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那个笑笑，是我以前的主人吗？”上了车，安妮才伸了个懒腰，不再装玩偶。
“嗯，你还记得吗？”江陵摸摸她的头发。
安妮舒服得蹭了蹭她的掌心，隔了一会儿才答道：“不记得，从我有意识起，看到的第一个人类就是主人你。”
“雏鸟情结？”江陵失笑。
“嗯嗯。”安妮乖巧地低头，讨好地笑笑。
“去哪儿？”楚望舒打了火，随口问了一句。
“我把定位发你手机，你导航过去就行。”江陵说着，在手机上点了几下。
楚望舒看了一眼，脸色突然变得有点怪异，直接发动了车子：“不用导航，我认识。”
那地方并不远，开车不到十五分钟。
“你不去接你家宠物？”楚望舒没话找话。
“你不是说了不要随便让遥遥随便上街吗？”江陵反问了一句。
楚望舒又看了她一眼，把话吞了回去。
一路沉默中，车子停靠在路边一家ATM服务站前。
江陵下车进门，找到第六个柜机：“走吧。”
旁边刚好有个取钱的姑娘，看他们两人一起挤进狭窄的封闭隔间里，还诧异地多看了几眼，似乎在判断那小姑娘是不是被后面的男人威胁了，需不需要报警，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低着头匆匆出去了。
江陵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输入那三行很白痴的密码，一边抱怨：“怎么看怎么傻，堂堂PEI，国家机构，就不能把入口弄得高大上一点吗？”
说话间，两人跨进虚空，正式进入总部。
“去找顾处吗？”楚望舒问道。
“不用不用，一会儿去。”江陵摆摆手。
楚望舒闻言，后退了几步，眼神落在安妮身上，有些冷意。
“别吓着她，安妮是个好孩子。”江陵捏捏安妮的脸，顿了顿，又补充道，“笑笑也是好孩子哦。”
这句话一出，安妮的眼睛瞬间泛起一丝红光，原本懵懂可爱的脸，无端显得有些妖异邪气。
“笑笑是好孩子。”江陵摸着她的脑袋，重复了一遍，语气很认真。
“你说，这个娃娃，是那个女孩儿？”楚望舒震惊道。
“不全是。”江陵摇了摇头，淡淡地道，“笑笑特别喜欢这个娃娃，所以那一瞬间，她的魂魄进了娃娃的身体，而安妮，是她催生的意识，所以她们可以说是……一体双魂的存在吧。”
“主人，你说什么啊？”安妮不解地问道。
“临时契约也是契约，我和安妮的契约，对笑笑也是有效的，所以焚城剑烧不了她，因为我的力量不会伤害我的使役。”江陵继续说道，“也是因为这个，我才想起了还有一种可能。”
“可主人之前明明能伤到那团东西呀！”安妮急道。
“因为那些怨气不属于笑笑，而是来自被小虎破坏的玩具们。”江陵答道，“长久以来，那些玩具的怨念越来越深厚，但缺乏支撑，无法对活人造成伤害，偏偏这个时候，来了一个厉鬼。于是怨念很轻易地在笑笑的魂魄上聚集，也染黑了她，催化了她心里的负面情绪。相当于，缩短了厉鬼在人间徘徊被消磨神识的时间。那天夜里，笑笑裹挟着无数怨念离开娃娃的身体，上了女主人的身，灭了那一家人，最后，清醒过来的女主人活活被吓死了。”
“虽然是个普通的娃娃，但被一个强大的魂魄寄存过，于是催生了娃娃本身的意识，就是安妮？”楚望舒明白过来。
“嗯。”江陵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那笑笑的魂魄还有救吗？”楚望舒问道。
“那些缠绕着她的怨念被我和小白灭掉了大半，她现在应该已经恢复了一些神智。”江陵叹了口气，无奈道，“可是，就算是失去自己的意识，但杀人了就是杀人了，地府论功过可不会一笔勾销。不过……轻判还是可以的，我们不是地府有人吗？”
“……”楚望舒抽了抽嘴角，有点一言难尽。
“地府有人”这句话听起来怎么就这么……诡异呢？
“所以，你还觉得我是好孩子吗？”安妮嘴里忽然发出另一个声音。
“是的。”江陵毫不犹豫道。
“我是好孩子……我是好孩子……我是……不！我不是！”安妮喃喃自语着，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小小的身体颤抖起来，黑色的纹路再次浮现于体表，一双眼睛也殷红似血。
“这是笑笑？”楚望舒道。
江陵皱了皱眉。
虽然之前抽离了一部分怨气，但也仅仅恢复了笑笑一部分神识，何况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原本思维就不成熟，更容易被影响。
“怎么办？”楚望舒问道，“要灭掉吗？”
“不行。”江陵立刻反驳，“她在这个躯壳里，灭掉她会连安妮的意识也一起摧毁。何况比起笑笑，那家人才死有余辜不是吗？”
楚望舒哑然。
江陵今天没带上黑猫和白狐，除了安妮，就只拿了自己的伞，沉默了一下，“啪”的一下打开了伞面撑在头顶，却没有拔出焚城剑。
笑笑漂浮在半空中，怨气聚集形成空气流动，刮得她的马尾都飘了起来。
