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二月柳烟青。

应考前夕,手不释卷的林烟湄一天到晚也没三句话。

若无江晚璃在侧提醒吃喝睡,她真能做到废寝忘食。

可怜江晚璃因没人陪聊,深感无趣,不得已自寻差事,也拎一份纸笔坐书案前陪书呆子去了。

只不过,人家林烟湄是求知若渴,而她是盯上了书局话本卖的火热,见钱眼开。

于是,结束县试后在家等放榜的林烟湄,每晚都能瞧见江晚璃带着一荷包铜板归家,让她过了大半月不愁生计的日子。

二月十五这日,圆月高挂树梢之际,江晚璃也没回。

林烟湄等着等着就慌了神,披上外衫匆匆出门寻人。

康县入夜街上少有行人,开着的店铺也寥寥。

她知道江晚璃常去书局领分红,便直奔那处了,可走到时,书局门已锁,根本无人。

失了目的地,林烟湄不知该往何处,只得无头苍蝇般搜罗未打烊的店铺,挨家挨户地找。

彼时,因久未进补、缺短营养而旧疾复发的江晚璃,正躺在仁爱医馆里,等乐华施针呢。

乐华每落一针,都会无意识叹息一声。

江晚璃听得心烦:“你嘴巴闭紧,我死不了,叹得我头疼。”

“您打算几时回?实不相瞒,太…老夫人前日传令,若我等再寻不见您,下月需回京领罪。”

乐华搁下针囊,转头舀一碗刚熬好的参汤,吹凉送到江晚璃嘴边,继续絮叨:

“不说老夫人如何心忧,单是您的身子骨就遭不住这困顿生活,您缘何陪林姑娘受罪呢?若喜欢,带走不好吗?”

“咳咳!”

江晚璃饮下的汤还没下咽,一句“喜欢带走”呛得她连连猛咳,顺带白了乐华一眼:

“你噤声。谕令的事我想办法,你无需慌张也不必管。谁人胆敢给京城传信,杀。”

好端端的互帮互助,怎就被下属当成离不开的意中人了呢?

林烟湄可是小她四岁的小屁孩,而且门不当户不对的,怎么可能…

江晚璃怀疑乐华在上次行刺事件中伤了脑子。

乐华瘪瘪嘴哑了火,起身去外间换热水,想给江晚璃擦擦因吃痛泛起的冷汗。

“咚咚”

方踏出里间,紧闭的店门突然被人叩响,还有女子微弱的呼唤:“有人在吗?”

嗓音有些熟…

但乐华想不起来了。

她警觉地挑落隔帘,将匕首插进腰间,才靠近门缝探查。

入眼的,是满面焦灼的林烟湄。

乐华把门开了条缝:“姑娘病了?”

林烟湄半叉着腰,气儿都喘不匀:

“是您啊,太好了。请问您看到过那日和我在一起的姑娘吗?”

林烟湄东西街都找遍了,无人见过江晚璃,走投无路时想起乐华说的仁爱医馆,就来碰运气,医馆外挂着打烊,但里头灯还亮着,她才心存侥幸敲了门。

乐华迟疑了会儿,没贸然回应。

她在等里头江晚璃的反应。

“咳咳…在这。”

果不其然,自家主子嘴硬不认,心里还是有小林姑娘一席之地的。

“她病了,在里头,请进。”

乐华闪身迎了人进门。

“病了?”

林烟湄大惊,三步并两步疾跑了进去:“青雾阿姊,你怎么了?”

江晚璃怕林烟湄担忧,借方才的短暂光景,一口闷了参汤,此刻喉头有些顶,不想说话。

有心调整姿势让自己舒服些,可漫身的针又不容许她乱动。

无奈,她只得摇摇头,勉强挤出了一抹笑。

林烟湄站床边看着她蜡黄的脸上硬扯的浅笑,愈发心酸,疼怜作祟,她下意识近前握住了江晚璃冰凉的手:

“怎么变刺猬了?是不是很疼?”

“噗…咳咳咳!”

诡异的形容脱口,江晚璃又被噎了个好歹,一口气没喘匀,咳嗽不休。

“别,别动了。”

林烟湄生疏地帮她顺着心口,转头问乐华:“女侠,她什么病?今晚能好吗?”

乐华虚虚瞄着江晚璃的神色,好能编造合乎主家心意的诓骗辞令。

她不禁腹诽,江晚璃承不承认有情不打紧,林姑娘的肢体表露已格外鲜明,从进门到眼前的关切反应,看得她身心舒畅呢!

平躺的江晚璃视线无死角,洞彻乐华眼底的八卦精光后,急于抢话:

“小病,着凉染了风寒,傍晚头晕就来瞧医,一会就回家,你等等我。”

林烟湄未敢深信,依旧盯着乐华:

“您是医者,都听您的。若她不能走,我回家取诊金。”

江晚璃眯了眯眼。

呵,铁公鸡般的小鬼这会子倒大方了。

“留观一晚好些,你一来一回不赶趟了,诊金可赊账。”

乐华稍作思忖,给了答复。

扪心自问,她并不想留宿江晚璃,与君主同屋实在压抑…

但算着时辰,宵禁在即,林烟湄这小身板背不走江晚璃,俩人慢慢晃悠,容易被抓。

林烟湄后知后觉的,抬头望向月亮的方位:

“是要宵禁了,多谢您宽限,明早留宿钱定然补齐。”

“客气。”

乐华去了后厢房翻被褥,她盘下医馆后,平日由伙计看店,今夜是因江晚璃造访,她才留下的。

屋里只剩俩人,江晚璃得了机会,笑道:

“你怎跑出来了?我能有何事?”

