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终于找到你了。”久违的声音响起，凌炘抱着怀中的食物回头看去，国师微笑着在门前看着他。
这是凌炘回来的第三天，虽然这里已经是个空屋，不过凌炘也不是娇贵的少爷了，过去几年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他决定在这里住几天，国师找到他算是情理之中，正好他也有意找他。
“你一声不响地离开这里，可让我们担心坏了。”国师见他的表情依旧平淡，顿了顿后看向院子的一边，隔着房屋，之后的地面隆起三个土包，“四年前的事情我很抱歉，没想到他们的胆子已经到这个地步，那时王与克拉肯鏖战七日，元气大伤，议会竟然妄图架空王权......”国师很是悲痛道。
凌炘见他的模样并不急切，想来早已解决，他不禁感到有些可笑，现在的他看得明白，哪怕是对于国师这样“仁慈”的存在，吴舒他们的性命与筹码也没什么区别，死亡只是名字被划去而已。
“王只有一个皇子，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凌炘回过头去不再看国师，对方过来不过是有利可图，他从出生起就没有身为皇子的权利，否则他还在王宫时怎么可能仅仅是明面上禁止议论他的问题，只要想做多的是办法完全堵住人们的嘴。
“恕臣多言，您想要登上王位吗？”国师单膝跪下恭敬问道。
凌炘注意到他称呼的改变，再次回头就算再怎么镇静也不免惊讶道：“这是什么意思？兄长呢？”
国师苦笑道：“大皇子他不愿意继承王位，而且......”他再三犹豫后还是继续说道：“大皇子他并不适合成为王。”
“为什么？兄长他很优秀。”资质不用说，单是凌锋他自小学习的王族枪术在数年前就不输鲛人王，更不用说绝无仅有最高规格的「海」的权能就是王的象征。
“因为大皇子他缺少爱人之心。”
凌炘对上国师的眼睛，对方继续道：“无法体会人民之心的人难以成为正确的君王。”
“别忘记了，我是从出生起就被认定为无心的怪物，就算兄长如此，我也只是更为不堪。”
“不，过去与现在不同，况且臣刚见到您时就知道了，您的眼中有子民，而非自己一人。”
凌炘没有回应，只是看着俯首的国师，半晌，他笑了笑：“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能够实现您心中的大义。”国师不卑不亢道。
“好，我答应你，不过终究要看兄长的意愿，若是他同意，那才是开始。”说到底，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身为一个不在王族，甚至不在任何权力范围的人想要实现他的“意愿”不说天方夜谭，所花费的时间也是难以想象的，他体内流淌的血脉才是最快捷的手段。
至于国师，不管他是为了从龙之臣的身份继续持有现有甚至更高的权力还是别的什么，至少他现在需要对方，国师是王和议会之下权力最高的人，鲛人王族在继任王位前的身份都会被严密保护，就算凌锋已经平定了数次灾厄，具体的信息也就只有几个人知道。
至于对外宣称唯一的皇子究竟是凌锋还是凌炘，到底都是走到最高处的人说的算，而在这之前，国师有的是办法在档案中改个字。
很快，国师和凌炘就动身前往王城，面对这个繁华的城市，凌炘并没有什么归乡的感觉，进入王宫一路无阻，在路上国师简单告诉他了这些年来的情况，王的身体日益虚弱，恐怕大限将至，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了，而凌锋随着年纪增长性格愈发孤僻，议会的人想见一面都难如登天，总是打着为父皇分忧的名号四处游走，像是脑子里除了打斗就没有别的东西似的。
凌炘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这些年来凌锋还是一直住在以前的那个院子里面，过去好歹还能见到一两个侍从，如今确是一个都见不到，都被凌锋遣散了。
去年就已经突破「海之君王」六阶的凌炘能清楚地感知到院落中相似的气息，这世上也就只有三个人有这个职业，毕竟是王族专属的职业传承，不像其他职业的称呼都是大体称呼，实际上每一阶的名称都不相同，像是「术士」职业就是从术士学徒开始，但「海之君王」每一阶都是相同的称谓，足以见的其特殊与高贵。
其晋升的条件与收复海域相关，海域是有限的，这也意味着爬到最高处的只能有一人。
按理说这个职业只能授予继承王位之人，但是凌炘仍然获得了完整的传承，这或许也是鲛人王难以言说的爱吧。
国师没有进去的打算，凌炘一个人走近了院子，和许多年前一样，凌锋光裸着上半身，手持银色的长枪正对着面前的假人联系着枪术，只是构成假人的材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汗水滑过他肌肉的沟壑，健壮的躯体上晶莹的水光随着他长枪挥动更是将他衬得英气非常，看上去的确不像是王，更容易让人联想到将士一类的人物。
