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山位于津城西郊,本地著名5A级景区,青山自西向东俯瞰整个津城,柳奕为了把池行诩引荐给顾振飞费了很大一番心思,将宴请的地点选在了遥望西子山的留君醉。
一家本地私房菜馆,菜品卖相精致,口味经过改进醇厚独到,最雅意的是它古色古香的环境,木是古木,器是名器,墙上挂的都是名家真迹,窗外远眺是西子山的正峰,其下的西子湖行舟如叶,这一景在窗棂上题字“窗含西岭”,身在其中便有临江仙的意境。
顾振飞在国外一待就是几十年,这环境正合他意,连说了两次“好地方好景致”。
他入座后,这群年轻人拘谨地站在一旁,他温声道:“便饭嘛,大家随意,太拘着没意思。”
“都别站着,快坐下。”柳奕也招呼他们坐下,除了秦渐秋,顾振飞身边还有同团队的一个副教授和三个学生,柳奕提前打了招呼,还叫了两个同为相熟且资历深厚的朋友。
一桌人,不多不少十二个。
“让他们年轻人坐一边,我们几个老家伙坐一边吧,我可听说你备了酒的。”顾振飞人很随和,听他这么一说,那三个学生腾出他身边的位置,纷纷往门边挪了挪,剩下四张连在一起的高背椅。
沈一涵琢磨着,是让池行诩和秦渐秋坐一起,还是她坐中间给她们牵线搭桥,冰释前嫌?
直觉告诉她,反正不要让江凛风和秦渐秋挨着坐就行。
沈一涵还没做出决定,身旁的江凛风相当主动地拉开左起第二张椅子,还不忘顺手拉开右边的椅子,“沈老师,您坐。”
得,她现在完全不用纠结了。
“客气了,我自己来就行。”这学生话少,人也高冷,头一回对她这么热情,还主动坐在了中间席。
稀奇。
池行诩和秦渐秋对饭桌上的座次并不在意,一人一边,就着面前最近的椅位入座,池行诩贴着江凛风,秦渐秋挨着沈一涵,四人就这么坐了下来。
沈一涵微微侧头,看见江凛风在笑。
一眨眼,笑容又已经不见了。
沈一涵:“······”什么鬼?
从击剑社算起,她们认识快两年了。江凛风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她甚至鲜少在江凛风脸上看见过什么明显的表情。
这几下操作,沈一涵是真看不懂了。
秦渐秋坐下,挽起风衣的袖口,如雪的皓腕露出一块玫瑰金色的腕表。腕表是池行诩买给她的礼物,彼时池行诩还在潭州一中任教,年末学校发了奖金,池行诩买了一对手表作为新年礼物,她一只,池行诩一只,款式一模一样。
这块表江凛风见池行诩戴过,她记住手表的品牌和款式,让沈郁瑶也给她买了一只。
可她从没戴过。
而这从未佩戴过的手表像是她对池行诩的感情,满心满意的喜欢,一次都没有宣之于口。
秦渐秋戴着它,是她完完全全拥有过池行诩的证据。即使池行诩早已摘下那表多年,秦渐秋依然可以有底气地戴着它,从前那段时光,独属于她和池行诩,池行诩和这块腕表一样,都属于她。
表盘上细小的钻石在耀眼的灯光下熠熠生辉,黑曜色指针一分一秒旋转,江凛风注视着腕表秒针走过一圈又一圈,心中那份嫉妒更加强烈。
感觉有人在看自己,秦渐秋抬头,那道锋利冷冽的目光仍直直盯着她腕上的手表,秦渐秋笑道:“这位小朋友看着有点面熟,你很喜欢我的表吗?”
“不喜欢。”江凛风视线移到秦渐秋脸上,直视她的眼睛,冷道。
“面熟?”沈一涵啜了口热茶,“你们应该没见过吧?”
秦渐秋眼里的笑意如涟漪般泛开,“哦?”
