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刀上下翻飞，切菜的声音在案板上噔噔作响。
正值十二月，又下了一场大雪，鹅毛大雪盖满了长安每一个角落。
冬季长安的海鲜市场，人流涌动。源源不断的海鲜，送往这个城市各处的餐桌。
阮棠依旧瞒着沈元澈，自己的珊瑚发钗被掠走的事。沈元澈昨日以问起，为何从来不见戴。
阮棠便知这不能再拖了，今日晌午要与大吉一起，去西城外鬼市寻被抢走的发钗。
今日早膳阮棠打算亲手做些吃食。市场的伙计送来了大量海鲜，海鲜在长安只有这个季节才得以享用的上等食材。在阮家饭馆也尤其受欢迎。
先做鲷鱼泡饭，鲷鱼骨均匀裹上小麦糠，油热后下锅炸至定型捞出。再升高油温复炸一遍，沥干多余油后撒上自制的椒盐，均匀码在米饭表面。再加一大勺柴鱼高汤，撒些葱花和自制酱菜。阮棠将做好的鲷鱼泡饭放在灶头，叮嘱了大吉端上桌。
转身便处理鳗鱼，海鳗肉去皮剁成鱼泥，加入捏碎的豆腐、青椒碎和洋葱碎，放入生姜泥、九味盐调味，倒入鸡蛋液搅打上劲，排出多余空气，用手团成椭圆形肉饼，薄油下锅，小火煎至两面金黄，配上泡菜，淋上梅子酱。
鳗鱼汉堡排做好后，阮棠自己品尝了一口，觉得味道非常满意。
铁匠铺李大爷帮阮棠铸造了一个好用的烤箱，用来烘焙面包和蛋糕。
早膳阮棠尤其讲究丰盛。光有鲷鱼泡饭和鳗鱼汉堡排还不够，她还要做份三明治。
但即便是简单的鸡蛋三明治，阮棠也能做得特别出色。
不知不觉，长安城的食客纷纷被阮棠的厨艺征服，这是阮家饭馆的生意持续火爆的原因。
“小姐，我感觉我离不开你了。”小芙边吃早膳边道，小姑娘脸型渐圆。
“是的，小姐，从前我不曾享受过这等口福。”大吉道。
“数你俩嘴甜，吃好了我们走吧，大吉。”
“好嘞！”
西城外的销赃街，牌匾上写得是旧物市场。也就是人们口中的“鬼市”。
《史记.正义》有道：“古者相聚汲水，有物便卖。”这里的物件严格来说不全是销赃的物品。但长安城凡是贼人所掠物品，最终都在这销售。
尽管鬼市场与长安城只隔了一堵墙，但充斥着阴郁的气息，寂静的小巷显得格外冷清，与繁华的长安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明明只是一步之遥，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界。要到达鬼市场，必须经过城外的贫民窟。
阮棠和大吉从大马路拐进了这条小路。大吉探头探脑地看着通向贫民窟的巷子，空气和氛围都显得异常恶劣，让人不禁联想到这里可能聚集了很多不法之徒。
大吉回想起与小姐在暗巷被袭击的事情，不禁有些胆怯：“小姐，真的要进去吗？”
“说珊瑚发钗会在这里的不就是你吗？而且掌柜的也这样认为。”阮棠道。
两人面色凝重地往里走。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到了传闻中藏有许多失窃物品的贫民窟入口。
眼前的建筑残墙破砾，小巷凉风萧瑟。四周无人，且时不时有簌簌之声。
虽然珊瑚发钗很可能就在这里，但看这周围的环境，要继续先行。两人依然要下很大的决心。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小姐。我们可以叫卫兵来帮忙。”大吉建议道。
“叫卫兵的话，鬼市的人早就跑了。”阮棠果断否决了这个提议。
“也是。”大吉点了点头。
“没时间闲聊了，再过一个时辰天就黑了。”阮棠抬头看了看天空，两人的视线同时向上望去。贫民窟低矮的房屋之间，透过残墙破壁看到的天空，此时已经染上了橘红色。
环境昏暗潮湿，还有一股刺鼻的臭味，再加上太阳即将落山，这里的安全系数更加降低了。
“我们继续走吧，错过了时间，发钗被卖掉就再也找不到了。”
大吉重新振作精神：“好吧，我们走，小姐。小心点，这里可是流氓的交易场所。”
“还很可能还是那些惯于偷拐抢骗之人的住处。”阮棠补充道。
两人身处流氓聚集地。这些流氓残忍、嗜血且冷酷。两人怀揣忐忑继续前行，不知不觉入了贫民窟的深处。
“小姐，小姐！”
“嗯，怎么了？”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我们在这里一定会遇到麻烦。说真的，我有点害怕——”大吉低声说道。这种压抑感，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刃，悬在两人头顶。
大吉有着可爱的容貌，自幼常被误认为是女孩子。但十几年过去了，他的外貌依旧不少俊朗，而是柔弱可爱，这无疑是上天对他的无情。
“小姐，您为什么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大吉见阮棠盯着自己，不禁问道。
