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公子中午来的。”阿蓼拿了药过来,听到赵途途的问话,便帮唐训作了答。她边拉过赵途途的手擦药边笑道:“我看唐公子怕不是看上我们山庄的厨子了,每次来都是赶着饭点。
若是没有看到刚刚他偷亲程喜欢那一幕,换以前,赵途途是会信阿蓼的话的。觉得他时常来往程门山庄,可能真的就是为了吃她家一口饭。
现在想想,他堂堂尚书府的公子,哪里会吃不到好吃的饭。
赵途途待不下去了,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想起来更多的细节,她会情绪失控,会崩溃。
“我只是难得下山,想来探望一下程姐姐,现下程姐姐睡着了,那我改日再来吧。”赵途途说着就要起身离去。
不巧的是,程喜欢这时醒了,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出来了。见到赵途途,立时欣喜道:“途途来啦,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我今日下山,想着顺道来看看,看过就走了。我还得回家去呢,程姐姐。”赵途途生怕程喜欢挽留自己,遂提前说道。
“啊?途途这就要走了?”程喜欢面露失望之色。
她并知道自己睡着时,唐训对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赵途途将那些都瞧了去。她只觉得赵途途来去匆忙,不能与她久处,有些失落。
“嗯。”赵途途点头。
“天都黑啦,从山庄赶回你家要两个时辰呢。不如途途今晚先宿在我这儿吧,明天我亲自送你回去。”程喜欢拉着赵途途的胳膊央求道。
赵途途实在不想住下来,她一看到程喜欢,脑海里便会自动浮现刚刚唐训亲吻她的画面。
明明唐训不止一次亲口告诉自己,说他不喜欢跟别人亲近,他说那样让他难受。所以她嫁给唐训那么多回,连手都没怎么拉过,拥抱更是一次没有,更妄谈亲吻。
那些他怎么都不愿意跟自己做的事,怎么又愿意主动跟别人做了?
“不了,我还是回去吧。”赵途途坚持道。
她今夜若是在这里住下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赵途途一直坚持,程喜欢又一再挽留,就在两人拉扯间,程家来了位贵客。
那位贵客赵途途也认识,是唐训的父亲,刑部尚书唐正瑞。
唐正瑞原是来拜访程喜欢父亲的,见到赵途途,喜出望外。拉着赵途途,说好久未见她了,要邀请她去府上用饭。
赵途途现心里被堵着,哪里还吃得下饭。正要婉拒之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便就点头同意了。
她既同意了唐正瑞,便不能留在程门山庄过夜了。因为知道赵家与唐家的另一层关系,程喜欢也不再挽留,只叮嘱她,回小善山之前,再来看望自己。
赵途途跟唐家走了,同唐正瑞、唐训父子同乘一辆马车。
路上唐父几度想开口跟赵途途搭话,但赵途途回答的不是颇敷衍,不是“嗯”就是“哦”,要么就是讪讪笑,完全让人接不下去。
唐正瑞寄希望于唐训,唐训全程闭目不语,一路装睡。
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唐府,一进府邸,唐训就拐去了另个方向,说要回屋换衣裳。赵途途则跟着唐正瑞,向正厅走。
说来,赵途途也算是在唐府生活了三十七年。虽没怎么见过府邸全貌,但靠多年居住习惯,也知道大概分布跟路径。
唐府建筑虽多,但布局规整,亭台交错、明廊通脊。府内多绿植,清致素雅。唯一美中不足,是没有任何水榭或池塘。
王公贵胄府上多注重风水,家里不会没有任何一池水池,哪怕是口栽种莲花的水缸。
“唐伯父,我想向您请教一件事。”斟酌再三,赵途途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唐府是不是没有一处水池?因为我没有听到水流的声音。”
“哎,原是有的。但早些天,训儿为了迎娶你过门,将家里的池子都用土填上了。虽然到最后你还是未嫁给训儿,但想着总有一天,你还是会嫁过来的,这池子便也就没有挖开。”唐正瑞重重叹了口气道。
唐正瑞对赵途途算的上热心,对唐训与她之间的亲事也很热络。他一直都是和蔼的长辈,不管是现在还是之前。哪怕被她当众拒亲,让他们唐家在整个王城失了面子,如今再见她,言语之间,都是表示对未结亲的遗憾,以及劝说她再嫁过来。
赵途途没听出他的画外音,脑子里想的都是,果然,跟之前丫鬟与她说的一模一样。
都说唐训是为了她才将府上多有的水池都填了,可既然对自己这么上心,又为何一边说着不喜与人亲近,一边又去亲吻程姐姐?
