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过了,闻育恒就要离家。
闻毅多道:“你今天不许离家,留下来跟我学武。”
“你发什么疯?你忘了你师父说的话吗?育恒的体质不适合练武!”高孝珍对闻育恒道:“去吧,要是玩得晚了,就在你李叔叔家吃饭。”
“嗯!”闻育恒笑着出门去了。
闻毅多看着闻育恒的背影,叹气道:“我闻毅多是一介武夫,怎么会生出一介书生来?难道我的刀剑双绝真的要失传了吗?”
“我倒是觉得育恒成为一介书生比较好,育恒成了一介书生,就可以像李民朴一样做老师。你们捕快对于犯罪是有树砍树、有草斩草,而育恒成为教师就可以从土壤层面进行改良,这样一来,长出来的树就不是犯罪之树,长出来的草也不是犯罪之草。”高孝珍一边收拾餐具一边说。
闻毅多点了点头,又说:“可是也不能让我创出来的刀剑双绝没了传人啊!”
“怎么会没传人?你可以收徒弟嘛!”高孝珍端着碗盘进入了厨房。
“收徒弟?”闻毅多想了想。
“对了,你可以把刀剑双绝交给夷洲啊!”高孝珍已经系上了围裙,听到闻毅多动了收徒弟的心思,连忙从厨房里出来。
“教给李夷洲?”闻毅多没多想,就摇头,“不行,不行,她一介女流,怎么能学我的功夫?”
“怎么不行?连你师父都说了,夷洲适合练武。”
闻毅多站起身,轻声道:“刀剑双绝是我辛辛苦苦创出来的,我想把变成闻家的家传武学。我们为人父母,总要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咱儿子吧?”
“那你就更应该将刀剑双绝教给李夷洲了!”
“为什么?”
“你怎么那么笨呢?”高孝珍道:“将来夷洲和育恒成亲了,他们会有儿子吧?李夷洲学会了你的刀剑双绝,再把刀剑双绝教给她和育恒的儿子,这样一来,刀剑双绝不就又回到了闻家吗?”
闻毅多喜道:“诶,你说得对啊!”但很快闻毅多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万一李夷洲没和育恒成亲怎么办?”
“李夷洲有五成是咱们儿媳妇。”高孝珍道。
“这五成是怎么算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占一成;咱们儿子喜欢李夷洲,占四成,总共加起来是五成。”
“这么说李夷洲喜欢咱们儿子也占四成,还有一成是什么?”
高孝珍指了指上苍,“老天。”
“老天?”闻毅多有些疑惑。
“老天握着至关重要的一成。试想啊,如果老天那一成不愿给,让有情人发生点意外,那么二人就是再有缘分也成不了夫妻。”高孝珍解释道。
闻毅多点了点头,似乎是听懂了。
高孝珍紧接着道:“老天的那一成不可控,但其他的都可控啊!”
“好吧,如果能确定李夷洲对咱儿子有意思,我就把刀剑双绝教给她。”
高孝珍笑了笑,回到了厨房继续忙活。
闻育恒来到李民朴家时正值中午,烈日当空。李家分为前后两院,前院是学堂,李民朴正在此处教学,能听到朗朗读书声;后院管着李民朴与李夷洲的吃住。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李民朴正在教学生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他先让同学们读一遍,同学们读,闻育恒也跟着读。
闻育恒只跟着读了三句,就停下了,因为他看到李夷洲朝自己走来,但课堂上的读书声还在继续。李夷洲扎着两只小辫子,辫子上系着粉色蝴蝶结,一身白色衣服穿在身上,就像亭亭玉立的莲花,又像从瑶池天宫而来的小仙女。闻育恒想着能有如此美妙的人做自己的媳妇确实不错,便微笑着和李夷洲打招呼:“早上好!”
