边的小楼,不住主楼里,而且隔段时间就会换人,和林悦都不怎么亲近,也到底都有自己的小家,没谁对雇主的孩子那么上心,不过是尽基本的义务,自己的孩子和雇主的孩子之间,该怎么选自然很清晰。
人人都有人关心,可她没有 ,她只有自己。
晋舒听了以后愣了愣,没有错过林悦神色里的沉沉落寞。
是能察觉到的,林悦好像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不提父母也不提任何旁人,好像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其实也和她很像,她也和林悦差不多的。
她想说些什么的,但林悦没给她机会。
林悦靠在她颈窝里,窝在她怀里,因为难受,眼里渗出些生理性的眼泪,放软了因为生病而微哑了的声音,像在撒娇:“姐姐,我好难受啊。”
心蓦地就软的不像话,可又不适应过于贴近的距离。
“没事,我在这儿陪你。没事的,抱着姐姐就好了。”顿了顿,晋舒还是没忘记要紧事,“对了,你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林悦眼神闪烁了几下,半晌才低下头很小声地说:“图书馆那块儿地势低,容易积水,昨天晚上司机去的时候那块儿已经开不进去了,我在雨里跑了一段,去找的他。”
晋舒收紧了虚搂着林悦的手,目光沉沉:“所以今天发烧了?”
昨天,林悦把伞给了她。
晋舒蹙眉,不免懊恼,果然不该接林悦给她的伞。
林悦显然看出晋舒的心思,不想她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不是你的错,和你没关系,姐姐。”
又吸了口气,林悦很轻地往她怀里钻了钻,靠着她说:“你来陪我了就很好。”
晋舒咬着唇没说话,还是担忧又愧疚。
林悦把头埋在她肩头上,很久以后才很轻地说:“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晋舒的心动了动,软的不像话,不知是今天第几次说这句话。
“我不是来陪你了吗?”
林悦没应,却很小心地看着她,一闪而过的眸光是从未有过的。她认真轻声说:“姐姐,以后你也陪着我好不好?”
女孩儿漆黑如墨的眸子清澈见底,缓缓流淌着晋舒从没见过的不安,和晋舒见过的大多数时候都不一样。
印象里女孩儿一直是像太阳一样明媚温暖,永远自信阳光,这还是第一次,晋舒看见她这样的模样——脆弱的,不安的。
晋舒没有犹疑,不假思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林悦看着她,咬着唇忽的笑了起来,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靠着她拖长了声音撒娇,却又像确认什么:“那你不许骗我哦,姐姐。不可以骗我。”
最后一声重复的话是低喃着说的,晋舒没听太清,亦没察觉她话里的不对劲。
“不会的。”晋舒无奈地笑,习惯性地捋捋林悦的头发。林悦发质很好,柔软顺滑,带着香气,她莫名的就总是爱不释手,总喜欢摸摸。
林悦全然不反抗,还略有些娇纵地噘着嘴道:“那我要靠着你睡觉。”
于是最后女孩儿隔着扶手窝在她怀里睡着了,手还紧紧搂着她的腰肢。晋舒不适应,这个姿势也不太舒服,可看着怀里人熟睡的面庞,又舍不得推开。
女孩儿脸色仍微微泛着病态的潮红,很粉嫩,唇色却苍白干枯,靠在她身上,微烫的体温在怀里完全无法忽视。
可是睡梦里的女孩儿毫不设防,看上去脆弱易碎,脸上的神情却安详平和,甚至带着浅笑,偶尔啧着嘴无意识地调整睡姿时,会很轻地蹭蹭晋舒的肩。
是全然依赖着晋舒的样子。
是晋舒后来很多年里回想起来都会心软怀念的样子。
那时候林悦多依赖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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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汹涌,晋舒在不甚明亮的光线里静静看着林悦的侧脸,脑子里全是那年深秋的医院里,熟睡时无意中也仍流露出对她的依赖的林悦的模样。
垂下头敛了眉目,晋舒又想起来医院前在客厅沙发上,林悦轻轻蹭了她的那一下。
好多年了。
她很多年没有感受到过林悦那样的依赖了。不是醉酒后才显露的,隐没于平日里精明干练的背后,柔软真实的那面时的撒娇,而是脆弱无助,意识昏聩时,本能的对于她这个人的依赖。
林悦太多年没有显露过这份依赖,以至于感受到林悦那么轻地蹭了蹭她的那一刻,晋舒被一阵汹涌的情绪所淹没,酸涩鼓胀,心一下子就软成一摊柔软的水。
当年对于林悦那份心疼,和那一刻对林悦的担忧重叠,将情绪推得更高。
没忍住,晋舒顺从了自己的心意,很轻地吻了吻林悦的发,心疼的无以复加,移开唇后也舍不得离远一点,于是把下巴抵着这人的头顶,感受这个人在怀里的温度,真实得感受到这个人还在她身边。
她从来的从来都是心疼这个人的,不论她是十六岁还是三十六岁,这份心情,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只是她们之间,却早已没有当年的亲近了。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整日暗地里惶惶这个人的离开,不安和她的日渐疏远。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留住这个人在身边呢?
晋舒不知道。
沉沉地叹了口气,她缓缓俯下身,在应急按钮的微弱荧光里,在林悦眉间落下了一个吻,如蝴蝶的羽翼蒲扇一样轻,仿佛只是一尾羽毛轻扫而过,虔诚而又小心翼翼,像虔诚的信徒在亲吻她的神灵那纯白的羽翼。
可晋舒没有看到,在她身形投下的层层阴影里,在她柔软的唇轻贴上林悦的眉心时,林悦的浓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
晋舒也不知道,那一瞬间,林悦连同皮囊下的灵魂都在颤抖,不受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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