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关闭,秦箫因没拿出一柄剑,浪费机会,被关在后山紧闭反省。
硕大透亮的一轮月低低垂下,细细的风吹过,翻起一层层草浪。
神剑仙宗的后山比秦箫想的更萧索。
这里有一棵万年的红枫树,枫叶长红,永远飘零四方。
乌黑的眼里,月光映衬下的红叶,有了一丝诡异的味道。
秦箫觉得很美,天地一静一动之间,旷远悠然,别有一番滋味。
老头煞风景地说道,“秦箫,如果你是个凡人,此刻应是尖叫逃离此地。”
“此地甚美,为何逃离?”秦箫放松绵长的呼吸一窒,给他翻了个白眼。
老头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这里很适合埋伏杀人,加之野草茂盛,很适合躲藏长蛇豺狼。若是凡人经过,要么被歹徒杀死,要么被野兽咬死,很难活下来。”
秦箫“……老头,你是道祖,我现在是个修士,这里是神剑仙宗用来反省的后山。第一不会有歹徒,第二不会有猛兽。我们既然不会有生命危险,能不能安安静静的,享受一会儿从容的生活?”
老头“咦”了一声,“从你死后,我们见面开始,你不是一直在享受生活?你是做过什么符合道祖身份的举动吗?”
他不咸不淡的嘲讽回来。
不为拯救苍生而努力修行,反而因自己是天命的道祖浑浑噩噩度日,大有咸鱼躺平的可耻举动。
为彻底打破秦箫的好心情,老头再次加码添堵,“你说错了。神剑仙宗的后山不一定会有歹徒,但可能会有前来挑衅的剑修。剑冢那一遭,你风头出够,估计上门切磋的人不少。”
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幸灾乐祸。
“后山虽不会有猛兽,可不通人事的妖修却多。经常会三五成群的窜出来,给前来思过的弟子一个迎头暴击。”
“竟有此事?!”秦箫骇然。
老头说话格外欠扁,“不然你以为,为何从后山思过回来的弟子,总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
秦箫理所当然道,“我以为他们静心凝神,好好反省之后,闭关突破去了。”
老头嘴角一抽,“你想多了。”
“你也知道后山美,美丽的地方不用来闭关,反而用来思过,总是有道理的。”他补充道。
还不忘提醒一句,“最好不要睡在地上,被蛇妖咬一口,或者吞下去,起码还有个机会破腹而出。要是被野猪群踩死……”可救不回来。
秦箫脸色发青,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越来越难看,没让老头把话说完,“要是被一群猪摁在地上摩擦,简直丢尽了我身为道祖的脸面啊!”
我去,你居然还在乎脸面?!老头大感震撼。
秦箫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儿,刚才我还能闻见草香树香,你说完野猪,我老觉着躺在猪粪上,浑身猪屎味。”
“你可是要反省的人,想去哪儿?”
“去人间,去听人祈祷,听人许愿。”秦箫乘云而去。
“世上总有那么几个幸运的人,能遇见神灵,满足其愿。”他说。
“仙者最好不要插手人间事。”老头言辞不善,不赞同他满世界去满足凡人的贪念。
秦箫反驳他,“这可是我当上道祖唯一一个好处,仙人不能插手凡间事务,否则会打乱天道的秩序。我不一样,我是道祖,我是天道,天地秩序规则由我来定。我是万界中,唯一能满足世人心愿的神仙。”
“走喽。”
“去瞧瞧人间最近有什么新鲜事。”
“我总能听见别人许愿,可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山里听人许愿有什么意思?探听秘密,就得去现场。”
秦箫喋喋不休。
老头腹诽,你不只是孤零零的坐在山里听人许愿祈祷,你还会连夜登上众生缘匿名给整个修真界爆料,把人家祖宗十八代扒个底朝天。
他们来到了一处凡人小世界。
这是一处从未出现过修者的世界。
“应是新生不久,不到万年的世界,否则修真界必定涉足。”老头感受着此界中,初生欣欣向荣的气息,心情也好了起来。
新生的世界,如同新生的幼儿一般,总是讨人喜欢。
白日,他走过市井,道路两侧有人插草卖身,身边站着的络腮胡子该是人贩。
他听到奴隶在心中祈祷:“老天爷,保佑我被卖到一户好人家,以后吃得饱饭,哪怕天天挨打都没关系,只要能吃饱饭就行。”
秦箫手指轻轻一动,稍微拨动他命运的轨迹。
他会被一户善良的人家买走,吃得饱饭,不会挨打。
迎面走来的,是一个垂头丧气的男人,他心头默念:“苍天保佑这次回家婆娘别再骂我,母亲速速从家乡赶来,为我娶一房温柔贤惠的小妾,再别让我和母大虫睡一处。”
一点金光从秦箫的手指流出,漏到男人的头顶。
老头不解,“这男人明显不是好东西,娘子为他操持家务,将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他却百般嫌弃,这样的人,也要相助?”