李夷洲却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似乎是闻育恒做错了什么一般。
闻育恒也疑惑,自己今天才第一次见她,上次见面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李夷洲并没让闻育恒想清楚,她向外走去。
“你去哪啊?这都快吃饭了。”
李夷洲转身往自己家后院走去。
“奇怪,奇怪,这傻丫头是怎么了?难道是我上次做错了什么事吗?”闻育恒闭上眼睛回忆了上次见面的情景,想起来与李夷洲分别的时候,李夷洲并没有生气。闻育恒喃喃道:“这就说明不是我惹她生气的,既然不是我,她怎么对我发脾气呢?”
这个问题依然没想清楚,同学们读完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李民朴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的思路,“闻育恒,快进来听课!”
“好的。”闻育恒笑着走进了教室,打算等上完课再找李夷洲问清楚。
闻育恒进入了学堂,里面坐着清一色的稚气未脱的白衣服的少年,他们大都十三四岁了,个子也比闻育恒高很多。
李民朴身穿灰色粗布长衫,正襟危坐在讲台,半个身子露在讲台外,乌黑浓密的头发,五柳长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脸上还带着和蔼的微笑,再加上手上那展开的正面画着孔子拱手作揖图像反面写着“有教无类”的折扇,这个老师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可以亲近!
待到闻育恒落座以后,李民朴便从讲台下拿出一块木板,木板上写了另一首诗: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这首诗是杜甫的《登高》,来同学们跟我一起读。”李民朴用扇子指着木板上的诗,一字一句的朗诵,同学们跟着读。那饱含沧桑感的声调响起,那读出来的每一个含有浓重感情的字,仿佛是饱经沧桑的杜甫穿越了时光来到了这里,透过这首诗讲述着自己的沧桑。同学们跟读时也在尽力模仿李民朴的音调,虽然效果只有李民朴的一二成。
李民朴先逐句地向同学们解释《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意思,又逐句地解释《登高》的意思,然后问:“同学们有不理解的吗?”
同学们纷纷摇头,
李民朴道:“同学们,咱们今天主要学的是‘杜甫的家国情怀’。杜甫的一生屡受打击,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艰难苦恨’和‘潦倒’,然而他从来没有丢弃家国情怀。茅屋上的茅草被人抱走了,他想的是要有广厦万间来大庇天下寒士;自己年老多病、穷困潦倒,他恨自己不能再为国家出力。同学们,杜甫被称为‘诗圣’,什么是诗圣?有哪位同学能回答这个问题?”
那些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站起来。闻育恒想了想,站起来,“因为杜甫不仅诗写得好,他的思想也可与圣贤比肩。”
李民朴合起折扇,拍打手掌,“闻育恒同学说得好,那杜甫因为有什么思想而能让自己与圣贤比肩呢?”
“忧国忧民!”这不是闻育恒说的,而是一个名叫佟孝乾的学生说的。闻育恒刚想站起来说,但还没起身,就被佟孝乾抢先了。
佟孝乾身穿白色粗布衣服,是个李民朴收养的孤儿,住在李民朴家。
李民朴微笑着点头,“说得对!同学们,‘忧国忧民’是咱们中国人特有的品质。今后不管你们从事什么工作,希望你们都能‘忧国忧民’。现在的国家不是唐时,国家绝不会将忧国忧民的有才之士置于穷困潦倒、艰难苦恨的境地。”
闻育恒带头鼓掌,其余同学跟着鼓掌。
掌声停歇,李民朴道:“好了,现在我们来学杜甫遣词造句的厉害——”接下,李民朴按照起承转合的结构,先给同学们讲《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艺术手法,告诉同学们写作如何就地取材;又逐句地赏析《登高》,赏析诗中一些字的妙处——
这就是李民朴的上课风格,李民朴找来的一些课文或者诗歌,总会先讲作者的家国情怀,然后才是诗文的妙处。在李民朴看来,对于学生而言,继承作者的家国情怀比理解诗文中字词、句子的妙处更重要——
讲完这些,就到了下课时间。
随着李民朴喊一声“下课”,同学们回一声“先生再见”,这堂课便结束了。
同学们收拾行囊,准备回家;佟孝乾也离开了座位,去后院帮忙。只有闻育恒依然坐在座位上。他想到了今天来时的疑问,然而这疑问是他自己的问题,不是课堂的问题,所以他要单独向李民朴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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