阮棠用手指点了点大吉的嘴角：“嗯，早上吃三明治的时候没擦嘴，脏兮兮的。”
“保护小姐的任务就交给我，我不会让危险靠近您的。”
“上次在暗巷受伤最重的不是你吗？”
“开玩笑啦……”大吉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人紧紧抓着衣襟继续前行，阮棠走在前面，大吉警戒着后方。
“长安街上的小偷把偷来的东西放在鬼市卖。小姐的发钗，现在可能正在鬼市挂牌出售。”大吉说道，“可是，小姐，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些贼人不怕鬼市的店主带着赃物跑路？”
“如果担心他们就不会放在这里了。正是因为这些混混相信鬼市的老板不会那么做，他才能当上鬼市的主人。”阮棠说道，“令人不爽的是，即使我们找到自己的东西，对方也不会轻易还我们。就像你说的，我们还得花钱买回自己的物品。”阮棠苦笑道。
“而且东西在他们手里，我们只能听他们的价码。明明是来找回被抢的东西，现在反倒得掏钱。”
两人一路讨论着如何拿回珊瑚发钗，不知不觉走了约一盏茶的时间。
站在鬼市的牌匾下，两人面面相觑。
鬼市比想象中还要大，布置也与其粗俗的名字不符。房子看起来坚固结实，虽然是平房，但面积广阔。鬼市背靠高大的城墙，位于贫民窟的最深处。那高高的城墙是长安城的防卫墙，显然，阮棠和大吉不知不觉间已经从长安城的中心走到了西边，城墙外的角落。
阮棠脑中浮现出长安城的模糊地图。长安城是四方形的，四个方向都有这样的防卫墙覆盖。西边城墙外，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贫民窟。
自出西城门算起，主仆二人已经走了两个时辰。
天色渐暗，夜风微寒。
“请问有人在吗？哎呀小姐，门是开的！”大吉注意到鬼市的大门是虚掩的。
从微微开启的门缝中飘出一股霉味，阮棠皱了皱眉头。按理说长安的冬季干燥寒冷，这股味道……
两人往里瞄了一眼，内部非常昏暗。天色尚未全黑，但路边的灯笼已经亮起。门内没有灯光，比街道还要暗。大吉把头探进去，伸手不见五指。
“小姐，没人回应。”大吉回头对阮棠说，“我先进去看看，您在外面等。如果我被人偷袭，小姐，您就跑。”
阮棠沉思片刻，将手伸入衣袋，取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火折子发出微弱的光芒，足以照亮前方。
“还真是方便呢，小姐。”大吉看着阮棠手中的亮光说道。
“我们一起进去，小心行事。”
两人借着火折子的光线，轻轻推门走进店铺。
“有人吗？”大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空气中有种奇怪的气氛在流动。
片刻之后，终于有脚步声由远而近。
“做什么的？怎么找到这的。”来人是个长相彪悍的光头男人，脸上有道长长的疤痕。那双黑色的瞳孔如同暗黑的海一样冷凝而幽深，吐息之间入冰冷的蛇划过皮肤一样令人战栗。
刀疤男瞳孔一缩，杀意徒生，他的目光如同利剑出芒。
两人沉默的与光头刀疤男对峙，周围的空气在一瞬间凝结。连风都停止了动静。短短的时间，像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
未知的沟壑像是横在双方之间的河流，深不见底。
月亮升起，极淡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店铺的地面，仿佛穿越了冷落前尘。
“是谁呀——”一个女人的声音。随后看见女人掌灯走近，店铺中也瞬间灯火通明。
等双方看清脸，阮棠大吃一惊。这位是上次迷路女孩的母亲。
“哎呀，是你们？快坐，快坐。我给你们泡茶去。”女人见到阮棠和大吉面露欣喜。
“你们认识？”光头刀疤男脱口而出。
“谢大头，上次女儿走丢了，多亏二位护送才得以找回，还不快谢谢人家……”
本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殊不知风云变幻，因为珊瑚发钗碰到了一起。
僵持的气氛得已缓和。但这种缓和带着隐隐的压抑，仿佛历经磨难后出奇的平静。一丝说不清的不安在阮棠心间游荡，不安是中难以捉摸的直觉感。
感谢读者的陪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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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鬼市（一）