“当然,你要是在国外也关注津华的消息的话,可能在新闻上见过她的照片。我们物院的小天才,柳院长的关门弟子,江凛风。”
“嗯哼~”秦渐秋语气慵懒,“大概——”
这副风情的模样,江凛风皱了皱眉,心里更加烦闷。
“大概,漂亮的面孔有一定的相似性。”秦渐秋笑眼微眯。
沈一涵叹为观止,“你讲话还像从前那么有意思哈,真是受不了你。”
“我就当沈教授在夸奖我了,如今您婚姻美满,琴瑟和鸣,不感谢感谢我吗?当年,我还出了一份不小的力呢。”
这话让柳奕一众人也好奇了,纷纷停箸侧头看来。
沈一涵解释:“就她,她当初手把手教我先生怎么追女生,我才被我先生骗到了手。那时我想,这男人会说话,情商高,能处。在一起好久以后发现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真的?”顾振飞不相信,对柳奕说,“我看不像真的,小秦她要是真这么会,这么些年怎么连个朋友也没处上。”
“没遇上合适的,还不如好好工作。”秦渐秋垂眸,像特意在说给池行诩听。
是很多年,都没有遇到过像池行诩那样让她心动的人了。人前,她总说缘分没到,不如把自己有限的精力全部投入到工作。
其实,她是自己拼着一口气,从心眼里觉得若不把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又如何对得起她从前忍痛做的决定。当年分开的时候,她们都用最狠的话伤过对方。这么多年,她不敢停,一刻不停地想要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入席以来,池行诩格外沉默,沈一涵在桌下踢了一下她后脚跟,眼神示意:说句话啊,一句话不说在顾教授面前太失礼了。
池行诩抬起头,接过顾振飞的话,笑了笑,“谈恋爱这种事,还是得看缘分。”
“这些年轻人不愿意谈朋友,连推说的理由都是一个样。”柳奕对顾振飞说。
“行诩也没有谈恋爱吗?”秦渐秋语气平常,仿佛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池行诩抚看着盛着清茶的杯壁,极淡地“嗯”了一声。
话音未落,那道不友善的目光再次朝秦渐秋投来。
秦渐秋想到某种可能。
“江凛风同学是津城人吗?”秦渐秋问了这么一句。
“不是。”江凛风答的很快,并不打算让秦渐秋知道得太多。
“小小风,我也还不知道你是哪的人呢。”沈一涵也勾起了兴趣。
“潭州。”江凛风说。
潭州。
这个女孩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细细推算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秦渐秋继续追问,“你是潭州一中的?”
“嗯。”
果然。
秦渐秋惯有的笑容里带着了然。
“这么说来,你我不仅是同乡,还是我的学妹了。”
“嗯。”
“那可真是有缘。”
池行诩听着她们的对话,抬起眼皮,懒懒地看了一眼。秦渐秋托着腮,如从前那样目光含笑地望着她,在等她看过去一样。
换做从前,她或许会心生悸动。可现在,她早已波澜不惊。
“这个小朋友和小秦是同乡,又是你的弟子?”顾振飞问柳奕。
“是啊。还算有灵气,我就让她跟在她的师兄师姐后面,自己琢磨着学一学了。”
顾振飞赞道:“潭州屈贾之乡,楚汉名城。惟楚有才,于斯为盛果真说得不错。如果有时间,我倒想去看看这人杰地灵的地方。”
柳奕找准机会,“她们几个年轻人,除了小沈,都对潭州很熟悉的。”
“是么。”
“行诩,你来给顾教授说说潭州有哪些好玩的。”
······
饭后,宾客尽欢。
可是快散席了,池行诩和秦渐秋都还没正式说上话,沈一涵举杯提议,“我们三个这么久没见,也碰个杯吧。”
“好。”秦渐秋为沈一涵杯中斟满,手臂微悬着,等池行诩。
池行诩默了默,把酒杯伸了过去。
沈一涵琢磨,是时候打一把感情牌,救救这俩人翻了的友谊小船了。她语气幽幽,“真想回到上大学的时候,那时候大家多好啊。”
秦渐秋呆愣,脸上笑意静止。
池行诩指尖紧紧压在冰凉的杯壁上,低头不语。
沈一涵:“······”完了。
说错了那也得硬着头皮往下说:“干杯!友谊长存!”
秦渐秋柔声接上,“万事顺遂。”
“祝你前程似锦。”池行诩仰头喝尽杯中的酒。
辛涩的酒化作一把锋利的尖刀,从秦渐秋心上最软的地方刺入。
这个世界上最明白她的人,还是池行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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