到底自己在他心中算什么?程姐姐在他心中又是什么?赵途途很想去问问他,但是又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一般唐家的饭桌上最多只有两个人,唐训极其父亲唐正瑞。唐训的母亲,在唐训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唐正瑞也一直未在续弦。
今日不同,多了一个赵途途。
赵途途一直觉得唐训跟他父亲很像,不管是脾性还是外貌,又或者为人处世的作风,那都是谦谦君子的典范。她想,他父亲对他母亲如此情深义重,唐训对自己也当是如此。虽成亲一年,没有肌肤之亲,但也不曾纳妾,发乎情止乎礼,已经无可厚非。直到刚刚,她被打脸了。
这顿饭吃的好似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饭毕,赵途途提出要回家去。唐正瑞这时却推脱,说天色已晚,让她留下来。赵途途坚持要走,说女子名声要紧,但是说话之间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倒在饭桌上,提不起任何气力。
“可是醉了赵姑娘?”唐正瑞这么问着,手一挥,招来了几个下人,让他们搀着赵途途回了房间。
唐训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搬走,始终未发一言。片刻后,他转头去了别处。
那房间赵途途是认得的,她曾经几度傍晚潜进来,想要跟唐训一起困觉,结果将唐训逼去了书房。
前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潜进来的房间,现在居然被当家主人算计着抬进来了,赵途途觉得这件事过于讽刺。
她躺在床上,不一会儿,神思就恍惚了。她记得她席间只喝了一杯酒,她也记得,自己不是一杯倒。赵途途觉得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那到底是什么酒?为什么脑袋这么晕?身体也不受控制。她拼尽全力集中思绪,想要找个东西扎下自己让自己清醒一下,却发现手指根本握不住。她又开始用牙齿咬手指,想将手指咬出血,可是怎么都提不起力气。
赵途途正面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意袭来,意识逐渐消无。她准备放弃抵抗了,可是下一刻,脑袋微微偏转了方向,她看到床头悬着一抹红色的绸带。她眨了眨眼,努力让眼神聚焦。
她睁大了眼去看,那果真是一根红色的细窄绸带,绑在床头,绸带的边缘缀有珍珠,一端用银线绣了一只蝴蝶,另一端则绣了一个字——欢。
绸带悬在上方,像一根血红的上吊绳,即将要将赵途途勒死。
那是程喜欢的“欢”字,而那绸带是程喜欢束头发的发带。
赵途途忽然有力气了,她铆足劲儿爬下床,摔到地上后勉力用胳膊支撑着上半身坐起来。她挑头朝四周看去,卧室内并没有过多的装饰,黑檀木的书案,临窗的矮榻、一架六扇素面屏风,悬于墙上的几张书画。屋内一切摆设透露着书墨气,一如唐训他这个人。
赵途途看到挂在墙上书画中,有一张是色彩最为鲜艳的。画上是一位红衣女子在竹林里舞刀,红色发带迎风飘起,恣意飞扬,虽然只是个背影,但赵途途还是一眼看出,那是程喜欢。
赵途途从来不知道,唐二公子在他日夜生活的地方,保留了这么多关于程喜欢的东西。并且光明正大地,毫不顾忌地,因为知道她是个瞎子,根本看不到那些东西。
她忽然想起来好多事,她想起,原本就是程喜欢将唐训带到她面前的。在他们没见面之前,唐训已经跟程喜欢相识好多年了,那些年里,他们共同成长一起长大,那些年,本就没有她的参与。
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她的精神世界,从下午开始,一直在反复崩塌。她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事情也终于在这一瞬间彻底破裂。
赵途途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清醒的意识到,自己这不断轮回的三十七年就是个笑话。
赵途途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陷入昏迷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去的。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虚无空旷的没有边际的天宫,她一个人孤独地在天宫里生活了上百年,没有人同她说话,没有人陪她解闷。直到那一日,有个清朗男子迎着三垣二十八宿的风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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