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还欲争辩,徐藜淡淡道:“二姐姐。”
岑氏一身暗紫色衣袍不知何时换下,改穿淡青色衣裙,灰蒙蒙的。
全部围坐在正厅,徐家几位姑娘与侍女,林絮姑侄与侍女,还有林絮身旁那一看便是显赫门庭夫人,这排场两名侍女,一名婆子,还有屋外四五个侍卫,更不要提岑氏身旁伺候的侍女,人多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拉住了都觉得自己无错,愤愤不休的当事人们。
徐藜又开口了,这一下便惹恼了徐玉,“三妹妹去哪里了?明明前脚你也在那厢房,怎的你前脚刚走,后脚我就被人打晕过去?”
“说,可是你筹谋蓄意陷害我,让我们二人自相残杀,你好坐收渔翁利。”
徐藜好心来看看她,这一进门就听到她如那疯犬随意咬人,眉头不由微皱。
顶着众人审视目光,徐藜上前几步,语气也很不友好:“凡事讲求证据,我为何会离开那间厢房,林姑娘听的看的一清二楚,至于谁打晕了姐姐,我如何知晓,姐姐切勿血口喷人。”
“再者……”徐藜话头一转:“姐姐为何不在徐家马车上等待,而是独自跑到厢房内,如果姐姐说去看我,可我在厢房那般久,也不见姐姐过来,怎的我一走,姐姐就进到厢房里了?”
“哦,对了,是岑将军出府时见徐家马车还在等候,正好看望林姑娘,随便带话给我,我便离开了,姐姐可是去寻岑将军的?”
“你在胡说什么?”徐玉纤手直指徐藜,“对了,是你们,你与岑则一同的计谋,你二人早前在凉州府勾搭……”
徐玉嘴太快,徐藜来不及制止她,却趁着她停顿,稳声道:“二姐姐,可是在说你偷跑出去,我担心你,去凉州府寻你,顺便把所有家当全部交给岑将军做军饷用,让前线浴血奋战战士们可以穿上棉衣一事?”
岑氏坐在最高处,看着众人变幻莫测的脸色,听到徐藜这般言论,嘴角下垂之态微微停滞,这是在变相夸自己?
徐玉也是被徐藜这是十万八千里的解释而搞到心态快要崩溃。
景芝只顾在一旁事不关己喝着清茶,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徐家姑娘之间颇有嫌隙,尤其徐二与徐三,其他两位站在徐藜身后,一句话都不说,看似与她一般,高高挂起,实则是为徐三撑场子,不开口不打搅徐三思路。
她又看向一旁只一个劲的把责任推给她人的徐玉,厌恶不藏暗处,白眼都要翻上天。
可无人看她,连林絮也额头突跳,忍着头痛看向提到岑则、儿子名讳的徐家姑娘们。
“二姐姐,可还要赖我?”徐藜语毕抬手搁在蜜桃手背,后退原位。
徐藜向着岑氏低头致歉,“扰了岑府赏花宴会是徐家女过错,可这真相是否与二姐姐有关,还请岑老夫人快些查清,祖母在家也等的焦急。”
岑氏目光渐渐凝重,笑道:“你倒是端的正。”
徐藜无视岑夫人阴阳怪气,没来过便罢了,来了一趟岑府让她莫名不安,看来她放弃继续勾引岑则是对的。
可嫁给徐穆望,还有皇后这一大山挡在哪里,凿也凿不破,推也推不开。
徐藜目光闪烁,与她料想的一样,岑则是唯一一个敢动皇后、魏家之人。可经过救她这次,岑则便也成了魏姬最大的靶子,不除掉岑则魏姬如何能睡的安稳。
她只有与岑则保持距离,给魏姬一个岑则一厢情愿的错觉,她便还能蛰伏一段时间。
再者,她重来一世很多事情都可见端倪,皇帝不见得就对岑则,对岑家如面上这般放心与重用。
岑则重伤凉州,被李空接了职,岑家军被停滞架空,这些真的没有皇帝手笔?不见得,所以岑家也正处在风口浪尖里。
“二姐姐,你说出事情经过,想必岑老夫人自会定夺。”徐藜乏了,对着徐玉道。
徐玉疑惑看向徐藜,见她目光坦诚,又听:“是啊,徐二姑娘,你只管说,老身自会主持公道,再不说实话,闹到公堂,谁都捞不到好,你的名声也便不好了,二姑娘还要嫁人,这般说你可懂?”
不知徐玉听了何等感觉,徐藜怎么隐约觉得岑老夫人话里有话?
徐玉也是委屈的,她跟着岑则只是想找个机会与他说几句话,升温一下感情,哪里会想到一进那厢房就被人打晕了过去,还被状若疯魔般扑缠压住她的林潭儿来回撕扯,她不过是观林潭儿先动手,她下意识还手而已,她有何错。
众人听着徐玉颇为幽怨讲完过程,都纷纷失声,看着脸蛋上敷着药膏面色发黑的林潭儿。
岑老夫人叹了口气,“林家姑娘,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林絮站起身插话,“老夫人明察,这怎可听她一面之词,潭儿好端端的,为何会发疯,这不是胡说吗。”
林潭儿心虚闪躲,要她怎么说,说她看出来岑则往杯子里下了药,她还以为是春药,没想到是让人发疯发癫不识人的猛药,她明明能不喝的,可眼看他要走,她如何能放过此番独处机会,一口喝光那药,并试图通过装疯卖傻脱了他的衣衫。
徐玉何时进来的,她那会早就目光涣散,哪里知晓她徐二姑娘无缘无故跑来这里做甚?不是与徐三不合吗,她才不信她是来看望徐藜的。
唯一的解释,真相其实就在嘴边,便是岑则下了一个不费吹灰之力的陷阱让她钻,偏偏她还钻的义无反顾。
林潭儿忍住恨意,只能忍下这委屈道:“徐姑娘所言并无多大差异,可她明明能用别的法子制止潭儿,却用了最狠毒一个,让潭儿如何释怀,毁容的是我,不是她,你们如何能懂我的痛苦。”
“是你疯魔在先,力气那般巨大,我推都推不动,我不还手,毁容的便是我。”
徐玉冷笑盯着林潭儿道。
林絮忍了许久,实在忍不住,问侄女道:“你好端端的怎会突然疯魔?”