老头的潜台词:你似乎有点不分青红皂白哦。
秦箫轻笑,“你也知他娘子是个厉害人物,要是他纳妾,势必不能容忍,届时大打出手,自会和离。放心,她娘家势大,吃不了亏。”
再往前,出现一位摇头晃脑的书生。
“天爷啊,让我高中吧,寒窗苦读数十载,眷顾我一回吧。”
秦箫手中的灵力拂过书生的头顶,这一次,他将得偿所愿。
老头越发不赞同,“每个人的轨迹从出生那刻便定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不过简单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也不知会在多少人的人生里掀起万丈波澜。”
“好人才有好报,你既当了道祖,做了天爷,也该长点眼睛才是。”他指责道。
秦箫笑,“人定胜天,我改变的命运轨迹,若是意志坚定者,自是能够改回来。若是不能改的,他的命本由我赐予,我换一种写法,又有何不妥?”
“还有,老头,你是道祖,万物生灵在你眼中当视若一致。怎可给人分个高低贵贱出来?”
老头气恼,“休要强词夺理,我从未给人分高低贵贱,我说的是人的品行!品行!”
“品行也不行。世上有君子,自然就会有小人。君子和小人都生在寰宇中,在我的道之下,便受我庇护。”秦箫神色淡漠。
“人性有善恶,贪婪和欲是人无法克制的追求,正是因此,才分出了君子和小人。若世上只有君子,没有小人,每个人都是品行高洁之士……这宇宙,岂不是太过无趣了些?”他眸色深沉。
“我若为天道,在我的道之下,该有复杂的人性。人人皆君子,呵,”秦箫轻笑道,“和提线木偶又有什么区别?”
“我赐给他们生命,赐给他们一颗能用来思考的心,便是要他们去选择该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天道宽容,接纳万物,纵使再罪大恶极的人,也受到生他养他的天道的庇护啊。”
老头心中忽然重重一跳,这一刻,他察觉到一抹微不可见的初始的道蕴自秦箫的神魂中生长。
难道……
老头心中涌起无限的激动和期待。
不过他的激动只维持了短短一瞬,此时的他对“微不可见”这个词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因为,下一秒,仿佛终于感悟了天道的秦箫,又恢复了本性。
“好了,天色渐晚,我们该去扒墙角了。”
老头看见秦箫默默下巴,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猥琐笑意。
……有你这么个猥琐的道祖,真是罪过。
他们拐进了一条房屋布排紧密的巷子,老头神识扫视一周,确认道,“此地是穷苦百姓的聚集地。你看四周的房舍,墙壁不多。”
秦箫:“老头,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人家有墙壁,有屋顶,有大门。”
老头冷哼一声,“你该注意到,这里的屋子,有为数不多的几幢用的是土墙。”
“那又如何?”
“你再看那些用木板搭墙的人家,像不像是从土墙的门户里,凭空隔出来的。”
好家伙,还真是。
老头你观察挺细致啊。
老头继续道,“看来这地方虽穷困潦倒,房价倒是不低,不然也不至于一个门户被隔成这许多。有买卖,能挣钱,人们才会动小心思。”
“你要在这儿买房?”秦箫很不耐烦听他继续显摆他观察细致入微。
老头一梗,“你有病?我不过一抹神魂,买房作甚?”
“第一,我确实有病,我被人下了药,要不然也不至于当不成道祖,沦落到修真界。第二,我打算在这里买房,我决定要当个活神仙,神算子,有求必应的那种。”秦箫颇为自得的说出他的想法。
“不可以。”老头断然否定。
“有何不可?”
“修真界不能离开太久,你要真有闲心,以后当上道祖,完成圆满,再来人间嬉戏不迟。”老头面不改色。
秦箫怒,“老头,说这话你忽悠谁呢?要是当上了道祖还能下凡,你至于无聊的自尽?”
被说到痛处,老头恼羞成怒,“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待你宽容点,让你下凡,你还显摆起来了。到一个无神无仙的界位,当一个神算子,你这是妖言惑众。你要是敢当神算,我就给帝王托梦,烧死你这妖道!”
“老头,你太过分了!自己身死道消的只剩一抹神魂,便见不得人过好日子!”
“我就见不到,你能怎样!”
两人大吵大闹,一路向前。
屋子里瘦弱的母亲低声对孩童说,“我儿好好上进,只求日后高中,光宗耀祖。”
屠户磨刀霍霍,满眼期盼的看圈里的猪猡,“只盼明日肉快些卖完,我好早早回家休息。”
夜半还在浆洗的老妇擦擦额头滴下的汗水,叹道,“也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老天爷也该收走我的命了,苦了一辈子啊……”
老头催促秦箫,“一个光宗耀祖,一个卖肉,还有一个打算早点死,我看愿望都挺简单,你实现了吧。”
秦箫简直无力吐槽,“光宗耀祖的那个才几岁?谁知道长大会不会长歪?人心最是难测,这个保证不了,不管。”
“卖肉的那个,整条街买得起肉的也就这几户人家,他想多卖点,该出门招揽点生意,而不是坐等顾客上门。”
“还有要自己早死的那个,能不能懂点事,让她早死,我堂堂一个道祖,不是在杀人?还是杀一个老妇人,尤其可恶。”
咦?早先巴拉巴拉给他胡扯一堆,难道都是放屁?
秦箫一没听见老头说话,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肯定又在编排他,没一句好话!
“我今晚只打算安排母鸡多下几个鸡蛋,菜地里的菜苗长的高点,顺便让母猪多下几个猪仔,其他太复杂的愿望,我不会实现。”
老头心中叹气:要是人们知道老天爷只能实现多下猪仔、多生鸡蛋的愿望,也不知以后供奉的还会不会还像如今一般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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