“我杀了人，我不是好孩子了。”笑笑自语着，眼睛里的血色越来越重，眼看又要重新被怨念控制。
“你是无辜的，就连那些被拆毁的玩具，哪个不是无辜的呢？你要受到惩罚是因为你触犯了法则，并不是因为你不是个好孩子。”江陵一字一句，缓慢地说道。
笑笑怔了怔才小声道：“可我杀了人。”
“判断是非的是法则，而判断善恶的是良知。”江陵沉声道。
笑笑炸了眨眼，似乎对这句话不太能理解。
抓住那一瞬间的空隙，江陵手里的伞微微倾斜，伞面发出微弱的光芒，上面绘制的山川流水似乎活了过来，一眼望过去，甚至能感受到一个世界的宽宏和广阔。
“这是什么！”随着笑笑一声尖叫，娃娃背后又人影一闪，又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成各种形状，一点点被从躯壳里拽了出来。
“果然。”云栖出现在江陵身侧。
“你果然知道这是什么。”江陵咬牙切齿。
“这幅画是我画的。”云栖理所当然。
江陵一声冷哼，亏她还把这当成底牌——好吧，确实是最强大的底牌，可惜对云栖没用。
“别生气，虽然是我画的，但是签订契约之前，你若是用它对付我，也是有效的。”云栖眼中含着一丝笑意，仿佛在问：后悔没用它了不？
“算了，我怕你把它撕了。”江陵撇撇嘴，有些不甘心地道。
就算云栖说有效，她也实在没信心能关住他多久。云栖是她见过的最强大的存在，而她手里这幅山河社稷图却只是个仿品，不是真正的神器。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扭曲的人影嘶喊起来。
不是笑笑那种带着一点尖锐的童音，而是像砂皮打磨铁器时那种令人牙酸的噪音，还是无数个类似的噪音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嘶——”旁边的楚望舒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虽然是个仿造的赝品，但是——”江陵挑了挑眉，“这东西原本的名字叫——山河社稷图。”
“什么山河……社稷图？”怨念显然不懂。
“唉，封神演义的故事其实挺好听的。”江陵说着，握着伞柄轻轻一转。
顿时，伞面上传来的吸力更大，似乎能听到风吹过山谷、水流过乱石的空灵之声。
“啊~~~~”那人影终于扛不住，“嗖”的一下被吸进了伞里。
江陵想接住掉下来的安妮，但一抬脚，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云栖一挥袖，把安妮抛到了楚望舒怀里，顺手拉住了她。
“谢谢。”江陵喘了口气。
“收回前言。”云栖一声轻笑，“山河社稷图对我有用，可你灵力太浅了。我可不像那小孩儿这么好收。”
江陵抬头翻了个白眼给她，没好气道：“就算是仿品，也是神器的仿品，而且……总之，这张画上带着一丝神性，虽然很强大，但也确实太耗灵力了。”
伞面上，一座山峰顶上，多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寥寥几笔，却有神韵，让人一眼就看出了那是照片上的笑笑。
“山河社稷图能洗去怨气，先让她在里面呆着吧，等怨气洗干净了，我再送她下地府接受审判。”江陵对着从小楼里走出来的顾冉说道。
顾冉想了想才道：“死去的鬼必须回归地府，审判功过后重入轮回，这违反规定，我得送一封信去那边，同不同意我说了不算。”
“不必。”云栖冷声打断道，“地府有记录在案，她与我签订一年契约，一年之内，不受地府管制。”
“有劳。”顾冉仿佛就是在等他说出这句话，学着古人一般对他抱拳行礼，笑眼弯弯。
云栖一声冷哼。虽然知道顾冉就是挤兑自己出手揽下这件事，不过他行事摆在明面上，倒也不让人厌烦就是了。
“果然，地府有人真好啊。”江陵感叹。
顾冉看她的眼神有些深邃。
呵，这小姑娘，只怕才是真正的靠山强大，只是……姓楚的怎么总跟他们抢人呢？
“啊，对了！”江陵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楚望舒道，“放心，PEI接手结案，秦队马上就会解除对喻小姐的监控。”
“不是不是。”江陵摆摆手，看着他，干咳了一声，正色道，“楚法医啊，做人呢，要言而有信，尤其你和灵体做过的承诺，要是没完成是要遭天谴的哦。”
“啊？”楚望舒莫名其妙。
江陵从他手里接过安妮，笑眯眯地提醒：“那些玩具，记得全部修好哦。修好后捐给贫困山区的孩子们吧。”
“……”楚望舒石化。
那一屋子破破烂烂的玩具，这药修到什么时候去？
“我手残，就别指望我了。”江陵挥挥手，往出口走去，云栖展颜一笑，跟在她身侧。
“主人主人，我们回家吗？”远远传来安妮清澈的声音。
“嗯，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