林潭儿如何能当着岑家人的面,说这一切都是岑则所为,不会有人信的,就算真相这般清晰,她也不敢说,岑老夫人哪有面上这般温和客气,涉及她的嫡孙,她只会偏袒。
可让她吞下所有委屈与痛苦,她也不甘,林潭儿不言语,意思明确:都有错。
一旁林絮却看懂了侄女隐藏之言,看来又与岑则有关系了。
林絮担心看着林潭儿,她常年呆在庄子,说不烦闷无聊,那是假的,只有她这个侄女担忧她,一直陪在她身边安慰她,宽慰她,让她可以度过漫漫长夜。
阿弟远在杭州府,他唯一的姑娘这般让人糟蹋,她如何向弟妹交代。
从林潭儿十岁来京,到现在十七,七年岁月,她早就当林潭儿为亲生女儿,毁容这等大事,她心痛难耐。
林絮跪在岑氏脚下,嗓音暗哑:“再怎么样,双方都有错,潭儿更是在岑府受此等委屈,我如何向林家交代,依儿媳看事已至此,徐家需要赔偿潭儿银良用于后续治疗费用。”
林絮停顿片刻,看向门帘处,转头又道:“御之还需娶潭儿为妻。
“胡闹。”岑氏推开林絮放在她腿上发白手指,“她们之过错,如何能让御之承担后果。”
“你到底有没有为御之考虑过,他是你的儿,林氏。”
岑氏冷声道。
林絮打了个冷颤,抬头直视岑氏混沌却清明眼眸,“他是我的儿,婆母还想不通,看不清吗,此事大概率与御之有关,虽不知此番是否是他手笔,可他也有错,他该承担。”
岑氏也站了起来,“好啊,我看是你们姑侄二人合伙做戏,逼御之娶你林家之女吧!”
“怎么,林家近年来在杭州越发远离京城,见御之升官,便把算盘打到岑家头上了?我还活着呢,林氏,这岑家由不得你做主。”
林潭儿吃了一惊,呆愣片刻,回神被巨大感动萦绕,走到林絮身侧,道:“姑母,您先起来,您有风寒,不能长跪。”
林絮递给她一个无事眼神,替她扶开纱布周围秀发,眼光温柔,那意思林潭儿如何看不懂:“别怕,姑母让你得尝所愿。”
眼泪倏地流了下来,原来她的心思姑母早就看透,却默许她做了许多不上台面,勾引表哥之事。
岑氏被这幅姑慈子孝场景灼伤眼眸,她自己儿子不闻不问,那小小孩童窝在她这个做祖母的腿边,失落喃喃:“祖母,母亲何时能再来看则儿,则儿听话,好好练武,好好读书,能否争取母亲再来看则儿一眼?”
可她林氏呢,把侄女当亲子养着,护着,爱着,可她孙子呢,可岑则呢。
他该多么伤心。
岑氏五官扭曲,严肃又失了往日风度,颇有些撕心裂肺,“御之娶谁都可以,就是你们林家姑娘不可以。”
“你害了秋文夜夜醉酒,罔顾不闻他人感受,还不够,你还想害我岑家嫡孙,你休想。”
林絮吃惊抬头,嘴角冷笑出声,失魂落魄,“好一个我害的,婆母终于说出心里想法,不再虚情假意装那明事理的婆母,明明是你们岑家害我如此,害我失去孩子,是岑秋文先毁了我们之间誓言,他有什么资格做出一副受害者模样,让不知真相黄口小儿写那画本子骂我不忠不义,小肚鸡肠,不容外室,辱我林家家风不正,姑娘如我这个岑家妇一般不容人,谁娶了谁倒八辈子霉。”
林絮一口气道,最后拉着林潭儿手腕起身,对着岑氏道:“是你们岑家对不起我。”
说完她便如泄了气般靠在林潭儿身上,闭眼让久不来的泪水再次落在岑府大地。
岑氏羞赧众人皆盯着她,她怒吼道:“你滚。”
林絮拉着林潭儿掉头就走,行至大门处转身对着被气到闭眼发抖的岑氏道:“老夫人好好考虑,御之那里我也会去告知。”
语毕又对着一旁什么都在面上,跋扈小家子气的徐玉道:“回去派人把赔偿送来,此事便算了解,如果你再在背后对潭儿下手,我拼了命也要你偿命。”
最后林絮有意无意看了一眼面色如常,腰背挺直,对全过程没有露出或好奇或看好戏之色的徐藜。
林絮姑侄走后,场面一度寂静,还是景芝率先提出告辞,这才打破了窒息场面。
门帘角被人掀开,惊扰了失神休憩的鸟儿。
徐家姑娘坐在回程马车里,又是一阵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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