“都病了,你还想出何事?”

林烟湄实在没好气:“下次病了要张嘴说,别自己跑医馆来,吓坏我了。”

眼瞅着小姑娘起急,江晚璃忽觉心头暖暖的,林烟湄心善又体贴,是个难得的好人。

比京中表面说着漂亮话关心她,实则心里恨不得咒她早死的权贵,真实多了。

“我是半路难受的,没瞒你。”

这话,倒是实情。

因太后江祎四十岁得女,江晚璃自幼多病,常年进补才养活了,成年后稍有好转。

今儿离开书局后犯了病,是意料之外。

“会否是最近写话本太劳神?咱不写了,歇歇。”

林烟湄眼里都是活计,自觉寻了帕子和热水,坐床边给江晚璃擦汗:

“针灸很痛吧?我幼时被婆婆扎过一次,记忆犹新。”

“还好。”

江晚璃早被扎习惯了,不过她倒是意外慧娘的本事:“慧娘会行针?”

“沾医的她都会一点,但不精…”

突然提及慧娘,林烟湄拧水的手顿住了,晶眸对上圆月,神伤感慨:

“我想她了,还有向阳村的大伙。长这么大,我没离开过她们。要是考不过也好,马上能回去。”

“胡言,你能考过的。”

江晚璃扬手捂上她的嘴,只一瞬,又惶然缩回了手,尴尬红晕爬上脸颊,她赶紧别过了头。

行止怎会这般没分寸…

定是方才烧傻了…

好在,顾着想家的林烟湄没留意到她的异样,只自嘲般苦笑了声,就端盆离开了。

转天,乐华放了江晚璃归家。

林烟湄搀着她慢慢地走,行至巷口,遇见了邻家的老人。

往常顶多点头笑笑,可今日,那老人定睛凝视她们走近,拄着拐杖就迎了过来。

“阿婆有事?”

林烟湄礼貌寒暄。

“她病了?”

老人疑惑地打量着江晚璃。

“是着了寒。”

“不,不是,你们早些搬走吧。”老人摇摇头,转身要走:“那间房不干净,不好住啊!”

“阿婆留步,这话怎么讲?”

林烟湄紧走两步,拦住了人。

她和江晚璃都是敬鬼神而远之的,但房子若有问题,也是避嫌好些。

“那房子…唉,说就说了吧。”老人长叹一口气:

“那本是我妹妹的房,牙行欺她孤苦,要出两百文强抢房子。孤老婆子争不过地痞,我劝她搬我家来,可她咽不下这气,竟想不开挂树上…!左近都知这事,房没人敢接,牙行才租给你们的。”

“竟有这等事!”

林烟湄骇然攥紧了拳,非是怕忌讳,而是恨毒了这群仗势欺人的无赖。

江晚璃稍冷静些,垂眸轻声道:

“我们无恶意,搅扰故去阿婆是意外。此事您怎不报官?是官府不给解决吗?”

“官?呵,官与匪,不是一家吗?”

老人见劝不动,也懒得废话,冷笑着颤巍巍回了家。

可这番绝望的话,却深深刺痛了江晚璃的心。

官也好,民也罢,都是她大楚的臣民。

山呼拜贺的奏表堆满金銮殿,她置身京中,诚然不知外间矛盾已成了这般模样。

“阿姊不舒服?”

林烟湄见她情绪低落,轻叹了声:

“若心里不得劲,我们换个宅院租?可惜斯人已逝,我们搬走,牙行也不会归还这间屋舍。”

“不搬,就住这。”

江晚璃径自推开房门,暗下决心要买下这间房转交邻家阿婆,让逝者安息。

等日后回朝,这里狗官的新账旧账,一并清算。

只是,她和林烟湄都再不忍坐在树下,看那槐树生出的新芽。

春色渐浓,光秃秃的院子缺了些生机。

二月底,县衙张榜,不出江晚璃所料,林烟湄过了县试,且名列前茅,入围府试。

大楚科考,通过县、府试者,即得功名,俗称秀才。秀才会纳为所在州府生员,可应考乡试,走上仕途。

三月底,林烟湄启程往州府,离开前,留下了满院灿烂的春芳。

是她和江晚璃特意种下的花草,以告慰那位素未谋面的阿婆。

二人走后,邻家阿婆收到了不知谁人夹在她门缝的房契,里头还裹着钥匙。

小林怄气:说谁好人呢?发好人卡是吧,你别后悔

小江嘎巴嘴:……(好人卡不影响日后发展吧~~)

咕咕:宝们,周二、三停更,超字数等榜,周四更哈[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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