“等我一下，很快结束。”凌锋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长枪划过银芒扫过假人的双腿，青年手臂肌肉鼓起，挽手耍了个枪花，接着身子后倾将长枪掷出，伴随“叮”的一声脆响，长枪径直贯穿了精炼的六阶秘蓝银卡在假人胸口，再仔细看去，地上赫然躺着被一招扫断的两条断腿。
凌锋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朝凌炘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他的手点过桌子，上面空无一物，他带着些许歉意说道：“我一般不怎么吃点心，所以就没让他们准备。”
“没关系。”凌炘摇了摇头，两人就这样无言地坐着。
还是凌炘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开门见山道：“兄长，我想成为王。”
“没问题。”凌锋随意地点点头，说完他补充道：“这对我来说算是占了便宜，你以前在那里生活过，所以在这里只会感到更辛苦。”
凌锋看着自己的血亲，为数不多的善意促使他违背自己的本性说道：“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我知道。”正是知道这并非是一条轻松的路，所以他早已做好觉悟。
凌锋的神情有些复杂，他一直都不太懂自己这个弟弟。
“这几年你过得不太好，抱歉。”他轻声说道。
凌炘不知道凌锋指的是什么，是认为自己占据了皇子的身份？或是占据了父皇的大多数爱？亦或者是在他有难时没有出现？凌炘并不在乎，他还有其他三个家人，至于最后一点，凌炘不会迁怒于凌锋。
“我会去寂烬海沟，你一定可以成为优秀的王。”凌锋双手枕在脑后，长腿搭在桌子上，像是讨论着晚饭是什么一样随意说着，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有困难的时候可以尝试...依赖我一下，我还没试过那种感觉。”
“嗯。”
......
国师的动作很快，不过数日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议会竟然也没有什么反应，想来是在此之前就已经清算好了。
紧接着就是许多与王密切相关的培养，礼仪、术式、知识，凌炘很聪明，也很认真，像是海绵一般飞速汲取着知识，很快，身为王位继承者的凌炘在各方面完全挑不出一点错来，谈吐得体自然，行为大方，待人谦逊，更重要的是实力高强，几乎没有异样的声音出现。
鲛人王知道这个消息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凌炘记得他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带着愧疚、感叹、担忧等等，一直看了很久，似乎是想要记住这个在人生中缺席多年的小儿子的面孔。
真正软弱的是他自己，鲛人王叹了口气：“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孩子。”
......
凌炘的目的很明确，那个愿望从未改变，只是当他离自己原定的计划越来越近时反而感觉越发艰难，想要以一己之力改变世界，就连「王」也做不到。
那段时间凌炘少有的陷入了消沉，他在图书馆中待了一日又一日，直到国师递给他一本书，那是王族代代相传的记录。
凌炘翻开后一眼就确认了对方没有说谎，其中前面的内容，尤其是术式部分与凌锋给自己的那本笔记上的一模一样，看来这本就是蓝本。
国师将书翻到最后一页，凌炘头一次看到了那份预言：“......应允诺言者将获取通往规则之门扉的权力，终抵「 」......”
经过这些年的补习，凌炘知道这句话其中的含义：“这是真的吗？”
“这本书是属于王的东西，也只有历代的王能在上面留下东西，而这句话，据王所说为最初的君王留下的箴言。”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我能看见您面对贫苦之人时眼中的悲伤，所以我坚信我们拥有同样的愿望，正如同过去的我选择留在这里，让我见证新世界吧，王。”国师垂首虔诚说道。
“......”
王陷入了长久的昏迷，各地的灾况愈发刺眼，哪怕有他和凌锋两头抓也依旧无法根治，新的计划在凌炘的心中成型，虽然很对不起凌锋，但接下来需要麻烦他了。数年后，凌炘留下了信，只身离开了王城。
接着同凌锋看到的那样，他跳下了寂烬海沟。
在那片无底的黑暗中，国师显出了身形，他向凌炘发过誓，永远效忠于他，去实现那遥不可及的愿望，哪怕是凌炘和找死没有两样的计划，他也义无反顾地与之一起。
深邃的黑暗中，凌炘看向国师，岁月已经在男人的眼角留下细痕，在这里似乎对方是唯一值得信任的同类。
国师注意到凌炘的视线，对他笑了笑，凌炘回以同样完美得体的笑容，那是这些年他为自己打造的，最合适的面具。
下一刻，国师身周的一切变得遥远，身周的空间像是被大力挤压一般扭曲起来，凌炘收紧了手，低垂的眼眸在黑暗中显得愈发冰冷：“以后请多指教，塔耳戈兰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